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章
51 · 第 51 章
他喊的斯文又缱绻, 尾音有些發麻的感覺,這讓江美舒的臉下意識地熱了起來,好在天色太黑, 遮住了臉頰邊的紅暈。
“你不要這樣喊。”她小聲道。
梁秋潤饒有興致地看着她,漆黑的車燈下,白色的光透在她臉上, 肌膚如玉,眉目如畫, 染上的紅暈更像是晚霞一般漂亮。
“為什麽?”
江美舒咬着唇, 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哪裏有為什麽,就是讓你喊正常點。”
他太過蘇的聲音,讓她覺得自己的耳朵跟要懷孕了一樣。
梁秋潤心知她是害羞了, 他覺得害羞的她特別好看, 少女的純淨和妩媚都有。
他笑着, 眉眼柔和,“好好好。”
故意粗狂着聲音, “江江。”
粗聲粗氣,若是沒看到人, 只聽到聲音還以為是草莽大漢一樣。
這逗的江美舒破涕而笑,她忍不住揚聲,“梁秋潤, 你正常點。”
梁秋潤笑她,“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那你要我怎麽喊?”
說這話, 目光卻沒離開過她身上, 那目光不帶一絲油脂氣, 反而多了幾分純淨的欣賞。
這是三十三歲的梁秋潤,羨慕,欣賞,二十二歲的江美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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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過青春美好了。
她只用站在這裏,就能讓他移不開目光。
他看的是江美舒,也不是江美舒。
那是他曾經失去的青春年少。
而今,在江美舒身上再次彌補了回來。
面對梁秋潤的詢問,江美舒想了想,“就那樣正常的喊,小江,江江都行。”
其實,她更想對方喊舒舒,但是這個名字太過直白,很容易就想到了江美舒身上。
她不敢冒這個危險。
梁秋潤清了清嗓音,突然字正腔圓地喊了一聲,“江江。”
宛若播音的水準。
江美舒的腦袋差點都要炸了,等回過神來,她眼睛亮晶晶地說,“老梁,你喊的真好聽。”
“在多喊兩聲。”
她是個音控啊,上輩子超愛男播音員,那種聲音放在耳邊聽着,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恨不得耳朵都要懷孕的那種。
梁秋潤卻不依着她了,擡起手,替她攏了攏衣領子,“臉都凍白了,還不回去?”
兩人在胡同口胡鬧,這裏的風實在是大,吹的人腦殼發麻。
江美舒這才驚覺,手腳都凍的沒知覺了,她跺跺腳,哈口熱氣,“這就回去。”
梁秋潤嗯了一聲,送她進了大雜院。天色已晚,大雜院的門口的臺階上,都落了一層白霜。
梁秋潤擰眉看了片刻,等進去後,他說,“明天早上在家別出門,等我來接你。”
照着這個天氣看下去,怕是要下雪了。
江美舒點頭,“行。”
“你大概幾點來?”
梁秋潤想了想,聲音清冽,“估計要七點半往後了,何書記早上上班沒那麽早。”
對方要八點。
江美舒點頭,立在門口,朝着他揮手,“那我等你明天早上來接我。”
梁秋潤立在臺階下看着她,她穿的很厚,但是因為偏瘦的緣故,大衣穿在她身上并不臃腫,反而還有幾分單薄。
肩膀薄,脊背也薄。
小小的一只揮手的樣子,分外可愛。
梁秋潤笑了笑,“快進去吧,我看着你進去就離開。”
原來最讨厭黏黏糊糊的性格。
如今他倒是成了這種性格。
江美舒歡快地嗳了一聲,小跑着進了宅院的裏面,梁秋潤一直到到她的背影看不見了。γúè鴿
這才轉身離開胡同,他行走在夜色當中,黑色的大衣和夜色重合,唯有那一張白皙溫潤的臉,分外俊美,若是細看,就會發現比那月亮還光彩幾分。
江美舒一口氣跑到了家門口,原以為全家都睡了,卻沒想到這都八點多了。
家裏還亮堂堂的。
她一推門進來,全家好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這不,美蘭回來了。”王麗梅冷笑,“林巧玲,把你之前的話,在和美蘭說一遍。”
林巧玲也沒想到,江美舒會回來的這麽巧,被婆婆點了名字,她也不懼,她有些緊張的,但是想到緊張解決不了問題,只有不要臉才行。
想清楚這一切後。
林巧玲站了起來,親切地迎接了江美舒,先打感情牌,“美蘭,你回來了?”
“和梁廠長領證了嗎?”
