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五好學生
五好學生
整場開學典禮,除了升國旗的時候,許安言就沒再把帽子摘下來。
江昀演講的時候,臺下“哇”聲一片,大多是女生“好帥”的聲音,也有男生的“卧槽牛逼”。
許安言低着頭,有種偷窺被抓包的羞愧感,但當江昀的聲音通過播音器傳到校園各處,傳到許安言的耳朵裏,他還是擡起頭看向臺上的少年。
平日裏江昀的聲音陽光溫潤,十分親切,沒有距離感,可說起英文,聲音又是幹淨清透,帶着一點水汽滋潤過似的清冷,分外撩人。
全程英文脫稿,沒有一絲卡頓,到了後半程,也不知道臺下的人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全都安安靜靜的看着臺上的少年。
以至于男生最後一句“I appreciate your time and attention”說完,都沒人反應過來,直到有人帶頭鼓掌,臺下才後知後覺已經講完了。
操場上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所有人都沉浸在震撼且熱烈的氛圍之中,久久無法平靜。
江昀從主席臺走向二班,全場的目光都随着他移動,直到人坐下了,又一位領導開始講話,那些探尋的目光才依依不舍的轉回去。
在高二學生的刻板印象裏,一班和二班同屬于尖子班,二班的成績雖然低了點,但人家多才多藝,相反一班全是書呆子。所以對于江昀此次在臺上大放光彩,大家只會覺得,不愧是二班。
周瑞希坐在前面,一見江昀回來,半個身子都轉了過來,一臉敬佩:“昀哥你太牛了,這英文溜的,這氣場足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在聯合國會議現場一樣。”
“沒那麽誇張,”江昀還算謙虛,“不過我今天狀态确實好,可能是早上睡夠了,人清醒。”
兩人中間隔着許安言,一個使勁往後扭頭,一個半彎着腰前傾,許安言被夾在中間,只能被迫聽他們談話的內容。
周瑞希壓低聲音:“今天食堂劃了半邊給校領導,咱們肯定排不上號,中午出去吃呗?學校後街那家餐館裝修了一個暑假,昨天剛開張,一中學生去給打八折。”
“行,”江昀點頭。
“那說好了,我跟老楊發消息,”周瑞希拿起手機,又想起了什麽,問道:“對了,老楊同桌王樂全也跟着,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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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才開學三天,王樂全已經跟班裏混熟了,壓根不用別人多說,班裏有什麽活動,他最積極,一到飯點,吆五喝六,拉着同桌一起跑。
相比之下,許安言實在是太慢熱了,就算江昀使勁把他往二班拽,他也要一只腳留在門檻外,像是給自己留條後路一樣。
此情此景,要是換作別人,肯定會插進來一嘴“你們要出去吃飯啊,那放學一塊走啊。”
但許安言,目視前方,不為所動。
江昀坐回去,因為要上臺演講,他出來時沒帶手機,現在只能靠在椅背上,盯着許安言的後腦勺發呆。
許安言戴了一頂藍色的帽子,和校服顏色相近,這會都坐下,混在人群中并不明顯。
但剛才在臺上,江昀卻覺得這頂藍帽格外惹眼,藍帽的主人也是一會擡頭一會低頭,讓人想不明白他到底有沒有認真在聽。
臺上領導一個接一個的發言,講話的內容老生常談,千篇一律,實在是沒有聽下去的欲望。
蔣述抱怨道:“好熱啊,今天這太陽是不是比平常離得近啊,我要被曬死了,臺上那幫領導就不熱嗎,還要講多久才能結束。”
李承明拿出兩塊薄荷糖,遞給許安言蔣述一人一個,許安言接過來,直接拆看送進嘴裏,看向李承明的眼神意味深長。
這糖肯定不是給他們兩人帶的。
李承明一臉淡定:“待會還有優秀學生領獎環節,優秀教師領獎環節,別問我怎麽知道,因為我要上臺領獎。”
蔣述嘴裏含着糖,生無可戀道:“真的受不了了,能不能跑啊,我想回教室吹空調。”
見他滿頭是汗,許安言拿着扇子給蔣述扇了扇。
主席臺上催促領獎的同學趕快過去,李承明站起身來,“跑是肯定跑不了,不過,你要是暈倒了,會有人把你擡到空調房的,其他同學也會因為你而解放。”
“許安言,他又不是沒手,你別給他扇。”
“哦,”許安言點點頭,道:“那邊催着呢,你趕快上臺吧。”
以往上臺領獎,都是許安言和李承明一起去的,一個三好學生,一個優秀班幹部。
想到這一點,蔣述也不抱怨了,拿着扇子自己扇風,開始在腦海裏搜刮笑話。
許安言看着李承明走遠,回神時,正對上江昀的目光,許安言立馬轉過身去,端正坐好。
沒有手機實在無聊,江昀看着自己的同桌,敲了敲他的椅背,問道:“許安言,你剛才有沒有聽我的演講?”
