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萬分幸好》作者:沈二藤
草東沒有派對的第一場巡演——“滔滔”,在丙申年冬日如期而至。
摸慣了各種搖滾,民謠,電音場子的姜路航,對搖滾現場的炸裂熱鬧已經見怪不怪了,因此也沒有什麽力氣去擠前排,反而畏縮在Mao這後排狹小的空間,緊挨着吧臺,人來人往倒也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心情。
透過重重高低不齊并且晃動的黑色人影,舞臺上的光芒變得更加刺目,這是一支臺灣樂隊,說話時帶着一股害羞的臺灣腔,唱歌時則字正腔圓,帶起陣陣浪潮,姜路航心想這一趟是真的值了。
此時夜裏十點四十分,演出已經臨近尾聲,草東唱起了他們的成名曲《大風吹》,姜路航也興致勃勃地一邊跟唱一邊拿出手機錄下了這首曲,模糊不清的畫面和常有路過的人頭,唯有那聲音不被影響。
在離姜路航不遠的位置,是盤旋到二樓的鐵樓梯,二樓并不是免費開放的,但大家似乎都更喜歡這種擁怼在人群中共同狂歡的感覺,所以擡頭望去,漆黑的二樓也只見得零星幾個人,有些過分凄慘。不過,姜路航的注意力并不在二樓上,而是樓梯柱子旁的那位男士,那是個很奇怪的人。
為什麽說他奇怪呢?
因為姜路航看過無數場live,見過形形色色的音樂愛好者,卻從來沒見過有人會穿着黑色西裝三件套,能在夜裏發光似的亮皮鞋,以及手提公文包出現在這狹小的LiveHouse裏安安靜靜地看一場搖滾。
姜路航覺得,酷。太酷了。
并且發自肺腑的認為,現場看上去各個像搖滾愛好者的聽衆們,反而都沒有這位西裝男士的萬分之一朋克。
吧臺昏暗的燈光混着舞臺上散發而來的微弱光束,使姜路航勉強看清了西裝男士的模樣,濃眉大眼且棱角分明,一頭碎發十分幹淨清爽,散發着成熟穩重的味道,不得不說非常對姜路航的口味。
這一瞬間,姜路航有種錯覺,覺得自己被愛神之箭射中了。
想扒過人群,擠到那人身邊,讨一個聯系方式。
姜路航花了一段時間去尋找這麽一個人,音樂論壇,草東粉絲群,搖滾聚集地裏都能見到他偶爾冒泡問一句:“滔滔”上海場巡演,有人認識一位穿西裝的大哥哥嗎?
——不認識。
——還有人穿西裝聽草東?這麽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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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妹子是看上了?聽草東,品味不差啊。
——搖滾造就愛情!搖滾至上!
——妹子什麽時候找到了,記得給群內的老大哥們發喜糖。
一群不正經。
冬去春來,姜路航也不是什麽長情的人,再加上也不過只見了一眼,那人品行如何尚且不知,一見鐘情的心悸之感被消磨在漫漫論壇裏毫無用處的消息中,兩個月後,他終于抛之腦後了。
他正戴着耳機坐在桌前,聽着Arctic Monkey的歌,手指在桌面上微微彎曲,跟着節奏敲動着,初高中那會兒,他也是學過那麽十天半個月的吉他,後來實在覺得太勞累了,轉戰跑去溜滑板。
Arctic Money是一個争議與榮譽共存的英國另類搖滾樂隊,姜路航能顧理解那些争議,但不能妨礙他喜歡這個樂隊的歌曲。音樂本身就是非常隐私和主觀的愛好,通常音樂愛好者也并非有着很深的音樂造詣,只能夠單純的從旋律和歌詞判斷一首歌的好與壞。所以能被大衆所喜愛的,那必然是在某些方面有可取之處的。
而至于那些更專業的批判,可以保留其看法,卻不能夠去否認全部。
姜路航此刻有些走神,月底在鎮江有一場音樂節,他尋思着要不要去一趟,鎮江挨着上海,說遠又近,說近又麻煩。
他擡頭望了望寝室的窗外,陽臺裏挂着剛晾曬好的衣服,碧藍的天穿過障礙物直達他的眼裏,天空清澈得像是能夠将學校裏連片的樹蔭倒影在雲朵上。
夏天的風已經從更南的方向吹過來了,帶着泥土潮濕的氣息和海水潮腥的呼吸,從姜路航的頸後路過,留下一片暖意。
姜路航喊道:有人願意月底跟我一起去趟鎮江嗎?
