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陰陽 觸碰
第23章 陰陽 觸碰
饒初柳下意識倒退兩步, 心中莫名唏噓。
衆所周知,大人物的傳奇人生總跟離奇的經歷分不開,莫非她以後會變成合歡宗繼許師姑祖之後的下一代傳奇?
“元道友?”邬崖川的聲音憑空出現, 似乎挨得極近, “你看到了什麽?”
哦,邬崖川在啊,那沒事了。
饒初柳繃直的肩背重新放松, 把自己看到的場景告訴了邬崖川, 就聽他聲音凝重道:“你先不要動作, 我們看到的還是真正的花溪城。”
他們進不去, 她自己去幹什麽?找死麽?
孟臻、朱越等人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嘀嘀咕咕着商量對策。饒初柳想了想, 試探地伸出手,朝邬崖川聲音傳來的方向摸去,卻摸了個空。邬崖川聲音從另一側響起, 語氣有些無奈:“元道友……”
“邬真人, 你不要多想, 我這次可不是想占你便宜。”饒初柳面不改色地收回手,道:“我昨日子時到達此處,但當時我跟守門的城衛應該是互相看不見、也聽不到彼此聲音的。可現在,我雖然看不見你,卻能聽見你的聲音;你既能看見我又能聽見我,豈不是證明這個陣法已經與昨日不同?那我是不是也該試試咱們倆能否觸碰到彼此呢!”
緊接着, 她的衣袖被輕輕拽了一下, “可以觸碰到。”
饒初柳:“……”
茂茂笑地歪倒在地上,道:“柳柳,咱們還是随便找個空山閉關吧?”
“不要, 我這三年就跟他耗上了!”心音說的堅定,饒初柳心裏卻在盤算着退路,她身上這點靈石用不了多久,或許投靠顏芷師姐去憶心樓打工也不錯……
孟臻嘀咕道:“雙體一面,感知不同,難道是陰陽傳合陣?”
饒初柳輕敲掌心的青扇在空中頓了頓。
說起來,她的情況很特殊,普通陣法跟越特殊越高級的陣法都會認,承上啓下的中級陣法卻沒什麽見識,不過虞錦玥對空間陣法研究最深,陰陽傳合陣又是絕對的高級陣法,記載還算詳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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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近乎海市蜃樓的偏門幻陣,極其罕見。不同于海市蜃樓本體跟幻影只是單純的折射,陰陽傳合陣卻是能将幻影變作傳送陣,但只有擁有傳送所需要的介質,才能進入。此陣破除容易,破解卻難,破除時陣眼還會瞬間逸散方位,即便破除陣眼,只是讓滿足傳送條件的人以後來到花溪城不會誤入,卻無法捕捉傳送之地的明确位置。
饒初柳用扇骨用力敲了下掌心。
定位陣法只有她能感覺到,當前的門票也只有她有,邬崖川再是怕她碰瓷,想跟她保持距離,也不能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吧!
饒初柳勾唇一笑,順勢将被子收回自己的儲物袋,“唰”展開風吟,邊搖邊笑,道:“準确來說,是關閉了迎新傳送的陰陽傳合陣,大概那位陳城主已經知道諸位來花溪城查案,卻沒料到竟還有我這麽個已經沾染了‘假花溪城’氣息的漏網之魚!”
她拖長了尾音,“看來這次是上天都在撮合在下跟邬真人呢。”
邬崖川對她有點機會就占兩句便宜的事不置可否,注視着那張略帶些小得意的俏臉,似好奇道:“元道友擅長陣法?”
但他沒能在小女修臉上看到任何的心虛,相反,饒初柳态度謙虛極了,“皮毛而已。”
“能辨認出這是關閉傳送的陰陽傳合陣,你的陣法知識也算入門了。”孟臻語氣明顯緩和不少,至少沒有之前那麽抵觸,“你出來的方位在什麽地方?”
