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2章
當傳山睜開眼的時候,有那麽一小會兒,恍恍惚惚的讓他以為在做夢。
慢慢的,神志一點點清醒,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個粗厲的嗓音。
「再澆他一桶水!」
「不……」傳山一句不用還沒說完,一桶涼水兜頭澆了下來。
「噗!咳咳!」
這下傳山徹底清醒了。
「總算醒了。」有人來到他身邊,踢了他一腳,興奮地笑。
傳山躺在地上環視一周,無語了。他可不可以閉上眼睛,把這個夢重新做回去?
「羅結巴羅結巴,好你一個羅結巴。本将軍當初真是瞎了眼睛才會把你提升到重甲營千戶長的位置!本将怎麽就沒看出來你小子才是害本将丢失六座城池的罪魁禍首?!」
這段話沙崇明幾乎是磨著牙說出來的。那透骨的恨意毫不掩飾地從他雙眼中射出。因為錯看此人,他在薛朝元面前負荊請罪、自降一級,雖然三殿下說了許多安慰他的話,可這老臉卻怎麽也找不回來了。
傳山在看清周圍人的瞬間,骨子都涼透。
沙崇明、薛朝元、尹司斐,還有……坐在矮榻上的國師明訣子。
沙崇明看他的眼光充滿恨意是不用說了。
朗國的三皇子殿下則像看什麽肮髒東西一樣,眼中充滿鄙視。
明訣子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麽,但傳山卻最怕他的眼光,感覺像是在用刀刮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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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中尹司斐看他的眼光最奇怪,有震驚、有迷惑、有仇視,還夾雜了一些遺憾與憤怒。
還好,他那個營的人沒有人來。還有那些曾經跟他稱兄道弟的人也不在。這也算是一種安慰了吧。
傳山一句話沒說,甚至連要起來的欲望都沒有。落到這個地步,他很清楚自己的下場會如何。無非是個「死」字,不過要比別人死之前多受點罪而已。
「看看!看看!這小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怎麽著?還當自己是英雄了?啊?你知道不知道你怎麽會落在我們手裏?」
這大概是傳山目前最想知道的事情。他心情複雜得很,又想知道真相,又不想知道。
「你大概想不到吧,你也會有被自己人出賣的一天!」沙崇明特地把「自己人」三個字放得特別重。
傳山仍舊沒有反應。這是他在那倉促一個月中學來的,這種時候無論他說什麽,求饒也好、怒罵也好,不過是多受點皮肉之苦,沒有絲毫好處。與其如此,他還不如省點力氣。
沙崇明看他那副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上去就給他一腳。
傳山一把抱住他的腳,用勁一拖,翻身就去扣沙崇明的關節。
這個變化衆人都未料到,有人發出驚呼,是尹司斐。
沙崇明大意失手下氣得大叫,身體用勁往上拱起,想要翻過身來。傳山死命壓住他,正要去抽沙崇明挂在腰間的寶劍。突然肩關節一陣劇痛,手勁一松,讓沙崇明扳了回來。
沙崇明一旦占回上風,立刻提拳猛揍身下的羅傳山。
傳山自然不會乖乖挨揍,可不知怎麽回事,明明疼的是肩關節,可這份疼痛竟漸漸傳之全身,讓他有力也使不出來,只能被沙崇明按在地上猛揍。
娘的!傳山用僅餘的力氣舉起雙臂護住頭臉,彎起身體任由沙崇明瘋狂狠揍他。
沙崇明差點氣瘋,他堂堂一軍之帥,更被稱為朗國第一勇士,卻被一個小小細作,在他最在意的幾個人面前把他制住。這份恥辱他怎能忍受?
「夠了!再打就打死了。」冷冷的聲音傳來,是明訣子開了口。
傳山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失力的原因了,除了明訣子不會有其他人。
沙崇明心中忿恨,又狠踹了傳山幾腳,才不甘願地放過他。
「混蛋,竟然趁老子不備暗算老子!老子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他人既然已經在這裏,等會兒你想怎樣出氣都行。這麽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可不能就這樣讓他死了,否則怎能對得起為朗國犧牲的無數大好男兒們。」薛朝元不緊不慢地道。
「呸!」傳山吐出口中淤血,抹抹嘴唇,任由朗國士兵上來把他拉起。
這些士兵的動作可一點都不溫柔,加上他又是最為人痛恨與不齒的細作,這些士兵能對他溫柔才叫奇怪。
「把他帶出去。讓軍隊裏的人好好看清楚羲朝派過來的最大害蟲長什麽樣!」
傳山的身體不可抑制地抖了一抖。他寧願自己在這裏被虐殺,也不願意出去面對那些曾經的熟面孔。
「殺了我!」傳山拖住腳步,面朝薛朝元,沙啞地吐出到這裏後的第一句完整的話。
「不。」薛朝元微笑著搖頭,「本宮要讓所有人知道,羲朝的奸細長什麽樣。也算是給他們敲個警锺。」
明訣子從榻上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到傳山面前,道:「你別指望自殺,貧道決不會允許讓你這麽輕易死去。那晚貧道被偷襲,你在當夜逃出大營,而偷襲貧道的妖孽也不見蹤影,這世上絕沒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妖孽?你……是指那條黑蛇?哎呀,真可惜,你沒給它咬死……嘿嘿……唔!」傳山一時口快立刻落得痛得渾身顫抖的下場。此時他已經發現自己只剩下說話的力氣,甚至連直起身體都難。如果不是後面兩個士兵押著他,他已經癱倒在地。這時就算他有自殺以保尊嚴的手段也使不出來。
「那妖孽在哪裏?說!」明訣子的臉色變得越發陰寒。
「你……去地獄裏……問吧!」傳山逼著自己說出這幾個字,張開嘴吃吃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咳血。
明訣子眼光數變,瞧傳山的目光越來越毒。一揮手!
