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最後的一味藥了
最後的一味藥了
三年,整整三年。
再次一身是傷地回到月牙山時,明游驀地意識到,他把落陽按在月牙山整整三年了,而他前後花了整整三年的時間,為他找藥。
這次一去四個月,找到了雲中客。
這個秘境比之前去過的地方都要兇險,要不是手上有《生死簿》,他還真不一定就陷在秘境中了。
拖着步子落在山腳,化石的老龜掙開眼縫看了一眼,又閉上了。
靈力耗幹,飛不動了,明游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
走了一個多時辰,迎面拂過迎春花的氣息時,明游擡起頭來,看見了在山路的盡頭站着的白衣青年。
哦,到了。
腦子裏只剩下這一個念頭了,這上山的一路,血跡淅淅瀝瀝,要不是他早就死了,現在就該再死一次了。
這麽濃的血腥氣,在明游踏上山道的那一刻落陽就知道了。
這兩年明游找藥用的時間長長短短不定,但是大多數時候回來時都帶着一身的血氣。
落陽想過幹脆放棄算了,他每次都在血腥氣的包裹中喝下明游的半條命。
但是連明游都沒說放棄,他一個坐享其成的憑什麽?于是他就坐在月牙山上一天又一天,等着明游回來了又走,走了再回來。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察覺到他的氣息的時候第一時間感到路口接他。
緊走兩步接住往下倒的身軀,每次都被明游斷斷續續的心跳吓得手足發凉,這次依然不例外,直到他扶着人進了房間靠坐在床上,一路走過來都沒有動靜的人這才慢慢恢複心跳。
動了動僵硬的手,落陽擡手按在明游胸口,好半晌,直到昏昏欲睡的明游都睜開眼看了他好一會兒,落陽才收回手來。
明游知道他在探什麽,心跳嘛。
上一次還是上上次回來的時候,因為太累了,會到月牙山後別說心跳了,連屋子都沒進,走到門口就沒勁了,直接靠着大門坐下,然後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人躺在床上,床邊地上坐着落陽,當時那一身晦澀陰暗的氣息給明游吓了好大一跳。
直到後知後覺地坐起來把心跳恢複了,那坐着的人才“活”過來。
那以後,明游便是再累也不敢斷開意識,就是身軀只剩一半了,他也得把心跳記着。
情關沒過,反倒是他的死把落陽搞……那個詞怎麽說的?搞黑化了,那他真是無用之功,罪大惡極,罪有因得。
直接自戮重開算了。
但是目前還沒有到這個地步,唯一讓他有些疑惑,甚至是有些疑神疑鬼的是,眼看着還差最後一味藥了,他這次昏迷的時間有些長,足足兩個月,醒來時落陽就坐在床邊,一只手搭在膝蓋上,腦袋靠在上面閉目養神,而另一只手……
擡手揮開胸口上的爪子,明游坐了起來,這次傷在右肩和右側腰部,肋骨斷了四根,昏睡兩個月已經接起來,等他慢慢長好就行了,好歹是秘境裏突破了練虛境,還沒來得及穩固修為就被不眠不休地聯合追殺了大半個月,一出秘境就渡雷劫,渡完劫就往月牙山趕,中途是真的辦點休息時間都沒有,這才導致後遺症有些重。
但是再重——落陽是不是關心則亂了?
明游不會妄自揣測落陽沒良心沒道德,朝夕相處二十年對他半點感情沒有,他要死了他還無所謂的樣子,但是擔心到這個程度,多少還是有些過了。
感情好像也沒有這麽好?
真想當他爹,當他師傅不成?
月牙山三年,落陽肯定是認出他了的,但是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挑破,他還是打着好多管閑事的散修的旗號。
“你醒了。”
落陽轉過頭看過來,他眼睛還瞎着,臉上覆着錦帛,但是嗓子已經好了,雖然這會兒說話的聲音有些啞。
掃了一眼旁邊空蕩蕩的桌子,明游往後坐,刨了一把枕頭,靠在身後床架上,還是傳音,“有水嗎?”
“有。”
落陽擡手間放下腿做好了,擡手遞來一杯清水。
接過水一飲而盡,但是入口後明游怔住了,低頭看了一眼空杯子,擡眼看過去,“你放了什麽?”
“糖。”
落陽神色如常,“應該沒有放多,很甜嗎?”
咽了下去後明游才回複,“還好。”
不是很甜,他不太喜歡甜食。湯水的甜度對他來說剛好。
“你上次出發前剛答應我不會受傷的。”
目不能視依舊準确接過明游手上的杯子,落陽臉色不是很好。
明游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挪到旁邊起身開始解腰帶,難得這次昏迷這麽久,某個人沒有給他換衣服。
“我只是答應不會死,沒說不會受傷,不要上杆上線。”
落陽轉過臉,嘴唇翕動,明游沒看到,某人無聲地說了四個字——‘沒大沒小。’
取下乾坤袋丢到一邊,剛好和還回去的另一只乾坤袋放到了一處。
明游一件件脫下身上沾血的袍子,回頭看了一眼,确定床上沒有沾上血跡,衣服和傷口黏到一處了,剛準備一把扯掉時被人按住了手。
“坐好,我來。”
被按上床坐好,明游想說不是他看不起,“你個瞎子來什麽來?你看得見傷口在哪麽?”