饒初柳用風吟擋住下半張臉,眸中的狡黠就明明白白流露出來,道:“那也是個單向傳送陣,我趕到這裏,耗時兩個時辰。若是諸位想去看看,在下也願意帶路。”
衆人也明白饒初柳為何說“上天都在撮合她跟邬崖川”了,這會兒想盡快進入‘假花溪城’,只能跟她這個‘鑰匙’肌膚接觸,由她帶進去。否則無論采取什麽方法,子時一過,想等下次機會,要麽費勁追蹤,要麽就等明晚。
他們不由看向隊伍裏的女修,以宋清瑜為首的幾個女修眼觀鼻鼻觀心,佯裝聽不懂。
孟臻不悅道:“在我面前,你休想非禮我們瓊枝玉樹的大師兄,我來!”
“……”感覺孟臻的指尖将觸到她手背,饒初柳倏地把手背到身後,挑眉道:“孟真人,在下曉得自己俊俏,不過這顆心既已許給邬真人,也只好辜負孟真人美意了。”
饒是衆人心焦,也不由‘噗嗤’一樂。孟臻怒道:“誰看上你了?臉皮怎麽這麽厚!”
果然,她的漂亮臉蛋是最容易引起別人注意的,捏的也一樣。
饒初柳不理孟臻,笑吟吟地看向邬崖川聲音傳來的方向,道:“誰讓在下的心上人那般瓊枝玉樹,在下若不直白些,又怎麽能讓他明白心意呢?”
周圍“噗”聲不斷,顯然衆人都在憋笑。孟臻咬牙切齒道:“你!”
“孟師弟。”邬崖川及時制止了他的無能狂怒,“若破除陣眼,你能找到假城所在位置嗎?”
孟臻沉默了,似乎在計算。片刻,他道:“應該可以,但需要時間,至少三天。”
邬崖川道:“通過單向傳送陣呢?”
孟臻大概又在計算,幾息後才道:“一天半足以。”
邬崖川垂眸不語。
饒初柳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在這剎那間,其他人的聲音似乎都消失了。隔着一道城門,城內滋滋冒油的鍋鏟聲、接連不斷的腳步聲跟城外死一般的寂靜對比鮮明,饒初柳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一側耳朵壞掉了。
隐隐約約的,她感覺一道審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臉上。
緊接着,邬崖川一如既往冷靜的聲音響了起來:“元道友,除邪衛道是我們正道的責任,不是你的。我必須提醒你,我們連自身性命都未必能保全,更難顧及你的安危。剛才孟師弟的話你也聽到了,你可以把我們帶去單向傳送陣所在位置,不必冒險。”
饒初柳搖扇子的手都頓了一下,她想了想,打算找機會把封度給的那顆浮生丹吃掉。而且她之前已經将事情告知素年師姐跟顏芷師姐,若她魂燈再度黯淡,合歡宗肯定會盡力将自己的屍身要回去。
修仙本就是逆命而行,她不想死,但不怕死,只怕永遠都是弱者!
饒初柳搖着青扇,笑得越發潇灑:“若能與真人死在一處,也算不枉在下這一腔深情了。”
“元道友慎言。”邬崖川似諄諄勸慰着,“明知前方危機四伏,最好的選擇是留下,又為何非要以身犯險?”
饒初柳看不見邬崖川此刻的樣子,星衍宗弟子們卻看得清楚,大師兄現在雖還笑着,看着身旁玄衣女修的眼神卻泛着冷,這便是他有些生氣了。他們一時間都屏住呼吸,神色各異地悄悄打量着饒初柳,猜測着大師兄為何對此人如此特殊。
就算看不見,但饒初柳依舊輕易猜出了邬崖川話裏的意思——除了親眼見證過她死亡的應激反應,大概還有已經拒絕她多次,但她依然還糾纏不休的煩躁——畢竟眼下進假城的門票還牢牢攥在她手裏,想封她靈脈也不能。
“真人明知前方危險,又為何如此勇往直前?”饒初柳有恃無恐地反問道。
“擔其位,盡其責。”邬崖川這話說得鄭重,任誰聽了大概都會覺得他一片赤誠,但饒初柳持保留意見,“此乃吾之道也。”
饒初柳笑了一聲,道:“真人怎麽知道,于在下而言,你不是我的道?”
