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七章
羅浩炆推開門,在房間裏見到了意外的人。
“呦,難得你用休息室。”
窗簾拉了半邊,少年正坐在電競椅前打游戲。
這間房的磨砂門上挂了[RNI]的銘牌,是公司劃給RNI的休息室。
秋葉娛樂給所有藝人都配備了休息室,大部分和RNI一樣,同一個經紀人手下的藝人共用一間,只有搖錢樹們才有專屬的個人休息室。
羅浩炆帶上門,去了一旁的沙發坐下,“你今天沒去小邱總的辦公室,她是去了邯城分公司?”
季堯專注着游戲,這臺電腦配置極高,使用率卻很低,只有邱蕪瀾出差時,他才會光顧一下。
他不回答,羅浩炆便當默認了,随口閑聊,“小邱總要在分公司待一周,你也不用忙着做飯了,下午聚個餐怎麽樣,慶祝隊長病愈回歸。”
“楊木呢。”季堯問。
“他去醫院了。”
“醫院?”
羅浩炆聳肩,“我也不清楚,他今年好像經常往醫院跑。”
難得有季堯附和的話題,羅浩炆幸災樂禍地多說了幾句,“我們猜是藥打多了。”
鍵盤聲一頓,季堯轉過電競椅,支着下巴,頗感興趣:“藥?”
“是啊,你沒發現他的身材越來越誇張了麽,脫脫水直接能參加健美了。”羅浩炆哼笑了一聲,“我看到過,他儲物櫃裏好幾個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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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素藥啊……
季堯臉上的興味淡了。
羅浩炆還在感嘆,“楊木的性格其實蠻吃虧的,他這種人不适合在娛樂圈。身材練得再好有什麽用呢,又沒劇本要他,身體練壞了倒是容易治,身材焦慮可不容易好啊。再說……”他瞥了瞥嘴,給這番語重心長的嘆息加了句戲谑的總結,“藥用多了,還影響功能。”
季堯偏頭,“楊木有女朋友?”
“哈,”羅浩炆不客氣地笑了出來,“他可不敢找女朋友,人家看着老實木讷,心裏啊,也是有夢想的。”
季堯勾唇,露出一側尖利的犬牙。
“對了,”趁着話頭,羅浩炆問他,“怎麽不見你談戀愛?你又不用在乎公司規定。”
“姐姐不喜歡我早戀。”
他的口吻帶着點天真,羅浩炆嗤笑之後,又感到新奇,“小邱總居然反對早戀?”
“是哦,姐姐十八歲之前都沒有談過男友。”
“那怎麽現在……”羅浩炆戛然而止,意識到這話講出來不太好聽。
他小心打量季堯的神情,怕他和邱蕪瀾告狀,好在季堯只是笑着,一副單純的傻白甜樣。
羅浩炆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傻白甜,絕大多數時候季堯都表現得像個被寵壞的二世祖,任性妄為,随心所欲,帶着被金錢澆灌出來的天真傲氣,也有點兒眼高于頂的壞毛病。
可偶爾,羅浩炆總覺得這小子不太對勁。
一個嬌生慣養的二世祖,讨好邱蕪瀾沒毛病,可他居然風雨無阻地給邱蕪瀾做飯。
只要邱蕪瀾中午在公司,吃的就一定是季堯做的飯,從來不去公司食堂。
公子哥兒是有愛好廚藝的,但愛好只是愛好,誰會像季堯這樣,淩晨三點結束工作,趕着回去給邱蕪瀾做早飯。
羅浩炆不了解邱家的複雜關系,但他知道,邱蕪瀾是個過分挑剔的大小姐。
她吃飯挑剔、對人挑剔,不滿意不一定放在臉上,可一定會落實在行動當中。
季堯這種恣意妄為的性格,是怎麽讓邱蕪瀾将他納入羽下的?
憑那一點血緣?邱家血緣比季堯近、性格比季堯好的人多了去了,也沒見邱蕪瀾這麽在乎。
羅浩炆聽過一個小道消息:邱蕪瀾很多前任都抱怨季堯不好相處。
當然,不止是邱蕪瀾的前任,羅浩炆就沒見過有哪個男人說季堯好相處的,女員工倒是特別喜歡他。
“季堯!”磨砂門被推開,唐知行大步入內,身後跟着半個月沒出現過的韓塵霄,“東西收拾好了?走吧,車子在樓下了。”
季堯懶洋洋地站起來,從電腦桌下拎起個雙肩包。
羅浩炆這才想起來,明天就要錄制“游戲吧”了。
他豔羨地目送三人離去,自己待着無聊,坐了會兒也去舞蹈室練舞。
季堯出發的時候,邱蕪瀾已經抵達了邯城,同分公司的幾位負責人開了會議。
“邯城的娛樂競争不大,在這裏設立分公司的初衷各位也都清楚。”
她坐在會議桌前,手邊是同行的邱澤安。
“兩個目标,”邱蕪瀾傾身,重申了戰略,“地方電視臺,和國內最大的影視城。”
秋葉集團向娛樂圈伸出了觸手,要的絕不僅僅是簽約幾個明星、拿到幾個獎項。
它的目标在更深更湍急的水下。
“影視城是從前未曾接觸的項目,周期長、規模大、難點多,我會持續補充資源,之後也會把邱澤安留下。”
被點名的邱澤安看了邱蕪瀾一眼,她接着往下說,“他是最早跟進的,之後會由他負責接手這個項目。”
散了會,分公司的兩位負責人帶着邱蕪瀾一行巡視。
路過員工休閑廳處的雜志架,邱蕪瀾停下了腳步。
行政一看,馬上明白過來。
她走去取下架子上的一本雜志,遞到邱蕪瀾手上,“這期的新刊很受歡迎,我們自己也有不少員工買呢。”
雜志的封面,是趴在純黑絲綢上的少年。
絲綢的褶皺如水紋漾開,少年枕着自己的手肘,淺笑吟吟地望着鏡頭。
他寬松的上衣露出半邊鎖骨,冷白的皮膚、純真的長相,本該是天使容貌,卻因伏在漆黑的綢上,使他更像是僞裝成天使的惡魔,天真惡劣,勾人心魄。
邱蕪瀾唇邊泛起了極淺的笑,“很漂亮。”
邱澤安忍着厭惡,附和了一聲,“還可以。”
行政很上道,“邱總喜歡就帶回去吧,這裏還有。”
“不用了。”邱蕪瀾将雜志放回了原位,“留着你們看吧。”
邱澤安心底的那一絲不悅散了,像是當衆得到了母親偏愛的孩子一樣,微微擡高了下颚。
從分公司離開,回了酒店,邱蕪瀾詢問起邱澤安對分公司的想法。
“感覺怎麽樣?”
