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雲頌被人送到醫院才知道自己後腦勺磕了一下在出血,從失神視線模糊到清楚自己的流血點,雲頌表現得十分冷靜,随便抓了一個在他身邊走來走去的人問:“我是暈倒了嗎?”
那人是肇事司機,見他醒了,謝天謝地:“是,真的很抱歉,我今天人有點不舒服所以走神了沒看見你……你一倒下我就送你來醫院了!咱們先檢查,檢查完該怎麽賠償就怎麽賠償——”
雲頌搖頭拒絕說:“我不檢查。”
對方表情緊張:“怎麽能不檢查?我知道是我的錯,但咱們也得走正常程序吧,我報警了的。”
雲頌知道他大概誤會自己想要賴上他,下了病床說:“我不檢查,也不要你的賠償,我沒事,先走了。”
“等等!你先坐,別激動,剛剛你沒醒的時候、我聯系了你手機裏通話頻率比較高的一個朋友,”司機懷疑他現在腦子還不清醒,“你先別走,等他來怎麽樣?”
“你幫我聯系了人,你為什麽幫我聯系人?”
雲頌圖方便并沒有給手機上鎖,一聽到聯系的是“通話頻率比較高的人”,血壓都要升高了,最近和他保持一定通話頻率的只有霍宗池。
“這是我的隐私啊……”
他摸出自己褲兜裏的手機,生理性的手抖讓他滑了幾次才滑出通話界面,發現最新一條與霍宗池的通話記錄已經是半小時前的事。
“不是,”雲頌急得咬到舌頭,用指腹抹了幾下手機屏幕界面,奇怪怎麽眼睛開始看不清楚。
他有些不講道理地說:“你撞了我,我都沒說什麽,為什麽要給別人打電話呢?這跟別人又沒有關系,我就是一個送外賣的,你給我的單主打過去了,這,這很麻煩你知道嗎?”
“單主嗎?”男車主抱歉說:“可是對方說他馬上就來。”
雲頌要被吓暈了,“那我得走了。”
車主拉住他,“不行!你還不能走,我一定會負責的,你你你先把身體檢查了再說,我們有事好商量,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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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說了我不要賠償。”
雲頌堅持他不抽血不檢查,肯定自己沒有什麽問題,如同生龍活虎,可一條手臂被那個人死死拽住,想走走不了。
“我這個、這個外賣不送要被投訴了,求你了,好心人,我真的沒事你就讓我走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還證明般抹了把後腦勺,抹出一手的血,看起來并不像他真的沒事。
車主年紀不大,看雲頌不要命地工作,為了那點錢受傷不肯就醫,争得眼圈都紅了。
“錢能再掙,身體檢查是一定不能耽誤的,你怎麽不聽話呢?是不是撞壞了腦子?我求你好嗎?我求你,先別走,讓醫生給你看看吧。”
兩人就這麽在走廊裏拉扯,雲頌的褲子險些不保被拽掉,路過的護士嚴詞厲色地警告叫他們別在醫院打鬧,雲頌轉過頭,給護士看見他不小心抹到自己臉上的血。
護士短促驚叫一聲,立馬說:“傷口還在流血?馬上跟我來。”
雲頌沒有跟,攤手說:“我沒事,這其實是豬的血。”
“付雲頌!”
一道聲音兀地出現,像閃電割開周圍喧嚣,雲頌身體一震,暗道完了,不受控制地回頭,看見霍宗池。
他定定站在原地,像已經做好準備接受審判,舔了下幹澀的嘴唇,在霍宗池罵他之前開口道歉:“對不起。”
霍宗池走得很急,幾步跨到雲頌跟前,氣都沒喘勻。
先把雲頌上下看了一陣,手握成拳,臉色沉沉。
“這又是怎麽了?你就不學不會安分一點嗎!?”
雲頌倍感愧疚,說:“我說我沒事,是這個好心人不讓我走。”
“沒事?沒事你搞得自己滿臉血——”
“就是破了點皮……”
那車主見這麽高大的人過來,以為是來給傷者撐場子的,誰知剛到就把人家指責一通,怕自己好心辦壞事正後悔電話打早了,便解釋說:“他受了傷我當然要帶他來醫院檢查,我可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什麽電話我都打了,責任該怎麽判就怎麽判,我是絕對不會跑的。”
雲頌此時又插一嘴,說我不用你負責。
對方追問:“你又沒有錯,是我撞了你,你為什麽不要賠償?”
“我……”
雲頌其實想說他可不可以不做傷勢鑒定光要賠償,可他覺得霍宗池現在就像一枚定時炸彈,自己一句話不對就會面臨被爆炸波及的危險。
他一邊着急地去看霍宗池的臉色,一邊跟對方解釋:“因為我身體很結實,你以為的這些其實都是皮外傷,就是磕破了一點皮,我剛才是趕時間才那麽說的。不過……你非要賠的話,你可以賠我那輛電動車嗎?我剛買的,還沒騎幾次呢,哦,不過是二手的,也不值什麽錢。”
車主說:“這個恐怕要先定損估價吧,”
雲頌撓撓頭,發現挺疼的,又放下來,說:“是嗎……”
“先閉嘴。”霍宗池看不下去他這個蠢相,說:“去檢查。”
“我不!”