江美舒不太适應林巧玲的熱情,這讓她有一種被觸手觸摸的感覺,她下意識的把胳膊給抽了出來。
“還沒有。”
臉上原本的笑容也跟着淡了幾分。
“啊?”
林巧玲有些意外,“怎麽會沒領證?”
江美舒不喜歡林巧玲,過分熱絡的笑容,她抿着唇,淡淡道,“這是我的事吧。”
這話,讓林巧玲碰了一個硬釘子。這讓她求助一樣看向婆婆王麗梅。
可惜,王麗梅之前被林巧玲氣着了,壓根不想問,也不想管。
還是江陳糧問了一句,“美蘭,怎麽會沒領證?”
成為梁廠長的老丈人,那種風光江陳糧已經感受到了。
面對父親的詢問,江美舒這才慢吞吞的回答,“結婚證明沒開到,明天重新開了,再去領證。”
聽到是這個原因,大家頓時松口氣,說實話事情到了這一步,江家人上下都不太想,讓江美舒把梁秋潤給弄丢了。
“大家怎麽不睡?都在客廳做什麽?”
就連書呆子江南方,都在堂屋坐着呢,手裏揣着一本書,一個人默默的背。
江美舒這話一問,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只有江南方一個人默默背書的聲音。
“怎麽都不說話?”
王麗梅張了張嘴,她最後把嘴巴閉上了,她張不開嘴。
江大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把頭低下去了。
幾個孩子察覺到大人的氣氛有些僵持,都跟着連帶着呼吸都輕了幾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家都看向林巧玲。
被這麽多人看着,林巧玲也猶豫,只覺得自己當着江美舒的面一開口,她就徹底把對方給得罪了。
畢竟有個高嫁的小姑子,肯定是利大于弊的,一旦得罪了,那今後怕是不能在獲得好處了。
“有什麽不能說嗎?”
一直背書的書呆子江南方,突然合上書,聲音淡淡道,“大嫂不是說要我姐,把彩禮留一半在家裏嗎?”
“之前不是讨論的挺激烈,這會怎麽都不說了。”
江美舒終于知道了,為什麽大家會安靜了,為什麽向來只會讀書的書呆子,江南方會守在堂屋了。
原來是在這裏等着。
有些事情是非常難以啓齒的,但是如果一旦開口,那效果就會不一樣了。
林巧玲讪笑了一聲,“南方你也別用這個口氣說話,我們做女人的哪個出嫁,不惦記着娘家?”
“就拿我當年結婚來說,江家給我的彩禮,我可是留了一半給我娘家的。”
“所以。”她殷切地看向江美舒,“美蘭,你也能理解我吧。”
“畢竟,做姑娘的誰不顧及着娘家呢?”
江美舒懂,她咋不懂,她沒想到中午才定親,晚上一家子就坐在一塊商量、不,是算計她彩禮的事情了。
江美舒用力的捏了捏手指,指甲掐了下手心,疼痛讓她的腦袋略微清醒了幾分。
“你想說什麽?”她繃着白皙的臉,面色微冷,連帶着聲音也是。
江美舒一直都是乖巧的,柔弱的,在全家人面前,她聲音甚至都不會大幾分。
但是在這一刻,誰都能察覺到她的怒氣。
漆黑的眸子,盯着林巧玲,她沒察覺到,自己身上已經有了梁秋潤的威壓。
原來,熟悉的人在一塊,性格會被傳染的,甚至,連習慣都是。
林巧玲從來不知道,自己這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子,會有如此壓迫的時候。
盯着對方沉靜如水的目光,她硬着頭皮說,“美蘭,你別怪大嫂。”
“我也給你留了後路。”
“一千八百八十八的彩禮,給這個窮酸破爛的家留一半。”
這話說的極妙,既是示弱,也是貪婪,還是洗腦,就看江美舒怎麽認為了。
當然,林巧玲更希望江美舒是後者,這天底下的女兒,沒有不向着娘家的,如果反骨,那就洗腦。
告訴她家裏多窮,家裏多不容易,父母一場多辛苦。
面對血肉親情,一般的女孩子都不會拒絕。
大多數都會選擇成全,選擇同意。
畢竟,她婆婆是,她也是。
甚至,林巧玲周圍出嫁的每一個姑娘就是。
她不認為江美舒,有那個能力和勇氣,去對抗親人,去對抗家庭,去對抗現在整個社會的行情。
原來憤怒到極致,那種火氣真的會直沖腦門。
江美舒現在就是,她覺得自己整個人像是火燒一樣。
臉色也是熱熱的,只是,那一把火燒的腦袋卻更清醒下來了。
“這是誰的主意?”她冷着臉問。
她需要弄清楚,這個對她來說極為重要。
面對她的質問,林巧玲不說話。
屋內一片安靜。
江美舒盯着她,目光犀利,“是你的?還是我爸的,或者是我媽的?又或者是大哥,和全家人的意見?”