“我有手。”
落陽辯駁道。
明游瞥了一眼還按在肩頭摩挲的手,坐着不動了,“随你。”
雖然落陽蘸着溫水一點點取走黏在傷口上的衣服,動作真的很輕,半點痛都沒有,但是明游總覺得還不如給他一把扯了算了,這種別人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動手動腳的感覺,癢啊……
肩頭處是被一只異獸抓破了,四條爪痕不光深,還長,從後面的蝴蝶骨一路延伸到鎖骨下面,裏頭森百的骨頭都露了出來。
落陽本是看不到的,但是取完衣料後,他感受到了流逝的靈力,擡手時指腹觸到了底下的骨頭。
落陽:……
“你右手還能擡得起來嗎?”
聞言,明游側頭看了一眼肩頭,手指張握不受影響,但是擡起來問題就有點大了。
“’問題不大。”
說完腦袋上不輕不重挨了一巴掌,“等你半邊肩膀都沒了問題打大麽?”
明游一想,左手劍他也是會的,本體是勾魂筆嘛,只要他意識還在,四肢都沒有了也不影響他使用,于是道:“那問題也不大。”
落陽不說話了,但是緊抿的唇證明他心情很糟糕,聽到這話之後更糟糕了。
明游眼睛不瞎,但是屬實不會看眼色,屬于心瞎,并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麽問題。也就肩頭傷口大點,其他的皮肉傷,明游根本不在意,剩下的衣物一把扯掉了,登時屋子裏血腥氣漫延,落陽呼吸一滞,聽着某人走到淨房的腳步聲,只覺得腦瓜子嗡嗡的。
這麽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這兔崽子到底是跟誰學的?!
一身都在淌血,泡不了水,但是清洗還是沒問題的。
一個淨塵訣下來身上血跡就去了,就是屋子裏血腥氣更濃了。
自己尋摸了下身上傷口的位置,摸索着上了藥,随便找繃帶左一圈右一圈,等藥上完了,繃帶綁好了,準備穿衣服時明游才回過神來,他這一身……八成的面積都裹起來了。
幹脆也沒重新穿得人模狗樣,寬松的寝衣外面套了件外刨系起來就這麽出去了。
又是養傷的日子,在肩膀能動之前,落陽嚴禁他煉化藥材,于是明游只好天天躺床上、躺卧榻上、躺搖椅上……睡覺。
這次拿到的是雲中客,畢竟屬于生靈,煉化起來很是複雜,明游也沒打算勉強自己,畢竟還有最後一味虛無草呢,目前還不知道太虛秘境的位置,着急也沒用。
強行煉化生靈有違人和,屬于殺生,明游幹不出來這種事,得想法子将小東西的靈魂換個殼子,但是雲中客靈魂移出殼子後不确定還能不能活,好在這次抓了好幾只,足夠他嘗試,不行就幹脆收回《生死簿》裏,到時候帶回地府重新放回那個秘境裏就是。
試錯的成本不高,明游也就安安心心地睡覺養傷。
他這具軀殼到底是靈力驅動的,養傷對他來說只要有足夠的靈力就夠了,傷藥只是掩人耳目的東西。
上次腰腹留的疤還在,雷劫後仍舊留下了幾道縱橫交錯的白痕,這次肩頭估計也要留疤。
他無所謂,但是落陽好像很介意這件事情,整天琢磨着給他喂亂七八糟的藥丸。
他自己沒有帶傷藥的習慣,倒是在落陽這裏把各種傷藥吃全乎了。
養傷的日子過于無聊,忙習慣了,明游一時停不下來,大清早的起來在日出東方裏練左手劍,落陽端坐在屋檐下神識看着這邊,有時候也會對上一陣,點到即止。
軟綿綿的,沒勁。
對了兩回後明游不跟他打了,出劍時沒有顧忌自己是個瞎子,倒是顧忌他是個傷患,畏手畏腳的,還不如他自己練呢。
被嫌棄了落陽什麽也沒說,只是給他吃的藥丸子更多了,都不知道哪裏來的這麽多存貨,天天給他當糖豆喂,結果還真就是甜的。
又吃了兩個月的“糖豆”,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落陽剛睜眼就感受到了身邊那抹幽幽冷香,随後手上被塞了一只碗。
落陽:……
“你又要走?”
“還差最後一味藥,這次可能花的時間更久些。”
落陽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端起碗将碗裏的東西一飲而盡,噫……味道越發奇怪了,像是一碗米漿熬的姜糖水,又黏糊、又甜、又辛辣……
但是除了入喉的時候眉頭皺了一下,其他時間落陽還端的住,直到某個人拿走碗去而複返,往他手上放了三顆方塊。
聞了聞,明游剝開一顆放進嘴裏,是凡間的酥糖。
“你也知道這玩意兒難吃啊?”
落陽有些哭笑不得地發問。
明游都走到門口了,回頭看了一眼道:“我不知道它難吃,只是覺得這玩意兒不太可能好吃。”
畢竟是屍蛻,哪有好吃的?又不是變異了。眼看某人喝得越來越艱難,臉色越來越扭曲,這玩意兒能好吃?呵,當他瞎嗎?
說起來,合歡教大長老答應過他幫他找太虛秘境的位置,也是時候去催一下了。
順便去萬族城找找藏鋒君,看他那裏有沒有消息。
想起上次回宗門看到的一切,明游擡頭看向樹梢上的藍天白雲,眉心不展。
落陽得回去,不能再耽擱了。
天道久不歸位,對這個世界的影響越來越大了。
他是來幫天道渡劫的,不能把自己搭在這裏了,還是得想想辦法。
第一步……
還是先解決眼前,把虛無草帶回來,最後一味藥,解開靈臺的魔氣後落陽就能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