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姑姑
46、姑姑
◎這美人,前世殺了她的姑姑◎
先不說窦明旖與趙世名面談是否合情,這趙世名眼裏、話語裏赤裸裸地充斥着的,是對女兒家的挑逗,嘴上說着因小桃紅而心底難受,可神情卻是神采飛揚,好似看上一眼窦明旖才肯罷休。
窦明裕怎麽可能放他靠近窦明旖的馬車,他側頭冷聲道:“旖兒,你坐回去。”
“嗳,別啊!”
趙世名想阻攔,然而少女的玉手毫不留情放下,車簾閉上,徹底擋住了佳人的容貌。
“大哥,我們早點回府吧。”
車裏傳出的女音,對趙世名卻是只字未提。
窦明裕便對趙世名道:“趙二公子,今日之事,我代我二弟向你道歉,至于其他,我妹妹與你沒有半分幹系,請你不要太過分。刀劍無眼,你若執意,休怪我無情。”
趙世名不以為然,“是嗎?我還真不怕。”
窦明裕冷着臉,将腰間的佩刀提了提。
“行吧行吧。”趙世名擺手。
窦明裕又朝着窦明輝厲聲道:“二弟,回去吧。”
趙世名見窦明裕叫人群散了,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只能朝着手邊的小厮發洩怒火,“回府!”
他偏偏就不信了,這窦大小姐每次身邊都會有人護着?
窦明旖坐在馬車之中,完全對趙世名視若無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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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在南淮之時,便差一點點毀了她,此時在街上竟然公然調戲,氣焰未免太嚣張了。
窦明旖的唇抿成一條線,她隐隐有了怒氣。
回到了翠竹院中,窦明旖招了白嬷嬷進屋,問她:“白嬷嬷,你可知我娘生前自己手上的鋪子?”
白嬷嬷遲疑了一剎,臉色果真變了。
窦明旖更覺着她是知曉此事的,卻聽她恭敬道:“不瞞小姐,此事老奴是知曉的。只不過先夫人走前曾千叮咛萬囑咐老奴,一定要等到時日才能與小姐說,老奴不敢違背。”
窦明旖一聽是自己娘囑咐的,便不多為難她,畢竟白嬷嬷對于自己娘亦是忠心耿耿,這一點她不懷疑。
“無事,那待時機到了嬷嬷再和我說吧。”
左右一個鋪子,也不是大事。
屋外知采抱着一疊衣服奔了進來,嘴裏笑嘻嘻道:“小姐,你的新衣服做好了。”
窦明旖眉一皺,“這是打哪兒來的?”
新衣服?林氏最近未曾給府中小姐們做新衣啊。
“是知秋姐姐叫奴婢抱回院子的。”
知采将衣服一半交于白嬷嬷,另一半則件件挂在衣櫃裏,邊笑道:“大少爺此前得了賞賜,他吩咐知秋拿了小姐的尺寸去做的新衣,不說別的,大少爺打心眼的疼小姐呢。”
白嬷嬷走過來看,一嘀咕:“這麽多啊。”
“是啊。”
知采拿起其中一件不覺贊嘆道:“小姐,這綢緞可真是好呢,波光粼粼,小姐穿上肯定會光輝燦爛。”
白嬷嬷端詳着手上的衣裳,臉上洋溢着笑,道:“小姐,這香雲紗做的衣服竟然帶着一股清香呢。大少爺可真是貼心,想着明日的慶功宴,便提前叫人做好了衣服,倒不怕叫人比了下去。”
說了這麽多全是給她做的衣服,那她哥哥自己的呢?
窦明旖應了一聲,道:“知采,大少爺自己可有做了衣服?”
“知秋姐姐并沒說,只說叫奴婢将小姐的衣服抱回來。”
這麽說窦明裕是沒做自己的衣服了,窦明旖沉聲道:“等下你跑一趟,叫小五把大少爺的尺寸量好交給知秋,布料就用餘下的布匹吧。”
數了數,給她做的有六件,那麽布匹應當還剩下不少,做五件應當足夠了。
“是。”
知采将衣裳收拾好又跑了出去。
……
寧王爺大勝回京後,明德帝大喜,特設慶功宴,文官武官可攜眷參加,舉朝同慶。
窦府早早便備好了馬車,因去的人多,分了幾輛馬車乘坐。
老夫人、林氏、二夫人何氏與三夫人吳氏帶着五位姑娘家,其他男眷則與幾位老爺一同。
将出府前,幾位小姐皆到了正廳,然而三小姐窦明婷卻遲遲沒現身,老夫人略有些不快:“老三媳婦,這個時辰了為何婷姐兒還沒到?”