室友有帶着耳機沉迷游戲充耳不聞的,也有站在陽臺和女友打電話調情的,剩下一個書呆子慢悠悠從床上探出腦袋說,最近忙着學習沒得空。
姜路航自言自語說:行吧。那我自己去。
“記得帶鎮江特産回來,哦,對了,鎮江有什麽特産來着?”
“鍋蓋面?”
“那算了,別帶了。”
姜路航伸了個懶腰,心想,也沒答應要給你們帶呀。接着他站起身,在狹小的寝室裏,閉着眼睛跟着Years&Years的音樂搖頭晃腦,稚嫩的夏風見了,在他的發稍多停留了一會兒,似是也想學學這不成節奏的舞步。
姜路航為了省那麽點錢,坐着火車來到了南京,下車時身上留了一股子的煙味,他皺了皺眉,懇求那從他衣袖跑過的風帶走幾分煙味。
從南京到鎮江。
他先抵達火車站附近的公交站,搭上公交車前往轉輪渡的岸邊,再登上輪渡,跨過江來到對岸,一波三折,最後終于到了鎮江音樂節的目的地。
五月底的天氣已經勉強算得上是有夏天的模樣了。
姜路航年輕力壯在各個舞臺流連,這兒聽兩首,那兒蹭幾句,順道路過攤販又買了些紀念品,比如印着樂隊名的紅領巾,姜路航挑了個最耐看的綁在了手腕上,帶着某種獨有的音樂節意義。
這回的鎮江音樂節,最有看頭的就是嘻哈和民謠舞臺。
尋常人光從肉眼就能看出嘻哈舞臺和民謠舞臺之間存在的巨大區別。民謠舞臺實在太擁擠了,一眼望去是烏壓壓的人影,而其中最重要的緣由是這次來的民謠歌手中不乏許多新晉爆紅人員,因此自帶了一大票的迷妹和聽衆,這才使得人氣格外之高。
反觀嘻哈舞臺,大家似乎更加的放松,稀疏地站在綠油油的草地上,一小團一小簇,盡量使自己周圍有空間,跟着臺上嘻哈歌手的節奏一起律動。
姜路航從民謠舞臺擁擠的人群中逃竄而來,悶了一身汗,正巧趕上了海爾兄弟的演出,自然是高興的不得了,怎麽說海爾兄弟也是嘻哈圈裏出了名的樂隊。
不過,令姜路航萬萬沒想到的是,在這裏他居然再一次見到了西裝男士。
西裝男士今天并沒有再次穿西裝,只是穿了件普通的純色t恤,可是即使最普通的衣着,也仍然掩蓋不了他自身的氣質和顏值。姜路航僅僅是用餘光無意中瞥了一眼,就捕捉到了他的側臉,大腦迅速分析将其認了出來,不得不說姜路航的認臉系統強得一匹。
姜路航發現西裝男士總是喜歡站在最後一排,脫離人群得去看演出,比如去年冬日的草東現場,仿佛聽衆粉絲的狂熱和興奮與他沒有半毛錢關系,他只是個無意間路過的甲乙丙丁。
可越是這樣,姜路航就越是感興趣。
于是他繞過後排的人群,不動聲色地挪了過去,挪到西裝男士的身邊,“嘿,哥哥認識一下嗎?”叫哥哥應該沒錯,西裝男士看上去起碼28以上,或許還能夠更大一些。不得不說成熟男人的味道果然不是學校裏那群幼稚小男孩能夠比得上的,光是站在這兒就是人群的發光體,吸引着單純獵物的前來。
男人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看得出不喜歡別人搭讪他:“?”
姜路航沒皮沒臉,壓根沒将人的不情願放在心上,只是比手畫腳地繼續說:“我見過你,去年冬天草東上海巡演,那天你穿了西裝,記得嗎?”
“唔。”他微微仰着臉,皺着眉,抿着嘴回憶了好一會兒。
姜路航心想:操,這個男人怎回事,連思考的樣子都那麽不一樣。
“記得,但我不認識你。”
“那天晚上想跟你交個朋友,但是你的腿太長了,演出剛結束,我就找不到你人影了。”姜路航擺出一張委屈臉,“不過沒事,今天以後你就認識我啦。”姜路航歪着腦袋,盡力露出小白兔一樣天真單純的臉,“你好,我叫姜路航。”
沒有人能夠拒絕可愛的小男孩,對不對!
“康端誠。”
“你父母肯定是川端康成的書迷吧?”康端誠,絕了,這是怎麽一個絕世好名字。這個人又是怎麽一個絕世優秀好男人。愛音樂有品位又酷得一匹,長得還好看。
康端誠老實地說:“不是。”他的父母也不是什麽知識分子,看過的書也不多,估計也沒聽過川端康成的名字,不過,他倒覺得這個叫姜路航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