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論貧窮
不論貧窮
“我不适合站在臺上。”許安言說。
許安言說的其實委婉了一些,不是不适合,而是他害怕站在臺上。
幼兒園組織元旦表演,老師讓四位小朋友上臺背誦古詩,他們要背的是王安石的《元日》,在教室被老師提問的時候,四個人都背的滾瓜爛熟。
上臺後,有位小朋友興許是沒見過那麽大場面,對着麥克風哇哇大哭,哭聲在幼兒園的小操場裏3D環繞。
許安言就站在他旁邊,更是心慌。
臺下衆人審視的目光,還有周圍的竊竊私語,讓許安言不知所措,另外兩位相對淡定,磕磕絆絆背誦古詩。
許安言站在那裏,只覺得肢體僵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兒時的陰影,是很難走出來的。
許安言有時會想,如果旁邊的小朋友沒有哭,他能不能在臺上順利的張開口,之後會不會有所改變,他是不是也能像李承明,像江昀一樣,站在臺上毫不畏懼衆人的眼光。
沒有答案。
過去的所有造就了現在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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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昀笑了笑,道:“那沒關系,反正最後我們也認識了。”
回憶會給過去蒙上一層紗,江昀已經忘記了那個夏日午後的燥熱不堪。
只記得他對着許安言說“同學,加個微信嗎”的場景,那個場景和環繞英語單詞的演講現場相比而言,浪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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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為什麽要用浪漫這個詞?
許安言剛還在幼兒園的回憶中,被江昀一句話打回了一中操場上,他疑惑的看向江昀。
話題是怎麽從英語演講比賽扯到兩人認識上的?
他錯過什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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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的看臺沒有座椅,是那種一溜鋪平的水泥地,拉着許安言上來的時候,江昀直接從包裏掏出兩本書放到地上,一人一本當墊子坐下。
剛開始的時候,兩人中間還隔着距離,中途又是翻書包又是遞卷子的,誰也沒注意到,他們的位置在一點點靠近。
“浪漫”過後的江昀一轉頭,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許安言。
許安言微蹙眉頭,像是在思考話中的含義,那雙永遠清澈溫柔的眼睛,此刻仿佛染上了別的意味。
江昀忍不住吞咽口水。
又來了。
下雨天兩人共打一把傘時的那種感覺又來了。
最後,許安言率先扭過頭去,低聲道:“我們,走吧。”
“哦,好,”江昀站起身來,飛快地把東西塞進書包裏,也顧不上試卷有沒有卷在一起,直接拉上拉鏈,“好了,我們走吧。”
兩個耳朵通紅的人一起走出操場,直到周圍出現背着書包打鬧的學生時,才各自松了口氣。
路過高三教學樓的時候,從教室裏飄出來讀書聲,江昀道:“高三好像沒放假,今天還要上晚自習,學校真的好沒人性,你說我們明年不會也這麽慘吧。”
“不知道,”許安言擡頭看向教學樓,陽臺上站着幾個人,手裏捧着書出聲念着,完全沒有被樓下打鬧的學生吸引注意。
“但今年我們國慶加中秋,只放五天。”
就這樣,還有老師嫌多呢。
七加三硬是被縮減了一半,江昀哀怨一聲,內心十分不平衡。
他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日歷,自我安慰道:“下周一共七天,三天上課兩天考試,最後兩天開運動會,緊接着就放五天假,其實這麽算下來,好像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
聽到運動會,許安言臉色不太自然。
去年是十月份才開始的運動會,今年之所以提前,是因為學校查了天氣,下個月有風,還時不時飄雨,沒一個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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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一天假結束後,因為運動會近在咫尺,班裏人心思都不在學習上。
上課時也會讨論誰報了什麽項目,陳年磊忍不住提醒,“先是月考,然後才是運動會,你們要分清主次,最近不要得意忘形,考不好,依舊是有懲罰的。”
“陳老師,這次是什麽懲罰啊?”
“先不說,”陳年磊賣了個關子,“等成績下來了,你們就知道了。”
班裏一陣起哄,“老師說一下嘛。”
“別撒嬌,雞皮疙瘩掉一地,”陳年磊抖了抖身子,笑道:“我回去借文老師的體重秤稱一下,看看掉了幾斤。”
班裏人異口同聲:“咦——”
“噓,安靜,”陳年磊站在門前,指了指樓道,“張主任這會兒扒一班的窗戶呢。”
二班立馬安靜,隔了五分鐘,有人說:“老班騙我們呢,走廊壓根沒人。”
教室再次沸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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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安言,你運動會打算報什麽項目,還是只當觀衆?”江昀拿着前排遞來的表格,上面已經有五六個人報名了。
不用想也是後者。
江昀沒給許安言回答的時間,接着說:“咱班完全不用擔心名額不滿,不像文科班那邊,還要搞抽簽才能湊齊人數。
“你說學校也真是的,人家不想報名非逼的人家報,這不是強迫人嗎?”
許安言十分認同的點頭。
江昀在表格上寫了自己的名字,看着許安言,話鋒一轉,“我要是上去跑步,你會給我送水嗎?”
