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妖與美人22
第23章 妖與美人22
換完臉,姜逢枝的妖力耗盡。他癱坐在地上,沒去看換了張面孔的燕雪,也沒看無臉的屍身。
他想見到他的阿忘,就在此時就在這一刻。看他的阿忘是睡着還是想着逃跑。
姜逢枝對自己慣常的僞裝感到惡心,他本就不是什麽良善人,更與正義毫不相關。能擺脫燕雪的事他順手也就做了。
死了的人埋在土裏也是爛,剝了皮囊還是爛,與其爛在地裏不如爛在他手上。
姜逢枝看着自己沾血的雙手,仿佛還能聞到屍臭。他的手指修長有力,玉骨似的,少年時燕雪看着這雙手都能失神。
如今他用這雙手給她換了臉,也算是了了前緣。
姜逢枝深深地呼吸一口氣,筋疲力盡難以站起。他突然想掐死燕雪,趁她還昏睡時掐死她。她撕破了他的表象,叫他看清自己的虛僞,姜逢枝不能說心底是好受的。
沒人想當惡人。他也不想在阿忘面前破敗成如今模樣。
可阿忘不也在僞裝嗎?
她說她愛他,姜逢枝回想起來找不出她愛意的半分憑證。
他好似突然醒悟,阿忘從來就對他無情無愛,有的恐怕只是虛情假意,只是虛假也好真實也罷,她都逃不掉了。
姜逢枝不介意當這個惡人。
他就是敗類就是薄情寡義就是見一個愛一個,膚淺、愛美色、不折手段,阿忘逃不掉了。他要做善人,那阿忘就做善人之妻,他淪為惡人,她也只能嫁狗随狗。
姜逢枝生出幾分對自己對燕雪的厭棄,他不想再呆在這間屋子裏,血腥叫他惡心。
太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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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好燕雪也好,怎麽這麽惡心。
姜逢枝踉跄地爬起來,想見阿忘,她那麽幹淨那麽無辜,她和這些血腥惡心的事毫無關系,阿忘永遠幹幹淨淨高高在上,就算低落到塵埃裏,也有他墊底。
姜逢枝不要阿忘死了,他本就是妖,那阿忘也做妖吧。反正死了一個人,多死幾個也沒關系。
要是找不到人喂阿忘,那他就把自己的血喂給她,他不要她死了,不要她埋到土裏面成為會腐爛的屍骨。
他也不想吃她了,多疼啊,阿忘會疼的,他也疼。
他根本不是純粹的妖,他吃不下阿忘的屍體,吞不下她的血肉,他要她好好活着,一直活在他身邊,一直陪着他,哪怕到陰曹地府哪怕下十八層地獄,他也要她陪着他受。
阿忘,他要見阿忘,他要抱抱她,帶着她離開這,離開這個充滿血腥屍臭充滿惡心欲望的地方。
他回不到從前了。那就只能讓阿忘陪他。
他做惡人,阿忘做惡妖,他殺人,她吃人,天生一對,絕配啊。
姜逢枝笑了出來,笑得沒力氣。他扶住門,想放一把火,把燕雪燒死在火裏,燒死在過去,好過她活到現在,活成如今惡心模樣。
可他既然選擇做幫兇,又哪來的臉說燕雪惡心?他不也是同謀嗎?
既然如此,阿忘也來做他的共犯吧。
三人行,惡就像毒,是會蔓延的。長到燕雪身上他身上,那阿忘怎能獨善其身?都是要下地獄的惡種,他不要阿忘有機會輪回。
可是見到阿忘時,姜逢枝心軟了。
他打開門,光照進來,阿忘乖乖巧巧在被褥裏睡着,只露出小半張臉睡得不安穩。
她和他們截然不同,本就不是一路人,是他強擄了她來,為了自己的私欲還用燕雪做僞裝。
她本就該高高在上,不應淪落到塵埃裏成為妖魔。
阿忘受不了吃人的。她連殺人的場面都會怕,他怎能要她做妖學會吃人?