她不在意什麽臉面尊嚴,道德底線不多,但如果沒有天道誓言,她也不願意在沒希望的事上浪費時間。
邬崖川要怪,就怪他師姑吧。
周圍瞬間響起一片嘩然,有好奇她知不知道大師兄過往的,有佩服她膽量超群的,有興奮到雙眼冒光的,還有孟臻獨樹一幟的不屑冷哼。在這種嘈雜的聲響中,饒初柳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聲嘆息,緊接着,她的手腕被一只溫熱有力的手握住了。
“執迷不悟。”
下一瞬,藍衣修士憑空出現,漠然看她一眼,朝外伸出另一只手,道:“抓住我。”
緊接着,抓着他手腕的孟臻出現了,然後朱越……一個接一個的星衍宗修士抓住同門的手腕出現在饒初柳面前,這場面,饒初柳願意稱之為人形糖葫蘆制作現場。
蘇卻是最後一個出現的,邬崖川道:“蘇師弟,你留下。”
蘇卻讪讪地“哦”了一聲,就想松開前面師兄的手。饒初柳立刻逮住茂茂的翅膀,不顧它的掙紮,抛了過去,道:“蘇真人,麻煩幫我照看家寵幾日,多謝了!”
蘇卻已經不見蹤影,饒初柳只能看見茂茂像是被空氣捆綁住,它掙紮着,尖叫道:“饒初柳,你又想丢下我!”
饒初柳多少有些無奈,她只有一顆浮生丹,怎麽敢把這家夥帶進去?
她心音哄道:“你在外面對我用處更大,忘了上次嗎?要不是你,我就被棺材……”
茂茂用力呸了一聲,到底不掙紮了。
饒初柳松了口氣,收回視線,轉頭就見邬崖川正默默盯着她,眸光帶着些許探究。
對上她的視線,他平靜地收回目光,道:“元道友,可以進去了嗎?”
再讨厭她,還不是要用她?
饒初柳心中一動,手腕忽然靈活一扭,反手扣住邬崖川手腕,手掌捋着他手腕上滑,手心靈巧貼在了他掌心上。邬崖川的手似是僵了一下,饒初柳擡頭,直勾勾對上他那雙透着些許愕然的眸子,滿意彎唇,五指倏地穿過他指縫,十指相扣。
邬崖川微微蹙眉,“你……”
旁邊的‘糖葫蘆’們瞪大眼,屏住了呼吸,就連孟臻都期待地看向邬崖川,似乎在等着他叱責饒初柳。
有話憋着吧!誰要聽他說教!
饒初柳毫不猶豫地轉身,拽住邬崖川就走,連帶着沒反應過來的‘糖葫蘆’大隊都踉跄了一下,‘一顆一顆’地沒入了城門。
在他們身後,蘇卻抱着茂茂,張大了嘴。
他喃喃道:“小鷹,我還沒見過像你主人這樣膽大的練氣散修。”
茂茂滄桑地“咕咕”兩聲。
誰說不是呢。
不同于昨日的無知無覺,這次進入城門時,饒初柳清晰地感覺到了一層阻礙。
是遮掩此城門的陣法。
她仰頭看了看,擡起風吟,覆上靈力,從陣法薄弱處用力一劃。
剎那間,原本自顧自做小食、逛街吃東西的人面無表情地朝城門看來。身後不知道誰吐槽了聲“怎麽這麽吓人”,幾乎同時,“嗖嗖嗖”幾道破空聲響起——
饒初柳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放開邬崖川的手,側身熟練地甩出風吟。頃刻間,看着就有毒的紫色箭矢被一道銀色鋒芒粉碎了箭頭,箭身又與及時趕到的風吟相擊,在空中發出一聲清脆的铮鳴。
饒初柳擡手接過飛旋回來的青扇,朝箭矢射來的方向看去。
數百個黑甲手衛持弓箭站在屋頂上,為首那個擡着的手往下重重一放,道:“射人畜!”