“滲透一個地方電視臺倒還好說,要想建立姐姐和哥哥目标中的影視城,确實有不小壓力。”邱澤安如實回答,“但這裏的負責人都是我們親自挑過去的,有集團的支持,又有姐姐在娛樂圈十年的積澱,達成目标不過是早晚的事。”
邱蕪瀾颔首,“你有信心就好。”
邱澤安一愣,“什麽意思?”
他想起邱蕪瀾今天在會議上說的話,“姐姐,你真的要把我留在鄲城?”
邱蕪瀾擡眸,看向這些年褪去青澀的弟弟。
“澤然選擇了體育,他的性格也不适合做事。”她道,“澤安,新一代只有哥哥和我是不夠的,你不能永遠只是個秘書。”
邱澤然愕然開口,“姐姐,我……”
“就算是秘書,也不能是秋葉娛樂的秘書,至少該在集團裏。”邱蕪瀾沒等他說完,“或者,你想去哥哥身邊?”
“不、不。”邱澤然不假思索地拒絕。
他崇敬大哥,可畢竟是姐姐把他和澤然帶大的。
“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邱蕪瀾知道他在彷徨、在不舍,她沒有強硬逼迫,只是坐在那裏,身上淡雅的蘭草氣化作千絲萬縷,柔軟地纏住了邱澤然的滿身關節。
她當然疼愛他、重視他,可狼群需要等級秩序,需要服從命令。
在無言的威壓下,邱澤然只能垂下眼睑,澀然服從,“好的…姐姐。”
邱蕪瀾頓時笑了,清清淺淺,像是墨滴入了水中,蔓延出袅袅絲畫。
“別擔心,”她拿出糖給他,“短期內我還不會放手。當年哥哥在秋葉娛樂手把手帶了我一年,澤安,我對你,會比哥哥對我更加耐心。”
她素白的掌心間躺着顏色豔麗的糖。
邱澤然忍不住滾動喉結,用力吞咽。
他的呼吸微重,銀絲眼鏡再度固定了他的頭顱,讓他盯着那顆紫紅色的糖、讓他無法從糖上轉移視線、亦讓他看不見周圍其他的事物。
“吃吧。”邱蕪瀾柔聲道,“沒關系,我知道你最近很累了。”
呼吸聲驟然加重一成。
青年伸手,蒼白的指尖顫抖着抓住了那顆糖,他動作太急、手指太抖,抓握時指甲在邱蕪瀾的掌心重重刮過,留下一道紅痕。
窸窣的拆糖聲後,邱澤安的臼齒像是兩臺液壓器,麻木機械又快速地擡起、落下,将糖果切割成碎塊。
他的瞳孔有些渙散,鼻腔發出微弱而可憐的呻吟。
這份甜蜜虛假而短暫。
真正的糖在咽下之後,口中留有濃烈的反酸;可代糖的甜轉瞬即逝,如同還未綻放就湮滅的煙花,味蕾很快意識到欺騙,留在舌上的只是些乏味的軀殼。
邱蕪瀾沖他伸手,身形颀長的青年朝她趔趄走去,跪在了椅前,抱住了姐姐的腰肢,将頭抵在她腹前。
邱蕪瀾抿唇,輕微的顫栗後,壓下自己騰升的躁意,用微涼的十指輕柔梳理弟弟的頭發,像是小時候弟弟們每次發病時所做的那樣,溫柔撫慰。
她如母狼般慈愛地舔舐受挫的幼崽,盡管在外狩獵許久的母狼自己也是沉疴未愈。
“我和男朋友分手了。”她抱着顫抖的邱澤安,蒙上水霧的眼睛望着虛無之處,“澤安,答應我,在分公司的這一周,每天不能超過三十顆。”
邱澤安沒有回答,她用更加柔軟的聲音鼓勵,“只是比平常少一點而已。回去之後,我允許你補上。”
偌大的套房裏,只有男生粗重悲哀的喘息。
良久,邱蕪瀾懷裏才傳出一聲沙啞的泣音。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