吳氏也是一陣着急,這幾天窦明婷精神不大好,便辯解道:“應是快了。”
“三妹大抵是聽說今日要進宮,興奮之餘昨晚沒睡好覺吧?祖母就別怪罪于她了。”說好話的是窦明曦。
今日的她可謂是盛裝出行,她身着五彩直袖扁金線長裙,那色澤襯着人豔麗非凡。
老夫人沒吭聲,算是默許。
這時窦明婷終于緩緩而來,她的面頰塗抹了不少胭脂,可這也難擋住胭脂之下的蒼白與頹唐,老夫人見她來了,瞥了一眼說道:“好了,婷姐兒也到了,那便上車吧。”
窦明曦心裏有點擔心窦明婷,便與她坐了同一輛車,而窦明旖與窦明芩坐後一輛車。
馬車裏,窦明芩神色緊張,窦明旖看過來,柔聲道:“四妹,還沒到宮門口,你心裏放松些吧。”
窦明芩雖點了頭,可神色卻沒有半點放松。
對此,窦明旖無奈朝旁嘆了一口氣。
馬車經過幾條主街,街道上人們往來交談熙熙攘攘。
外頭熱鬧歸熱鬧,窦明旖的心思全然不知飛到了哪裏,直到過了很久之後,馬車停了,她這才回神。
官家的馬車到了宮門口便不可繼續前行,衆人下馬車改為步行,窦謙與門口守門的小太監通報了一聲,便領着衆人進了門。
又來到了這裏啊。
窦明旖從沒覺得自己心境如此沉重過,她擡頭望着面前這紅色宮牆,竟第一回感到它是如此的高大,好似一堵完全封閉的牆,将裏面的殿宇都與外界隔絕。
越過大門,已是七月的天,宮內卻比宮外要冷的多,她的身子不禁打了個寒顫。
再擡眼時,眼前殿頂上的琉璃瓦,在絲絲縷縷的陽光下泛着點點涼意,檐角坐落的獸像朝天微翹。
這富麗堂皇的深宮,華麗的永遠只是表衣罷了,也不知她踩過的地方,是否曾有鮮血流過。
窦明旖回想起前世往事,手腳随之冰冷起來。
曾經冰冷的日日夜夜,她再無需經歷。
她又一次入宮,不再是以秀女的身份,而是重活一世的窦家大小姐。
“老夫人。”
門裏面丹姑姑正候着老夫人一行,一眼瞧見老夫人進來,便上前道:“您可來了,娘娘命奴婢在此等候,迎老夫人與幾位夫人小姐,請老夫人随奴婢這邊來。”
另一邊,有一宮娥匆匆忙忙端着端盤小跑,卻一個不穩将東西灑到了地上。
“還不拖下去!”
下一刻那宮娥便被太監給拖走。
窦明旖不敢斜目,沉思片刻,擡腳跟上。
宮中這種事情是常有的,生與死只在一剎之間,就像她那個時候。
窦明旖的後背又冒起了冷汗,她握緊手心。
不會的,這一世絕不會了。
她如此寬慰自己。
随着丹姑姑走了将近半個時辰,又繞過幾個拐角,衆人才到了清妃的寝宮,青岚宮。
丹姑姑先進殿,報了一聲:“娘娘,窦老夫人攜同三位夫人與小姐們來了。”
“傳。”
老夫人領着衆人入了殿內,齊齊跪了在了殿中央。
“參見清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窦明旖低着頭,她的指甲掐在自己的指肉上,瞬間的痛楚叫她又清醒了幾分。
是這裏,她死前最後閉眼的青岚宮。
殿內安靜了片刻,就聽一道聲音幽幽道:“平身吧。”
衆人仍是低着頭起身,便站到了一旁,清妃的聲音又再度響起,“老夫人,這幾位夫人除了窦大夫人,其他兩位本宮很是面生啊。”
老夫人笑着上前道:“娘娘,這是窦二夫人何氏,這是窦三夫人吳氏。”
兩位夫人擡頭看了一眼清妃,又低下了頭,喚了聲“娘娘”。
“窦二夫人,窦三夫人。”
清妃聲音裏帶着笑意,叫人感覺溫和了些,她又道:“窦府的幾位小姐真是婷婷玉立,來,上前叫本宮瞧瞧。”
老夫人趕忙對五位姑娘家道:“娘娘的話你們沒聽到嗎?快到跟前來。”
窦明旖與窦明曦先行一步,站在了前面,而窦明婷與窦明芩則跟在後面。
待清妃一一看過後,她又問道:“哪一位是窦大小姐?”
這是點名窦明旖了。
“娘娘,臣女便是。”
窦明旖邁出一小步,恭敬福禮。
這每一個字都用盡了她的力氣,上一世清妃就是這樣坐在自己面前,眼睜睜看着自己十指俱斷,笑意溫和的命人将她投了井。
就好像一切都是那麽理所當然,而她,不過是清妃眼中一個小小的蝼蟻。
可憑什麽?
她憑什麽就心甘情願為窦家生,為窦家死,還死的那麽不明不白。
窦明旖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可着實有些太難了,胸腔之中恨意翻湧着,她垂着頭,試圖将自己的心安穩下來。
能感覺到清妃的目光便在頭頂,一陣發麻感從窦明旖頭皮處傳來,半晌,只聽清妃道:“擡起頭來。”
窦明旖眼睑微垂,将臉擡了起來,她不敢正眼直視宮妃,只留了餘光。
餘光中,只見座上正坐着一嬌媚美人,清妃近三十歲,她朱唇赤紅帶笑微彎,雙眸流轉間似能勾魂,最妙的是眼角下的那一顆美人痣,更叫這張臉媚至出奇。
這一下子,窦明旖的眼眸擡了起來,微直視了過去。
這便是她的姑姑,清妃娘娘。
她又見到她了。
清妃的目光亦在窦明旖的臉上,她記憶中的柳氏宛如又活了回來。
可真像。
清妃想,與柳氏不同的是,柳氏的眼睛永遠都是溫柔如水的,而窦明旖的眼眸卻罩着冷霜,不夾雜絲毫情緒,她便是這般站着,如清谷幽蘭,卻叫人無法忽視。
清妃勾唇一笑,塗着海棠紅的蔻丹在唇間一抹,道:“老夫人真真是好福氣,上次丹雲與本宮一說窦家小姐們貌若嬌花,今日一見,本宮是信了。”
她那目光又再次停留在窦明旖烏黑的發頂上,這一次,裏面帶了些許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