幾乎是在進城的同一時間,存正便蹿到了邬崖川手上,他持銀槍用力一揮,寒光凜凜的銀光擋下又一批毒箭,沉聲指揮:“朱師弟,帶一組人去屋頂殺了他們;孟師弟,帶一組人保護百姓……”
伴随着他的指揮,身後的星衍宗修士們飛快蹿出,靈巧地穿過閃着毒光的箭雨,朝各自的目标而去。
霎時,五顏六色的術法靈光點亮了整片天空。朱越帶着幾人踩在屋頂上在黑甲衛身邊穿梭,每進一步,就有一個黑甲衛倒下;那些仍自顧自吃東西、絲毫不覺害怕的食客頭頂,孟臻則沉着臉領着同門飛快布陣,巨大的金色不知名陣法靈光沖天而起,又飛快落下,深深沒入地底,消失無蹤。
一道看不見的隔膜将屋頂跟地面分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上面血雨腥風,下面暢享美食,整幅畫面荒誕極了。
但饒初柳這會兒心思卻不在眼前的戰場上,她猛地回頭,道:“城主恐怕要跑……”
邬崖川的聲音與她的話交疊在一起:“元道友,城主府在何處?”
兩人都是一怔,饒初柳立刻拉住他的手,道:“我帶你去!”
饒初柳指着方向,邬崖川禦槍帶着她,甩開沖過來的黑甲衛,往城主府的方向飛去。
路上一直有黑甲衛伏擊,修為從低到高,不要命地往上撲。邬崖川一手虛攬着饒初柳的腰,一手揚出符箓跟術法,看似輕柔,卻精準地落在襲擊之人的要害,被擊中的黑甲衛便倒地不動了。
也不知道是暈了,還是死了。
似乎是注意到饒初柳不正常的心跳,他垂眸看她一眼,手上動作不停,道:“怕麽?”
回應邬崖川的一道刺目的青光,風吟在空中飛旋,掠過倒地的黑甲衛脖頸,頃刻間,鮮血迸射而出。饒初柳接過飛回來的青扇,幹澀道:“以防萬一,還是補個刀好。”
邬崖川似乎被她這一動作震懾到了,三息沒能說話,只有手中的術法靈光不斷亮起。
饒初柳道:“邬真人,我真不是跟他們串通好騙你們進來的。”
邬崖川‘嗯’了一聲,道:“我知道。”
饒初柳幹巴巴地“哦”了一聲,社牛如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只能接連不斷地運用《扇舞》的招式,用最少的靈力輸出,精準地在每個剛倒地的黑甲衛頸間補刀,用行動證明自己真的沒說謊。
片刻,饒初柳聽見頭頂響起一聲輕嘆。邬崖川道:“元道友,你似乎對在下的認知有所偏差。”
“啊?”
白色靈光倏地射出,輕輕擋了青扇一下。邬崖川輕聲道:“在下遠沒有你以為的那麽良善,你并不需要耗費靈力補這一擊,他們倒地時,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饒初柳愣了一下。
她覺得邬崖川才是那個認知有偏差的人,她哪有那麽單純?敢這麽放肆是因為手裏捏着他需要的東西,可不是仗着他的良善!補刀也是在交投名狀,跟他善不善良什麽關系?
“不管那些黑甲衛以前是正是邪,不論他們出于什麽原因才做出這樣的事,在他們穿上這身衣裳襲擊我們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個身份,敵人。”邬崖川擡手一揮,不遠處又是一批黑甲衛倒下:“我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便是保留全屍。”
這真的不是在殺雞儆……美女嗎?
饒初柳看着紛飛的符箓跟術法靈光,心中微寒。
她或許對邬崖川不那麽了解,但對自己很了解,她的善良只建立在對方與她沒有利益沖突或者先對她好的前提下。如果是她落在黑甲衛手裏,也十有八九會投敵,因為她得确保自己活下去。
所以還是得茍一點,可不能真把他惹急了!
若她有機會采補了這家夥,就立刻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