許安言筆尖一頓。
這話讓他想起了被文贏喊去談話那個晚自習,江昀回來就問“你要和我交流什麽”
那天還是開玩笑的語氣,此刻,許安言卻從江昀眼中看出了幾分希望與期盼。
這人不擅長死纏,只會爛打。
偏偏每次還能打中。
許安言剛想說可以,江昀大概是怕他拒絕,找補了一番,道:“我沒別的意思,你想啊,那天別的同學也有比賽,班長一個人又要往這跑又要往那跑,再加上全校學生都在操場上,亂得很,可能沒人顧得上我。”
“我就是怕到時候其他人跑完都有人送水,就我一個站在那裏,多可憐呢,所以先把你預定下來。”
許安言想了想那個畫面,一個人跑完步累得走不了路,強撐着站在人群中央,無人問津,确實挺可憐。
不過,江昀缺人送水嗎?
這個理由漏洞百出,許安言沒有挑明,問道:“那你,報什麽項目?”
這是答應了?
江昀目光閃爍着欣喜,唇角微彎,頗為自豪道:“三千米和跳高。”
兩個死亡項目。
許安言看他在表格上填上項目,沉默片刻,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加油吧。”
距離運動會還有五天左右,現在說加油為時尚早,不過江昀聽到後,仿佛真的已經站在跑道上一樣,鄭重其事道:“我一定努力,争取甩第二名一百米。”
想起自己曾經也說過類似的話,許安言眼底閃過一絲憂郁的神情。
flag還是不要随便亂立的好。
許安言道:“不論你跑第幾,我都給你送水。”
許安言的重點在送水,但語文不怎麽好的江昀卻覺得,“不論......都......”這個關聯詞,似乎有些暧昧了。
在一個很莊嚴很浪漫的地方,人們總能聽到這句話:不論貧窮還是富有,不論環境是好是壞,是健康是疾病,是成功是失敗,我都會支持你,愛護你,與你同甘共苦,永遠在一起。
同桌的話相比是少了點,但言簡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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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安言看着江昀一個人笑得不能自已,戳了戳他的胳膊,“周瑞希跟你要運動會項目表呢。”
“哦,”江昀把表格遞了過去。
“昀哥你剛想啥呢?這麽入迷。”周瑞希多看了他兩眼,怎麽覺得昀哥眼角還泛淚花了呢。
什麽事情這麽感動。
“我剛才——”
江昀覺得自己魔怔了,剛才竟然幻想了拉着許安言的手走殿堂,想問問周瑞希這是什麽意思。
但轉念間,他又覺得這麽嚴肅的事情,怎麽能随便說出來呢,就算要說,也該和畫面的主人公許安言說。
“沒事,我就是想到了運動會,太激動了。”
“也是,運動會那兩天不上課,加上後面的五天假期,四舍五入也算湊夠七天了。”
周瑞希低頭看了一眼表格,“你又報了三千和跳高啊。”
“誰報了三千米?”王樂全耳朵尖,聽到後立馬扭過頭來,“昀哥,你報了三千?這麽牛的嗎?”
“學校規定一個班必須有一個人報三千米,去年也是,我們班沒人報,就昀哥上了,”楊淩源說,“當時跑了個第二,雖敗猶榮,你可能難以想象,那天多少小姑娘圍着他送水,我站在旁邊都沒地方下腳。”
江昀瞥了一眼旁邊的人,有些心虛,小聲解釋道:“別人送的水我不敢喝,我怕有不軌之徒,之前不有高校投毒事件嗎,所以還是謹慎點好。”
許安言點頭:“我知道,我不給你投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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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不記得了,”按理說運動會有這種場面,應該令人印象深刻,王樂全思索一陣,“對了,跳高是不是就在三千米之前?”
周瑞希點頭:“對,當時昀哥就是因為要參加跑步,所以第一個跳的,跳完我們就去跑道給昀哥加油了。”
王樂全恍然大悟:“我就說我記憶不可能那麽差,那天我們班都圍在跳高那裏,沒怎麽看跑步。”
江昀瞥了一眼頭越來越低的許安言,忍不住笑道:“你們班跳高發生什麽事了,不會和我同桌有關吧?”
不光和許安言有關,許安言還是主角。
王樂全:“當時有幾個項目沒人報,文老師就搞了個抽簽,許安言抽到了跳高。”
“我們班女生都喜歡圍着許安言看,我也跟在旁邊,跳第二次的時候,好像是碰到杆了,落地時沒踩穩,腳扭了,當場就腫個大包。”
“我們一群人擡着他去校醫室,那陣勢也挺大,浩浩蕩蕩的,把校醫院的老師都吓一跳,說我們太吵了,趕我們出去,反正最後許安言回家休息了一周才來上課。”
“就這,也沒耽誤他月考考第一。”
遙遠的回憶浮現在眼前,他想找地縫鑽進去,那大概是繼幼兒園表演之後,許安言第二次被那麽多人圍觀的社死現場。
“好慘啊。”不知道誰感慨了一句。
許安言低垂着頭,心想确實挺慘,別人被擁簇是女生給送水,他則是坐在擔架上任人擡走。
當時許安言和蔣述還不熟,李承明又有跳遠項目,他是一個人面對衆人問候的。
“不疼”,“我沒事”,“還能走路”,“謝謝你了,校醫給塗藥了,已經好多了”......
“不過許安言還是很厲害的,”王樂全這個時候想起來為自己的大佬博面子了,“第一次跳的時候,多高來着,我也忘了,就記得最後拿了個第二名,獎狀還在一班牆上貼着呢。”
“這麽厲害,”周瑞希真心感慨,指着後牆上的獎狀,“我記得當時第一好像是個體育生,昀哥才拿了第三。”
江昀一臉笑意的看着許安言,道:“對啊,比我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