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在付家的工作結束,霍宗池決定再跟着師傅去跑貨車,但是雲頌不要他離開,霍宗池說明自己需要掙錢。
霍舒玉的廠子遭遇危機,林景聲還小也等着用錢。
雲頌說我可以給你。
霍宗池那一刻真正覺得雲頌無可救藥。
他不會明白那天他們為什麽不歡而散。
霍宗池不理會他的時候雲頌也不放棄,甚至偷偷藏在他們要回鄉下的大皮卡車裏,半路上他才出來沖霍宗池笑,覺得霍宗池不可能把他扔下。
霍宗池沒轍,也的确沒把他扔在路上。
他們一起回了鄉,霍舒玉知道這件事後非常警惕,千說萬說一定讓霍宗池把雲頌送回去,霍宗池看見雲頌髒兮兮的臉,眼睛因為進過風沙,揉搓後變得通紅,鬼使神差講了句,晚上不好叫車。
霍舒玉說,明天一早,最遲明天,一定要給他送回去,你不要鬧了呀,那是付雲頌!
霍宗池忽然想起他們原本還在鬧矛盾,他說雲頌無可救藥,連一句為什麽雲頌也沒問。
于是他跟雲頌商量明天回去,雲頌說不回去,霍宗池想,反正到時候車一叫,把他送進去,幾個小時他就能回家。
他讓雲頌睡家裏唯一一張很新的床,是霍舒玉結婚時買的。
夜裏蚊子多,雲頌一直撓,長久不住人的老家沒有準備蚊香,就算霍宗池跟他在同一個房間脫了衣服打地鋪,也還是看見他身上被叮出不少的包。
夜裏開始下暴雨,無可奈何的雲頌多留了一天,到第三天清晨,不到六點霍宗池把雲頌搖醒,讓他跟着自己。
天還沒有亮,霍舒玉找的車已經給霍宗池打了兩次電話,雲頌懵懵地跟在霍宗池後面,門口是一條很長的泥路,下過雨後泥濘地不成樣子,霍宗池幾次停下來等他,雲頌一雙鞋髒得沒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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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見車,雲頌瞌睡就醒了,我不走,他說,我想跟你一起。
霍宗池不準備聽他說什麽,連拖帶抱地把他弄上面包車,雲頌掙紮很厲害,他用力想要摳開那只箍在自己腰上有力的臂膀,可霍宗池的力氣很大,雲頌弄不開,到最後,就成了哭訴。
“我不想走,你為什麽非要讓我走呢!我來玩玩不可以嗎?我一步都不離開那個家嗎?霍宗池?霍宗池!”
司機催促說快點,別哭,大清早的晦氣,被人看見還以為他們在拐賣人口。
他合力把雲頌弄上車,車門刷地一關,雲頌就不鬧了,他倒在座椅上流眼淚。
車窗是放下來的,霍宗池看見他掉眼淚,只是說:“你不會喜歡這裏的。”
雲頌別過臉朝着另一邊,任由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
司機說:“好了,走了。”
霍宗池叫住他,“等等,錢付了嗎?”
司機說:“你姐姐付過了。”
霍宗池又問這麽早出發,多久能到城裏。
“五六個小時吧,”司機不耐煩了。
比來的時候慢,霍宗池想,為了省一點錢,他不走高速,出城會走老路,一條被貨車長年累月的經過而面目全非的水泥路,開得快一點,早飯都會被抖出來。
而雲頌還沒有吃早飯。
霍宗池盯着雲頌多看了一眼,他還是沒有回頭。
“太早了,要不然吃了早飯再走吧。”
“我?我吃過了,你們沒吃?”