如果只是前者,她覺得自己沒那麽傷心難過。
如果是後者。江美舒不想去想,也不願意去想。
林巧玲被她盯的頭皮發麻,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是我的。”
得到了一個自己想要的結果,江美舒并沒有松口氣。
而林巧玲卻索性破罐子破摔,所有的話都放在臺面上,“美蘭,你把彩禮留一半在家,你就可以順利出嫁。”
“如果我不呢?”江美舒倔強道。
她可以主動留點彩禮下來,給父母傍身,但是她絕不會以這種姿态,被人要挾,被強行剝奪,把彩禮留下來。
江美舒性格乖軟,那是表層,實際上江美蘭比誰都清楚,她內心深處的倔強。
林巧玲沒想到她直接拒絕了,她的語氣當場就拔高了幾分,“如果不,那你的名聲就臭了。”
“你去問問咱們整個大雜院,哪家出嫁的姑娘,不是把彩禮留在家裏的?”
“不留在家裏,那爸媽是不是白養你一場,就這樣養你長大,嫁到婆家去,去孝順別人家的父母?”
這是時下最常見的洗腦方式。
這也會讓每一個,出嫁的閨女覺得愧疚,自己剛到掙錢的年紀,就去了婆家。
可是真是這樣嗎?
江美舒突然問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把彩禮留一半在家,今後就和我父母斷絕關系,不用在給他們養老。”
“甚至是——”她指着林巧麗,指着江大力,包括自己的三個侄子和侄女。
“也和你們斷絕關系?”
林巧麗聽到這話,下意識地反駁道,“這怎麽可能?”
“你難道出嫁了,就不是江家的姑娘嗎?你別忘記了,你身上還流着江家的血脈。”
江美舒冷冷一笑,“是啊,養老的時候就想起來,我身上流着江家的血脈了,但是我出嫁的時候,就成了別人家人。”
“林巧玲,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到底有多雙标?”
林巧麗被這話怼的面紅耳赤,“我沒你讀書讀的多,美蘭,我知道你心裏不服氣,不願意把這錢留在家裏,但是周遭所有的女孩子都是這樣的,長大後的那一筆彩禮,是用來留在娘家,孝順父母的。”
江美舒腦袋前所未有的清晰,她走到林巧玲面前,“是啊,你也知道我是留下來孝敬父母的,和你有什麽關系?”
“你在這裏上蹿下跳,算個什麽東西?”尾音上揚又咬重,卻足夠清晰讓所有人都聽到。
這話說的實在是難聽。
把林巧麗都給踩到泥地裏面去,她臉色當場漲的通紅,“你怎麽說話的?我是大嫂,長嫂如母,你就是這樣說你長輩的?”
江美舒冷冷道,“我媽還沒死了,輪得到你這個外姓人來裝大蒜?”
這——
屋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誰都不知道,原來那個乖巧柔弱的江美舒,竟然有如此犀利的一張嘴皮子,把林巧玲都給怼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林巧玲哭了起來,“我是為誰啊?我還不是為了這個破爛窮酸的家,你嫁的好,去了梁家吃香喝辣,難道你真的就不管,你娘家的這些人,連稀粥都喝不上,餓肚子嗎?”
“你別忘記了!!”
“當初,你沒工作在家的時候,是誰養的你。”
王麗梅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她一拍桌子,“林巧玲,你夠了。”
“怎麽?我家閨女是你養的不成?”
林巧玲被吓了一跳,“她是不是我養的,難道沒花大力的工資?沒花公爹的工資?”
“如今,她嫁的好了,我想讓她回報點家人,有錯嗎?”
“你們要是覺得我做錯了,那就出去評評理去,讓大雜院的街坊鄰居看一看,瞧一瞧,我林巧玲這麽做真的過分嗎?”
