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雲頌望出窗外,那條壯得像頭小豬的白色大狗趴在地上專心地啃一根骨頭,霍宗池正叉腰站在他的面前,好像在他說些什麽。
他費了很大勁才把狗拴上,雲頌在廚房擇菜時,聽見他動靜很響地找東西,最終不知從哪翻出來一條繩,帶着別扭哄騙的語氣把狗牽出去。
雲頌心裏想到,霍宗池不在特定時候發火的話,其實是個蠻好說話的人。
可能就是以前雲頌不經意的頤指氣使給他留下心理陰影,才讓他埋下了這麽多仇恨的種子。
這麽一想,他的确該為霍宗池現在的易怒付很大責任。
但要搞清楚是責任與關心,不能夠夾帶個人情感。
雲頌頓悟,在這過程中霍宗池曾經好心提醒過他多次“不關你的事”,是他自己理解不夠徹底,再一次誤解霍宗池的“好心”!
所以即使他會因此痛苦,也是自找的對嗎。
煮了一鍋小米南瓜粥,林景聲沒起,雲頌剛準備上樓去叫人,一位陌生客人從樓上下來,雲頌打眼一瞧,客人正臉比昨晚見過的模糊側臉還要帥氣。
客人先是四下看了一圈,直接略過眼前的別人雲頌,問霍宗池:“我兒子呢?”
霍宗池腦袋動了動,讓他看外邊。
關遠瑤震驚:“你幹嘛栓他!”
“他咬拖鞋。”
“就讓他咬啊,你拖鞋很值錢嗎?老土款式送給他咬我還得考慮考慮,你搞清楚!”
霍宗池抖抖手上的報紙說:“我狗毛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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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遠遙大聲地譴責他,一邊往外走,“那怎麽了?你最多就是打兩個噴嚏罷了,他又不會呆很久。”
雲頌正在端一盤小菜,全程低着頭沒參與,路過客人時微微點了下頭致意。
林景聲起得不太情願,她睜眼的第一句話是叫小爸爸,雲頌的手停在被角上,然後林景聲搓搓眼睛,發現認錯了人,便改口:“小頌哥哥。”
雲頌答應一聲,“很困嗎?起床吃了早飯再睡吧。”
林景聲問:“jetto呢?”
沒聽過的稱呼,雲頌不确定這是客人還是狗的名字,可是她叫的小爸爸,總不會是那條狗,便說:“是那只很大的狗嗎?”
林景聲說:“是的,你見過他了嗎?他是不是很可愛。”
雲頌因個人原因無法評價他是否可愛,因為還在港城時付習州養過一只獵犬,那狗野性難馴,有次發狂撲倒了人,雲頌擋在付習州面前結實挨了一口,自此他就很難捕捉到狗身上的可愛之處。
他能感受出在林景聲心中,jetto以及他的主人在這個家中濃重的存在感。
雲頌有些擔心碰見jetto,盡管他張嘴吐氣的樣子很像在傻笑,如同霍宗池說的那樣不具備攻擊性。
下樓時雲頌看見霍宗池站在門口和一個陌生人說話,從陌生人手裏接過一袋東西後往回走,雲頌仔細看過才看清,他拿的是肯德基外賣袋。
“這是誰買的?”霍宗池皺眉問。
“小爸爸給我買的!”
林景聲看見搖頭擺尾朝她跑來的白狗,又看見肯德基,簡直不知道該高興哪個更好。
大白狗四條腿蹬上樓梯的樣子有點滑稽,可雲頌還是很怕,往後退了好幾步,霍宗池突然大聲道:“jetto回來。”
大白狗停在樓梯中間,屁股朝下坐着,扭頭看了眼樓下的人。
林景聲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兇,像被定住一樣也跟着不敢動,這時,霍宗池才說:“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要在樓梯上跑來跑去。”
“可是——”林景聲剛想反駁,霍宗池又說,“包括逗狗。”
關遠瑤拿着手機拍狗,覺得霍宗池小題大做,“你未免謹慎過頭了,聲聲不是恢複得很好嗎?不讓孩子跑?你這是在扼殺小朋友的天性。”
霍宗池堅持這不是可以輕易玩笑的行為,他再次喚了聲狗的名字,那只大白狗才不舍地一步一步下樓梯。
關遠瑤不再和他分辯,把外賣袋裏的東西拿出來,叫林景聲去吃。
“早飯已經做好了,為什麽要在清早吃這些?”
關遠瑤說:“聲聲昨天就說想吃。”
說話間他“咔嚓”又拍了張狗在他腿邊坐下的照片,霍宗池說:“你給她吃這些就不要拍照,霍舒玉看見又要不高興。
關遠遙輕笑一聲,“她罵你是罵你,又不關我事。”
不同于霍宗池每次對雲頌說的“不關我的事”“不關你的事”,他的語氣輕快愉悅,完全的玩笑語氣。
霍宗池的眉頭也不像以前那樣皺起,他們對話的時候雲頌感覺自己特別像個莫名其妙闖進別人家的小偷。
片刻後,關遠遙像有讀心術一樣,注意到跟在林景聲身後緩緩走來的雲頌,問霍宗池,“你不為我們介紹一下?”
“是嗎?”霍宗池抱臂說:“他也許更願意自己介紹自己。”
雲頌收到需要自我介紹的指令,擡起頭換了一個職業笑容,主動道:“你好,我是雲頌。”
關遠遙眉頭一挑:“姓付?”
