第47章 烏雲遮蔽
烏雲遮蔽
瞧見人追來,江昀一瞬間是喜悅的,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在生氣,雖然沒弄明白自己生哪門子的氣,但生氣就是生氣,不需要緣由。
所以,他沒有停下腳步,直接拉開窗戶跳進空教室裏。
到另一面靠窗的位置拉下一把椅子,對着窗外的光念起了稿子,裝作不知道許安言跟來了。
許安言進來後默默地把窗子關上,坐在江昀側後方的位置上,一時間,空蕩蕩的教室裏只有江昀背稿子的聲音,洋洋盈耳,沁人肺腑。
進教室的時候,因為情急忘了開燈,現在天色漸漸昏暗,江昀又不忍敗了氣勢,只能把眼睛貼在稿紙上朗讀,只要再讀幾遍,他就記住了。
許安言望着他的背影,先喊了一聲:“江昀,別看了。”
偏看,就看。
江昀低着頭,目光仍落在演講稿上,不做言語。
這種情形只持續片刻,很快他想看也看不了了,因為身後的人走過來,把他手裏的稿紙抽走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許安言道:“江昀,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和你說話的。”
明明知道江昀每次放假都要兼職,許安言還在他面前說自己有錢,像是在炫耀。
江昀一點也不在乎這個,但他找不出自己生氣的理由,索性拿那句話當做借口了。
仰起頭,道:“許小公子,你不是說沒有做錯的人不需要道歉嗎?你說的是事實,你有錢,你沒有說錯,不用道歉。”
沒想到這句話會被江昀還回來,許安言站在他面前,一時想不出來,除了道歉還能說什麽。
太陽都有被烏雲遮蔽的時候,何況江昀,他只是一個十六歲的高中生,他不可能永遠擺出一副笑臉給衆人看的。
Advertisement
“我去開燈。”許安言說。
江昀盯着許安言,低聲說了一句:“我就知道。”
許安言停下腳步,心道:......我就去開個燈,你又知道什麽了?江昀你的內心戲是不是比我還豐富。
江昀說:“許安言,運動會上你為了給我送水,放棄了考試,我被人撞了,你幫我理論,讓他付修車錢,帶着我去診所,送我回家,在秀場後面的時候,你還為了救我受傷,我想不明白,你說我們不是特別好的朋友,那你為什麽這麽做”
江昀壓抑着情緒,他很少這樣咄咄逼人,很少這樣失态,今天全都爆發出來了。最後他紅着眼眶問了一句:“你是在同情我嗎?”
許安言看着江昀,心想:你哭什麽,該哭的是我才對吧,我特麽都舍命相救了,你還在糾結我們是不是好朋友,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還沒翻篇呢。
“江昀,”許安言彎腰拉着他的胳膊,“先站起來好嗎”
江昀聽話的站起來,目光卻望向了別處,沒有看許安言。
但很快,他就怔愣住了。
許安言走近江昀,環手抱住了他,心跳得很快,耳根也燒得厲害,許安言全然不顧了,将下巴搭在江昀的肩頭上,安安靜靜的聽着自己心跳聲。
很早以前,許安言就想那麽做了。
許安言靠過來的一瞬間,江昀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住了,連呼吸都忘了,兩旁的手不知所措的舉着,最後輕輕的搭在許安言的腰上。
“江昀,我不會因為同情去救一個人的,我對你和別人不一樣,在我眼裏,我們早就是特別好特別好的朋友了,早就是了,”許安言在他耳邊說完,又抱了很久,才松開手。
“真的嗎?”江昀看向許安言,眼前亮了幾分,聲音也帶着輕快,完全沒有剛才哭紅眼的模樣,“我們真的是特別特別好的朋友?比你和李承明還好的朋友”
好端端的,你提李承明幹嘛
許安言真想堵住江昀的嘴,卻只是想想,等到周日,等到周日說不定就可以了。
他點頭道:“真的,我從不食言。”
看着江昀亮晶晶的眼睛,許安言默默嘆了口氣,喜歡的人到現在都還是只想和我成為好朋友。
我怎麽那麽失敗啊。
-
天黑的很快,剛進來的時候那點微弱的天光,此刻已随着風吹向另一個經度,許安言打開燈,問道:“那現在是要回教室,還是繼續背稿子?”
教室裏正在放電影,黑燈瞎火的什麽也看不清,當然是留在這裏了。
江昀站上講臺,道:“我先讀一遍稿子,你幫我聽一下,看看有沒有問題。”
“好啊,”許安言擡了椅子往前坐,擡手示意,“開始吧,江昀同學。”
江昀演講的主題是中國科技發展,涉及到了5G建設,智能城市以及自動駕駛等專業名詞,許安言聽到一個新的詞組時,也要反應兩秒才能理解。
這是他第二次聽江昀演講,與之前開學典禮上時散發耀眼光芒的樣子不同,此刻的江昀,大概是因為五樓太空曠,他刻意沉下了聲線,顯得幾分寒冽。
黑暗從外面包裹着這間教室,唯留內裏一處光明,站在對面樓層的陽臺望向這邊,能看到兩個身影隔着講臺一站一坐,一個傾身向前,一個擡頭仰望。
當真熱愛學習。
岑确舉着手機拉近攝像距離,以他平日裏在舞蹈室給小朋友們拍照片的水準,拍下了這幅畫面,直接發給許安言,還不忘提醒:學習可以開燈,幹別的事情,要記得關燈拉窗簾。
這微信還是之前去高二二班送衣服,為代表元藝慰問許安言,從江昀那裏要來的。
界面上總共就兩句話:
岑确:你還好嗎?