眼看着家裏的事情要鬧出去了。
“那就鬧出去吧。”
江美舒站在那,臉色平靜道,“鬧的越大越好,最好是鬧到讓梁家知道,他們過來把這門親事給退了。”
“把彩禮收回去,這樣就皆大歡喜了。”
這個家只能窮着,窮着的時候,和和氣氣,皆大歡喜。
一旦有丁點的錢財進來,這個家就散了,原來的家人會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江美舒這話一落,屋內頓時一安靜。
林巧玲更是蹭的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江美舒淡淡,“知道啊。”
“你不是想要彩禮嗎?那就還給對方好了。”
“沒了彩禮,家裏是不是就安寧了下來?”帶着幾分嘲諷。
林巧玲完全沒聽出來,她只是震驚,“梁廠長這麽好的條件,你讓他退婚?你不要了?”
“江美蘭,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江美舒唰的一下子站到她面前,抄起了桌子上一搪瓷缸的冷水潑過去,“有毛病的不該是你嗎?”
“不是你開始惦記我的彩禮嗎?”
“我掀桌子不玩了,這總行了吧?”
江美舒是柔弱,但不是懦弱,不可能讓別人都巴掌扇她臉了,她還把又臉扇回去。
水潑在臉上,冰冷刺骨。
林巧玲瞬間清醒了下來,還是江大力站了出來,冷喝一聲,“美蘭,你在做什麽?”
江美舒立在原地,聲音輕慢,“我的好哥哥,你不當聾子了?”
江大力的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
“真是,遇到錢後,才知道家裏人的嘴臉是什麽樣的。”
這話宛若一巴掌扇在江大力的臉上一樣,他嗫嚅了下,“美蘭,你何必這樣呢,你過的好,拉拔下家裏人,不是正常的嗎?”
“就像當初你在家沒工作的時候,我下班回來會給你帶你喜歡的烤蜜薯啊。”
江美舒,“是啊,大哥以前也對我好過,但是大哥你懂不懂,你給我帶的烤蜜薯,和我問你要的烤蜜薯那是不一樣的。”
“有什麽不一樣?”
江大力不太能理解。
江美舒有些累了,她不想解釋了,只是擡頭看向王麗梅和江陳糧。
“爸媽。”
“讓我留一半彩禮這件事,是你們的意思嗎?”
終于還是問出來了。
王麗梅看着閨女臉色蒼白的樣子,她有些心疼的擡手,要去摸摸她臉,但是卻被江美舒給避開了。
“是你們的意思嗎?”
她問。
執拗地問。
王麗梅,“孩子,我從來沒有這個意思。”
她從來沒想過,要留下閨女的一分錢嫁妝。經歷了之前那一遭,她怕了,小閨女看着性子乖巧溫軟,實際上她的內心不是黑就是白。
比起大閨女,她顯然少了幾分涉世未深。
“我只恨我們家條件差,給不了你更好的陪嫁,讓你去梁家擡不起頭。”
江美舒看着她,眼裏盈滿了淚水,她沒說信還是不信。
她沒了之前的強硬和冷靜,反而吸了吸紅彤彤的鼻子,轉頭去問江陳糧,“爸,你呢?”
江陳糧看着孩子這樣,他嘆口氣,“我之前想過你得了那麽多的彩禮,到時候留一些下來給南方做讀書用。”
這話還未落,江南方就直接拒絕了,“我不要。”
他一字一頓,“我不要姐的彩禮,給我當學費。”
“爸,她是我姐,不是外人,沒有必要全家人都趴在她身上吸血。”
“那彩禮是梁廠長給她的,不是給我們的,我不懂,為什麽大家都要盯着那彩禮?”
這才是江南方真正想說的話。
一直堅強的江美舒聽到他這話後,眼淚一顆顆往下砸。
哭得讓人心疼。
因為只有在這一刻,她才覺得自己的身後有人。之前和林巧玲對峙的那會,江美舒覺得自己似乎被家裏人抛棄了。
她站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面。
只因為,她不願分出一半的彩禮。
只因為這個。
她便成了罪人。
但是,江南方的出現讓江美舒,那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再次豐盈了起來。
原來不是每一個家人,都在惦記着彩禮。
“南方,你現在是小孩子,你不懂。”林巧玲說,“如果你姐能把這彩禮留下來一半,你每個月便能多十斤的餘糧,便不用再餓肚子,甚至,你去讀高中,讀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有了。”
她企圖去策反江南方。
江南方反問,“所以,拿我姐姐的賣身錢,來讓我讀大學?”
那個內向的男孩子,終于說出了最為犀利的話。
“拿我姐的賣身錢,來養你,養我大哥,養你們的三個孩子?”
這還太過犀利,也太過直白。
這讓林巧玲和江大力的臉色,瞬間漲紅了起來,“南方,你還是五好學生,你怎麽說這麽難聽的話?”
江南方,“難道不是你們做的難看嗎?”