帳篷的簾子被高高掀起,傳山終於還是被拖了出去。
外面赫然已經站了黑壓壓一群人。
「看清楚沒有?這就是你們認作兄弟、掏心掏肺的羲朝奸細!」薛朝元站在上風口,依舊是不緊不慢的口氣。
人群漸漸圍攏了過來。當天接到消息的人都趕來了,據說朗軍中最大的奸細已經被抓住,而這個人在他們身邊隐藏了近三年,竟沒有一個人發覺不對。
「羅巴子!真的是你?!」有人認出被押的人,當場悲憤地叫出聲來。
傳山也認出此人,他是夥頭營的掌勺大師傅,也是當初把自己帶入軍隊的好心人,熊老二。
「你、你……我不相信!我……啊啊!」熊老二大吼一聲就要沖上前來。旁邊的人連忙一起拉住他。三殿下還在那裏,熊老二沖動的太不是時候。
「羅巴子,你說話呀!你說你是不是羲朝奸細!你說──!」
傳山所有力氣都用來維持那根頸椎。他能說什麽?說各為其主嗎?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不管他在羲朝還是朗國,他殺的都是「自己人」。
年輕還不夠堅韌的心在一點點崩裂。
從小深植在靈魂中的良知在反複折磨著他。
本來這些痛苦他已經成功地掩藏到心底最深處,可今天這些負面情緒就像找到了突破口一樣,一起湧了上來。
「朗國的兄弟們啊,你們在放心把自己的後背交給這個人的同時,他早已準備好刀子。你們中間有多少人的親朋好友死了?他們為什麽會死?」
尹司斐的腳步很慢,慢慢地走到三皇子十步遠的地方。這位三皇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一邊說著一邊向尹司斐靠近。
尹司斐看著薛朝元向他走來,一動不動。
「你們是朗國最了不起的士兵将領,事實也證明羲朝那些軟蛋根本就不是你們的對手。」薛朝元似乎很欣賞自己說出「軟蛋」這兩個不文雅的字眼,在嘴中回味了一番,才接著道:「而我們差一點就要贏了!眼看我們就可以獲得那富饒的江山河水,眼看我們朗國也可以像羲朝人一樣過上不愁吃穿的日子。六座城池,我們犧牲了多少兄弟才拿到?可是!就是這個人,通風報信,吃著我朗國的飯、拿著我朗國的軍饷、受我朗國兄弟的保護,卻做出背叛我朗國的事!」
有人的眼睛紅了。
傳山努力讓自己平視前方,不看那些人,也決不讓自己低下頭。
「你們中有人把他當兄弟看吧?你們中是不是還有些人對他推心置腹、甚至還想過就算為他死也值得?田仕,你跟他共事近三年,可知他是羲朝奸細?」
被點名的田仕額冒青筋,看傳山的眼光充滿憤怒。
「陳力宏,你做他副手半年,可知他随時随地都準備把你們送進地獄?」
陳力宏「噌」的一下拔出厚背砍刀。
「你、你、你!」薛朝元一個個點名,把千戶長以上的官兵半數點了一遍。
「你們叫他什麽?巴子?多親切?可是你們可知這就是他為了掩蓋羲朝口音而故意裝出來的?」
「殺了他!」人群中終於有人忍無可忍大喊道。
「你們知道他叫什麽嗎?他叫羅傳山,不叫羅巴子。他是羲朝人,不是朗國人。他握著朗國兵器,殺的是朗國的兄弟!這樣的人你們還能把他當兄弟──?」
「殺了他──!」
「羲朝人最陰險!殺了他們──!」
「殺──!」
一浪高過一浪的喊殺聲在朗國大營上空回蕩。
薛朝元滿意地笑了。什麽能比得上一支憤怒之師?什麽能比得上滿腔仇恨?
等著吧,羲朝。你們的版圖很快就會消失,我朗國的鐵騎很快就會踏上你們的大好河山!哈哈哈!
「把他綁到操場那邊的柱子上!老子要讓所有人看清楚,羲朝奸細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