“聽了。”
“聽懂了嗎?”
“聽懂了。”
江昀才不管,問道:“哪裏沒懂,我可以再複述一遍,算是報答你教我數學題。”
“許安言,你知道——”絞盡腦汁終于想出來一個笑話,蔣述一回頭,就見許安言椅子往外挪出去,和某位同學并排坐在了一起,有說有笑。
蔣述:“......”
所以心理不平衡的到底該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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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場上人多,一點位置的變化并不引人注意,許安言是不想挪動的,但江昀喜歡好人做到底,關心問候道:“你這樣擰着脖子說話不累嗎?”
許安言心想:我壓根不想說話你看不出來嗎?
江昀大概是真的看不出來,一副你不動我就連人帶凳拖着往後走的模樣,許安言只得提着椅子往後挪。
像這種演講,默認就是走個流程,臺上人說完臺下人忘,更何況臺上演講一個接一個,誰還記得第一個人說了什麽。
要不是因為江昀長的好看,現在都不會有人記得學生代表是哪班哪位。
但,江昀問的是許安言,問的是一位坐在臺下全神貫注聽同桌演講的許安言。
許安言想了想,道:“The big roc will soar against the wind eventually; And rise up over the clouds proudly.是哪句話”
只聽一遍就能複述,江昀挑眉,問道:“你猜的哪句”
“抟扶搖而上者九萬裏。”許安言轉頭看向旁邊,“是這句嗎?”
江昀點頭:“不過,還有一句更精準,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李白的上李邕。”
“其實,”許安言沉默片刻,似是在猶豫要不要說出來,最終看向江昀,道:“我剛才還想到了一句話。”
江昀:“哪句?”
許安言眼裏流露出光芒,嘴角微揚:“此鳥不飛則己,一飛沖天,不鳴則己,一鳴驚人。”
說完,他兀自笑了,今天的江昀就是那只鳥,經過這場演講,一舉成名,全校皆知。
許安言眉眼透出一絲調侃,整個人都呈現出放松的狀态,江昀習慣了同桌沉默寡言,突然看到他這個模樣,有些恍惚。
江昀目光閃爍,笑道:“不管是大鵬還是鳥,都得靠自己的努力才能飛上天,也總有落地的時候。還是太陽好,不用努力,每天挂在天上,一動不動,就能被人仰望。”
順着他的視線,許安言擡頭望天,心想仰望是必然的,不過,剛才蔣述還指着太陽說其不知收斂,沒事發什麽熱呢。
可太陽,一直是那個太陽,是人們在冬天期待出來發光發熱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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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鈴響,領導才磨磨蹭蹭,拖泥帶水的說了他的結束語,最後一句“現在請同學們有序回班”壓根沒人理他,所有人都提着椅子往外跑,操場門前圍了個水洩不通。
高二的位置正對着操場大門,蔣述把扇子還給許安言,就和李承明一起跑了,他倆直接去食堂吃飯,準備把椅子放到食堂門口,等吃完再帶回教室。
許安言落在後面,和江昀周瑞希一起走。
周瑞希說:“咱們不急,老楊有那家餐館的微信,讓老板給我們留了位置。對了,許安言你待會是不是要回家吃飯,咱們可以一起走,正好去校門外那家超市,我請你們吃冰棍。”
你不是随口一說嗎?怎麽還記得。
許安言搖了搖頭,道:“謝謝你啊,不用了,我待會直接回家了。”
這種乖學生家裏肯定管的嚴,放學不準去別的地方,必須先回家,周瑞希十分同情:“那行吧。”又對江昀說:“我們待會等楊淩源和王樂全一起走。”
“那倆人早跑了,”江昀眯眼看着人海的最前方,王樂全一人提着兩張椅子往教學樓跑,而楊淩源站在花壇前,十分悠閑的等着。
江昀不解,問道:“王樂全有受虐傾向?”
“啊?”許安言也看到了,但沒意識到江昀是在問自己。
在一班的時候,許安言和王樂全也就是普通同學的關系,真不知道他有沒有某些傾向。
周瑞希解釋道:“不是,王樂全上次成績不是比老楊低嗎,他怕下次懲罰再是體力勞動,想讓老楊到時候放點水。”
陳年磊每次都是變着花樣的懲罰,上次是背人活動,屬于體力勞動,類似的還有蛙跳兩圈,單腿跳兩圈,俯卧撐五十個,由成績高的那位監督。
還有一種——也屬于體力勞動,比如《離騷》抄二十遍,某篇英語作文抄三十遍,某道數學大題訂正五十遍,諸如此類。
“他們不只差一名嗎?說不定下次考回去了,王樂全就是白費功夫。”江昀對此表示同情,楊淩源這是拿人當免費勞動力耍呢。
還是同桌好,不光事少,還從來沒有仗着成績高壓榨江昀。
江昀十分欣慰的看了一眼許安言,只有這樣的才是品學兼優,德才兼備的五好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