姜逢枝走到床榻旁,小心翼翼挨着床沿睡下,他身上有血,手上的血還沒幹,他不能抱她,會弄髒阿忘的。她怕髒,不喜歡血,他就不抱她了。
可是他想看着她,陪着她入睡,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如今他們也算同榻了。
他要娶她,就在春天吧。聽說她本是打算春日成婚的,如今才冬末,不算晚。毀了她的婚禮他還她。
阿忘醒時,姜逢枝還睡着。
臉上有血珠,身上沾血漬,連長發都潤結幾縷。
可阿忘剛掀開被子,他就醒來,不肯給阿忘留逃跑的時間。
“你要去哪?”姜逢枝撐着手掌坐起來。
阿忘不答,也不想看他。
姜逢枝放柔了語氣,竭力笑得溫柔:“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阿忘聞言沒忍住笑了出來,她看向姜逢枝,笑着說:“不會傷害我?抱歉,你坐在這裏就傷到了我的眼。”
“不裝了?”姜逢枝問。
“不裝了。”阿忘的笑容淡卻,“累了。”
“不裝也好,”姜逢枝道,“你身體本就不好,不宜勞累。”
阿忘瞧着姜逢枝這副裝好人的模樣,心裏滿是厭倦:“小芸的屍身在哪?”
姜逢枝道:“毀了。”
阿忘“嗯”了聲,表示知道了。
她乏力地躺下,側過身,背對姜逢枝:“我累了,請你出去吧。”
姜逢枝沒動,他說他們得走了,把燕雪丢下現在就走。
阿忘不管他說了什麽,打開被子想重新蓋上。姜逢枝按住被褥,重複了一遍:“得走了。”
阿忘看着壓在她身上的姜逢枝,冷聲說:“姜逢枝,你真是讓人厭棄。”
姜逢枝想笑,沒笑出來。他眨了下眼,好似阿忘的語言對他并無影響,只是一陣冷風吹動他眼簾。
阿忘繼續道:“讓人不适,跟你呆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叫我惡心。”
姜逢枝聞言跪坐起來,與阿忘的距離遠了些,他松開按住被褥的手,甚至幫阿忘裹緊被子。
阿忘不管他在玩什麽花樣,自顧自閉上雙眸,可随之而來的是被桎梏的窒息感。
姜逢枝隔着被子抱住了她。
“你怎麽能厭棄我?”姜逢枝問,“你不是愛我嗎,我也來愛你了,你現在不要了,晚了。”
他看着阿忘笑:“阿忘,我只剩你了,你要逃,不可能。”
“你有多惡心,”阿忘道,“你知不知道。”
“你沒有自知之明,”阿忘道,“我來告訴你。”
“你這雙手沾滿了屍臭,你這張臉充盈着虛僞,你那顆心,狼心狗肺,明明都腐爛流膿了,還裝作完好無損裝成人。你一個妖怪、惡鬼,不下陰曹地府不下地獄扒着人間不放,走過一寸土地你玷污一寸,吃過每一口飯都是糟踐,茍存每一刻都在侮辱人間。姜逢枝,”阿忘輕聲道,“你不配活着。”
姜逢枝聞言,疑心自己是聽錯了,疑心是文字在創造之初弄混了含義,她怎能說這麽長這麽長一段話,都累壞她了,說這麽久的話來恨他。
他做了什麽她要如此恨他?
“可我愛你,”姜逢枝重複道,“阿忘,可我愛你。你要恨我……”
“那就恨。”姜逢枝将阿忘緊緊抱在懷裏,他親昵地撫蹭她面容,血幹了,流不到阿忘身上,她要恨他也好,惡心厭棄想吐都沒關系,反正阿忘逃不掉,只能做他的妻。
姜逢枝心裏甚至充盈起怪異的幸福與踏實感,她恨他總比不在意他好。将感情傾瀉在他身上,惡意都給他,如鲠在喉最好,恨得每時每刻都要想着他,若生不出對他的愛,逃不出對他的恨也是好的。這一生,這一輩子,就恨他恨到死,恨到生命終結也滿腦子都是他。
忘不掉,逃不了,只有他。
只有他姜逢枝陪着她。
“阿忘,”姜逢枝笑得溫暖,“我知道你累了,可我們該走了。我背你,抱你,駕馬車帶着你,你不用怕,我會照顧好你,以前你沐浴穿衣都是燕雪陪,以後我來陪,你頭發濕了我擦,你餓了我做飯,你渴了我給你倒茶,身體不好不能喝酒,但交杯酒還是得喝的。等我們到了下一座城,我們就成婚。紅燈籠挂上,蠟燭點上,春宵一刻,那時候你再說你的恨吧。”
“你慢慢說,”姜逢枝抱着阿忘站起來,“我都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