許安言:我不好。
發完消息,岑确關了手機,翻窗進到空教室裏,這間教室的桌椅全都被他挪到後頭了,中間有很大的場地,用來練舞。
相較許安言那邊,他這裏吵鬧多了,時不時會有樓下的學生上來投訴,讓他動靜小點。
-
“你覺得怎麽樣,”江昀念完,把稿紙放在講臺上,“李老師着急去開會,給我改的挺匆忙的,你覺得哪裏不好,我再改改。”
“已經很好了,至少我沒有看出哪句有問題,”許安言想了想,走到講臺前翻開稿子,指着其中一句問道:“There are climbing heads in the mountains and running heads in the distance.是什麽意思?應該是句諺語吧。”
“許安言同學,你似乎格外喜歡我從網上搜到的這種......嗯,這種放在演講裏用來充當文學涵養的句子。”
兩個字概括就是裝逼。
江昀笑了笑,問道:“這句話還挺簡單的,你自己先翻譯一下。”
“直接英譯漢嗎?”許安言對着稿子念了一遍,“山高路遠,終有盡頭。”
江昀眼前一亮,道:“你這句話說得很好唉,我都沒想到,我搜的中文諺語是山高有攀頭,路遠有奔頭。”
“江昀同學,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子裏想了不止一句,比如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再比如道阻且長,行則将至,這兩句話同樣适用。”
許安言看向他,臉上的表情耐人尋味,笑道:“你的語文素養真的有待提高。”
江昀抽出稿紙,下了講臺找位置坐下,“我周天就要參加英語演講比賽了,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語文,英語會嫉妒的。”
許安言不知如何表達,只得:呵!
“你以前去看過演講比賽嗎?”江昀問。
許安言搖頭道:“沒有。”
演講比賽地點一般都是設置在一中的禮堂,周日全是是自習課,所以有很多同學去看比賽。
不過對于許安言來說,那種場面,除了能勾起他的尴尬往事,沒有別的用處,他往往是留在教室裏刷題。
江昀道:“也對,你但凡去看過一次,那天在浮雪點茶你都會認出我的,你可能會說:啊!你是江昀,我認識你,我們是一個學校的,我看過你的演講,你站在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你——”
話音戛然而止。
靠,他怎麽把許安言的情書給背出來了?
趁許安言沒意識到,趕快轉移話題,江昀道:“反正我特別厲害,咱們學校的同學只要看過演講比賽,都認識我。”
不得不說,江昀對自己很有信心。只是許安言不知道,他是對那張臉有信心,還是對英語演講水平有信心。
亦或是二者兼有?
“我這次會去看的,”許安言說。
“真的?”江昀驚喜道:“參賽人員會提前入場走個流程,我可以給你占位,你坐第一排怎麽樣?不行,第一排是評委席,那坐第二排,我給你占第二排的位置。”
“好啊,”許安言點頭。
“那我要趕快背稿子了,”江昀低頭看向英語單詞,只覺得和藹又可親。
許安言這次上五樓比較匆忙,追着人就跑出來了,口袋裏沒裝試卷,他四下看了看,望向對面那棟教學樓時,發現那邊五樓也有一間教室亮着燈。
只不過他是透過窗簾縫隙看到的,光線不明顯。
一般教室拉上窗簾都是因為白天太陽光強,黑板反光,坐在兩側位置的同學看不清上面的字。
可現在大晚上的,那間教室卻緊拉着窗簾,不知道裏面的人在幹什麽。
兩人在樓上待了一節課,才回到班級。
下課了,電影沒停,繼續在屏幕上播着,有同學去洗手間,貓着腰從講臺前竄過,不打擾繼續看電影的其他人。
周瑞希一邊看玩手機,一邊在班級同學的驚嘆聲中擡頭看幾眼,總之一節課下來稀裏糊塗,什麽都沒記住。
果然不能一心二用。
見許安言和江昀前後走進來,周瑞希調侃道:“呦,昀哥,吹完風了?”
江昀舉着手裏的A4紙,一臉驕傲:“一個小時,我背完了,牛不牛?”
“我靠,牛逼,”周瑞希完全膜拜大佬,道:“昀哥,你吹的什麽風啊?給我也吹吹呗,明天英語課抽查背誦,我現在一點都沒看呢。”
江昀從書包裏掏出手機,打開天氣指給周瑞希,笑道:“今天是西南風,你趕快去五樓,還能趕得上末班風,明天可就是西北風了。”
周瑞希看了眼外面昏沉沉的天空,裹緊了衣服,道:“太冷了,我還是留在教室吧。”
說完,就見江昀莫名笑了一聲,轉過頭去和許安言不知道說些什麽,只隐隐聽到一句:“這麽冷的天還出去吹風的人都有病。”
周瑞希:不是昀哥,你怎麽自己罵自己?
他稀奇古怪的看了一眼那邊的兩位,總覺得,每次江昀和許安言單獨出去,回來後的氛圍都很微妙。
不對,他倆的氛圍一直很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