“不什麽不!”
霍宗池把他攔腰一下抱起來,因為嫌惡還是什麽,特意将手臂伸長一些,不讓雲頌過分靠近自己,視覺上看起來就像他端了個長條盤。
這麽松動的禁锢讓雲頌有了可乘之機,他開始掙紮,發誓這是他從出生到現在極少有過的難堪時刻,尖叫着讓霍宗池放開,霍宗池不放,雲頌情緒一激動,張嘴咬住他的肩膀,兇狠地說:“不抽血,別讓我抽血!”
這看似瘋癫的行為引來醫院安保的再次警告,霍宗池一生氣,竟當場抽了雲頌的屁股一巴掌,讓他安靜下來。
雲頌哭得難看,扯着霍宗池的耳朵說我求求你,我不想檢查,蒼天啊,我好得很!
霍宗池大約被他扯疼了,又照着他的屁股給了一下,可能也是煩了,站住不走了,語氣跟着放軟了些,說:“好了,別動,別動。”
雲頌還哭,腦袋疼眼睛疼屁股也疼,“走吧,讓我回去行不行,我外賣還沒送完,我的手機呢,我要賠錢了你知道嗎?”
霍宗池說:“多少錢,我給你。”
雲頌說不要你給。
霍宗池又拍他一下,“狂給誰看呢?”
雲頌被當衆打那麽多下屁股,再發昏也被激怒了,語氣很差地說:“請你放開我!”
“別鬧了!”
霍宗池把他放下,提醒雲頌如果敢再亂走動一步,會讓他付出嚴重代價,雲頌肩膀狠狠抽搐一下,可憐又無助地擦幹淨眼睛,悶悶答應說,知道了,知道了。
霍宗池走到一旁和肇事車主溝通,雲頌找了個長凳坐下,盯着自己的雙手發愣,察覺有眼淚無意識地掉到手心裏,他把手心凹着,眼淚沒法流出去,全都彙在那裏。
忽然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雲頌覺得自己在這個環境裏抽身出來了,他的意識正在空氣中凝聚,縮小縮小,縮到了自己的手心裏。
“撲通”一聲,他跳進自己眼淚裏。
雲頌讨厭醫院和檢查,他讨厭自己天賜的血型,這給他所有經歷過的事蒙上一層上帝指引的宿命,沒有人能救得了他,雲頌只能不斷自救。
沒人能理解他對新生的渴望。
沒人能理解他在見到霍宗池的一瞬間,竟然從霍宗池的怒聲裏獲得內心平靜。
也許他離瘋不遠了。
霍宗池給回來後給陳立打了一通電話,叫他來幫忙善後,接着野蠻扛起雲頌塞進車裏帶回金水灣。
後腦勺已經不再流血,但始終有點黏糊糊的,雲頌嫌自己身上髒亂,主動上樓洗了澡,然後被霍宗池叫下樓,讓他檢讨自己今天的行為。
屋裏少了一個小孩,一下就空空蕩蕩的,雲頌說話還能聽到回音。
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做什麽反思,雲頌為難地說:“現在感覺頭有點痛了。”
霍宗池冷冷的,“該。”
雲頌“嘶”了一聲,洗澡時才發現大腿也磨破一大片,現在坐着剛好壓住傷口,卻不敢說。
“我的車呢,是不是報廢了?”
“你是白癡嗎,被人撞了在醫院還不要他負責,不要他賠償,那你要什麽?是不是要跟人家手牽手相親相愛啊?”霍宗池狠狠數落他:“還你的車呢,先檢查自己人有沒有報廢吧。”
“那我也撞了人家呀……”
“你是正常斑馬線上過綠燈,道路監控是他超速行駛闖紅燈,全責!”
雲頌聽着一段話,尴尬地揉自己小臂,他不是不懂,只是不願意多生事。
想到這個時間段霍宗池應該在忙,休假期間被老板抓到賺外快,他行事不光明在先,不能怪霍宗池生氣。
便說:“謝謝你趕過來,不過,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不敢當,知道給我添麻煩就好,耽誤我的時間從你工資裏轉化扣出來就行。”
“應該的應該的,”雲頌點頭哈腰誠意滿滿:“這個月幹脆就不給我發工資了也行。”
霍宗池并不滿意這個安排,“我發不發工資要你來通知?”
雲頌卡了殼,手貼着自己膝蓋不說話了。
那還發嗎?真夠善良的。
過了會兒,霍宗池說:“叫了私人醫生上門給你做檢查。我早就提醒過你不要背着我去做一些連合同都簽不出來的工作,工傷是沒辦法報的,有什麽問題最終還要找上我,我看起來很像冤大頭?”
雲頌很少聽他用這種平鋪直敘的方式講這麽多字,今晚他卻說了很多,愣了愣,小聲反駁:“跟你也沒簽啊。”
“說什麽?”
“沒什麽。”
“沒什麽是什麽?你還有不滿意?”
“我怎麽敢呢!”
雲頌看了看他的臉,想說一句話,但記起現在的霍宗池習慣做好事不留名,只好憋回去。
還能說什麽。
說你是自己淋過雨就要給別人撐傘的大好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