他在前座左摸右找的,找出一個塑料袋裝的東西,“我這剩個饅頭和雞蛋,你吃吧。”
然後,丢什麽似的給了雲頌,正好砸在他的手臂上。
雲頌沒有反應,也沒有去撿。
霍宗池皺了皺眉,丢東西,他的那些工友常這麽做,要什麽吃的用的,要借彼此的用用,有時候就是這樣,丢開丢去。
但是。
那一瞬間他竟然想打開車門,讓雲頌幹脆不走了。
但是。
霍宗池的手情不自禁握在一起,他發了點力,接着任由力氣從自己的指尖流出去。
想到六個小時後雲頌應該是躺在他兩米寬的大床上香甜睡覺,那裏沒有蚊子。
車子發動的時候雲頌還擡手撓了下額頭上最大最紅的包,霍宗池想起昨晚自己說過今天帶他去買花露水的。
看着面包車在小路盡頭消失,他嘆了口氣,早知道,就什麽都不說了。
雲頌半路跑了,司機給霍宗池打電話,“趁我停車撒尿的時候自己跑的,一個小包落下了,不賴我啊,我可找過一圈了,你自己趕緊來看看吧。”
霍宗池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他沒有電話沒有錢,怎麽會跑,跑去哪裏?
霍宗池到下午三四點,才在他消失地點附近的一家偏僻小商店找到雲頌。
雲頌腳上穿着那雙泥巴已經幹了的鞋,手裏拎着食品袋,裏面裝了一瓶飲料和一袋瓜子,沒有擡頭只是擡眼望着他。
霍宗池喘勻了氣,掏錢問老板,東西多少錢。
商店老太太耳背問他說什麽,霍宗池說:“他買的瓜子和飲料,多少錢。”
雲頌嘟囔說我付過錢了。
霍宗池問:“你哪來的錢?”
雲頌沒吭聲,他包裏還有些零錢。
霍宗池帶了一雙新鞋叫他換,他也不換。
因為找人累得滿頭是汗的霍宗池,那個瞬間腦子裏響起霍舒玉在某些生氣時刻,對已經能夠說出一兩句清晰氣人話語的林景聲說,那媽媽再也不管你了。
對林景聲,霍舒玉的無限母愛只會叫人将她這話聽作玩笑。
就算是小小的孩子,也會明白對她有所管教只是因為有愛。
可一直受到付習州管教的雲頌,為什麽還是要做付習州不喜歡做的事呢?
霍宗池深吸很多口氣,長長地吐出去後,問雲頌:“身上有錢的話,吃飯沒有?”
雲頌搖頭,“我本來想買點東西吃,但是她這裏只賣瓜子和水。”
霍宗池蹲下握住他亂動的腳,換下泥巴鞋。
穿好襪子的那只腳正好踩在霍宗池的肩膀上,雲頌說:“我早就說過了,就算不是你家我也會去別的地方的,我出來玩,這是我的權利。”
霍宗池拍了一下他的腳,問:“你被允許了嗎?”
“反正早一天遲一天回去都會受罰的,我哥哥又不會回來。”
霍宗池察覺自己笑了,“那你現在打電話給他,問他,同不同意你出門。”
雲頌打開他的手,“我的事你不要管那麽多,反正你只是想把我送回去,那你送好了,你就只知道你自己嗎?”
“不然呢?”
“我喜歡你,你不知道嗎?”
霍宗池遲疑,“那不叫喜歡。”
“叫,”雲頌說,“不要你來定義我的喜歡。”
“也許是吧,但那又怎樣?”
雲頌不知道自己篤定的真相不一定全會變成現實,他以為愛就是先付出,再得到,他付出了,總會得到一點。
霍宗池找鎮上修車師傅借了一輛車,回到鎮上後,先去還車。
師傅把雲頌好一通看,說:“在這裏走丢了是很危險的,小夥子,別亂跑,這兒不比城裏頭。”
雲頌的塑料口袋握得噼裏啪啦響,說知道了。
霍宗池帶他吃了一份蒸餃,叫了一盅鴿子湯,自己沒吃。
雲頌問他,你真的不喜歡我嗎?為什麽你只給我點鴿子湯呢?
霍宗池擦着桌子回答他:“吃完你就回去吧。”
雲頌說好吧我不問了。
他把雲頌帶回了家。
在路邊買一頂蚊帳。
老家的床鋪全都已經換過,那頂蚊帳早幾年就腐壞。
發達後的霍宗池回鄉後出資幫助鄉裏修了公路,家中四處漏風的窗戶也全都裝上新的,每年回家掃墓,他睡在自己房中,仍覺得耳畔有雨聲。
腳心已經不疼但坐在沙發上讓雲頌包紮傷口時,霍宗池突如其來的心如死灰。
覺得不管雲頌向自己靠近還是逃跑,他都會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