“只是雲頌。”
“哦,”關遠遙說:“關遠遙。雲頌,很早之前我聽說過你。”
很早之前,大概真的是很早之前,雲頌不記得自己的記憶裏有這號人物,但他對關遠遙露出的那種“我知道你是誰”的感覺沒有多不适應。這畢竟是霍宗池的朋友,像當初霍宗池被付習州審視一樣,他同樣被霍宗池的朋友審視,也沒什麽不對。
不過他對自己應該作出怎樣的回應有點拿不準,只想報個名字之後借口別的事情逃離現場的計劃沒法順利實現,也總不可能問人家具體是在哪件事上聽說過他。
霍宗池移開一張凳子,突然不滿地看向雲頌,問:“你昨天洗好的衣服是不是沒有疊?”
林景聲已經帶好手套拆了個雞腿吃,說:“疊了的。”
連雲頌也沒反應過來霍宗池這句話是在為他解圍還是真的質疑他的工作能力,因為他足足想了十多秒,才從自己記憶裏确定下來他昨天對那幾件衣服的處理。
但不管怎麽說,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雲頌便借口上了樓。
霍宗池吃不慣洋快餐,照舊喝粥。
雲頌今天煎了二十多個餃子,林景聲沒吃,全進了霍宗池肚子裏。
關遠瑤也啃雞腿,不過配了杯紅棗薏米汁,對霍宗池說:“他成人禮那天我還收到他哥哥發來的派對請柬,不過那天在國外,我沒參加。”
霍宗池明顯不想跟他聊雲頌的事,敷衍說,“這樣。”
關遠瑤笑了笑,擠番茄醬的時候弄到手上,擡眼一看,衛生紙在霍宗池的手邊。
“紙巾遞我一下。”
霍宗池将紙巾推過去,關遠遙擦幹淨後道:“不然興許還能早一點認識你。”
當年霍舒玉的加工廠因為付習州的幹預而中斷運行,就是關遠遙買下那批差點爛在廠裏的貨,霍宗池入獄那年霍舒玉甚至去求助過他,奈何付習州将事情做實不露把柄,傷情鑒定白紙黑字,他至多提供一些關系疏通讓霍宗池在獄中稍微好過一些。
幸好他沒有因為此時意志消沉,争取減刑後提前出獄,關遠遙買股一樣帶他做事,霍宗池對金融行業不大通,關遠遙便找人帶他做事業,霍宗池掙到第一桶金七十萬時,關遠遙讓他買了自己一家新公司的原始股份,一漲再漲,到今天擁有的一切,是他自己争氣,也是自己慧眼識人。
除卻一些不解風情,關遠遙私心覺得霍宗池算得上自己為數不多的知心朋友。
霍宗池很淡地跟着一笑,好像不很在意從他口裏說出來的“早一點遇見”。
關遠遙還想說什麽,見他抿着唇不想開口的樣子,雞腿啃了一半,又問:“待會兒一起去公司?”
霍宗池問:“哪家?”
“蘊華。”
他出差幾個月,霍宗池昨晚去接他時他還帶着一身酒氣在跟新男朋友嘴對嘴告別,霍宗池沒有想到他這麽快就要投身工作,以為他會給自己放兩天假。
“可以,”霍宗池說,“你酒醒了?”
“我根本就沒醉好嗎?”
就着動畫片吃薯條的林景聲突然插話說:“那麽小爸爸可不可以把jetto留下陪我。”
“不可以,”霍宗池斬釘截鐵說,“不是有人陪你?”
林景聲擡頭看他,祈求道:“如果我開學了,我就很久見不到他了。”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還不适合高強度運動?”霍宗池沒有被她非常具有迷惑性的表情所感動,“如果你和他一起玩瘋了,摔來摔去怎麽辦?”
“怎麽可能,他那麽有禮貌。”
林景聲剛才偷偷把拆了皮的雞肉喂給狗時,他都很配合地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除非下次大家一起在家,否則我不放心。”霍宗池說。
關遠遙摸着下巴,“我發覺你莫名對我的狗有了惡意,你以前從來沒有拴過他。”
jetto已經被領養三年了,這個家裏還沒有人曾對他人見人愛的小狗有這麽大的惡意,何況林景聲又不是頭一回提出要把狗留在家裏跟她一起玩。
“jetto這幾個月被管叔管教得更懂事了,你沒有發覺嗎——”
關遠遙說到這裏,腦中一下閃過一個片段。
是剛才雲頌上樓時,帶着害怕神色頻頻觀察jetto動向的樣子。
“啊?”
關遠遙不太敢相信,或者說覺得荒謬,他盯着霍宗池的臉,霍宗池正專心喝他的小米粥。
“啊?”
他啊了兩聲,林景聲關心道;“小爸爸你怎麽了?”
“沒事。”
關遠遙表情變得無語,而後像是刻意壓着什麽情緒,對霍宗池冷淡地說:“雲頌怕狗嗎?”
“不清楚。”
“我看你清楚得很呢?”
“……”
“不會吧,”關遠遙的眼神中透着新奇,好像在觀察什麽新品種怪物。
“現在怎麽會還有你這樣的人?我以為你是在刮骨療傷,原來不是嗎?真是我高看你了。”
沒讀過幾本書的霍宗池反應不明顯,但他聽得懂,關遠遙一定看出某些他極端不願承認的東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