“你們這般惦記我姐的彩禮,你們給了她什麽?我姐從我們江家出嫁,你們身為大哥大嫂,是給了錢,還是給了票,再不濟,把你們身上的工作讓給我姐一個也行。”
“有嗎?”
當然沒有了。
江南方抱着書本,走到江大力面前,
“我想問一句,憑什麽?”
“就憑大哥你之前每個月二十七塊的工資,花在我姐身上不到一塊嗎?你說我姐在家吃了白食。”
“大哥大嫂你們扪心自問,我姐真的吃了嗎?你們生了孩子就出去上班了,我媽又去忙着糊火柴盒,你的三個孩子是誰帶大的?”
誰帶大的?當然是家裏的閑人江美舒和江美蘭帶大的。
林巧玲不吱聲了。
江大力想反駁,但是卻無從反駁。
倒是,十五歲的江南方,第一次在家裏展現出,他的果決來,“爸媽,分家吧。”
這話一落,大家一安靜。
江大力條件反射道,“不行。”
他有三個孩子,要是分家了,這怎麽養得起啊,而且家裏也沒了做飯的,也沒人看孩子。
他和林巧玲雙職工,根本顧不上家裏來。
“要分的。”
“大哥,不然,你們現在惦記我姐的彩禮,将來還會惦記梁廠長的權利。”
“禍害和隐患從一開始就不該留下。”
江南方冷靜道。
這是他從歷史上,看到的第一個故事。
只不過,歷史上是國,而他這裏是家,但是本質來說,家和國沒有區別。
無非是大小。
江南方的果斷是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江陳糧下意識道,“南方,不至于這樣吧?”
江南方站在江美舒的身邊,十六歲的少年已經比江美舒高出小半個頭了,雖然清瘦,但是肩膀卻寬闊。
“至于的,爸。”
“有一就有二,要想解決問題,那就從根源解決。”
“分家是我們家現在最好的辦法,不然到最後便是,我姐和家裏決裂,大哥大嫂把家裏鬧的家宅不寧,就連爸媽你們的晚年,也會不順。”
江南方話少,但是他卻具有十足的眼光。
他能從這件彩禮的事情,看到未來江家的走向。
江陳糧有些動搖。
“爸,你可想清楚,将來誰要和你養老。”
江大力是肯定不願意分家的,他把這句話說了出來,當然,這也是他愛人林巧玲,最常說的一句話。
只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們兩口子本質還是一樣的。
江陳糧不說話。
王麗梅冷笑,“怎麽?我們不分家,你和林巧玲以後就會給我們養老嗎?”
“大力,你扪心自問,你能做到嗎?”
不等江大力回答,她就說,“不能的。”
“因為你連親親妹妹的彩禮都惦記,對方不給,你們就想把她名聲給弄臭了去,這樣的你們,你覺得我和你爸能放心讓你們養老嗎?”
江大力想辯駁,“那不一樣。”
他對妹妹也是好的。只是,想讓她把彩禮留下來,這是家家戶戶都會做的事情,怎麽到了他們家,就鬧的這般大了。
都要分家了。
“一樣的,對親人沒有感情,只有利益。”
王麗梅說,“我以前覺得是林巧玲的性子左了,如今看來,是你的性子左了,只是巧玲是會吠的狗,你是不會吠的狗。”
沒有母親這般說自己的孩子的。
江大力不服氣,“媽。”
可惜,王麗梅沒看他,而是朝着江陳糧道,“老江,分家吧。”
“南方說的對,如果不分,到最後我們這個家就是四分五裂。”
江陳糧還有些猶豫,“如果這樣分了,我們和大力就徹底鬧翻了,這天地下萬萬沒有,不和大兒子住在一起的。”
他是傳統的思想,覺得自己的養老,就是要靠大兒子的。
王麗梅有些生氣江陳糧的愚蠢。
“你覺得按照他們倆的性格,能給你養老嗎?”
她以前覺得可以,那是沒有見到利益,所以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是如今她瞧着。
老大一家子不堪為用。
是個自私自利的東西。
這種人指望他們養老,這簡直是癡人說夢。
江陳糧還在猶豫。
江南方開口了,“爸,你不是指望我讀書光宗耀祖嗎?我讀書出來,我未來能做到什麽樣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知道,你會過的好。”
“因為有我。”
這就是江南方。
那個內向腼腆,只會讀書的男孩,實際上心中卻有丘壑和三觀。
這話,給江陳糧一點信心。
江美舒也說,“分吧。”
“分了,以後我給你養老。”
“還有我。”
江美蘭不知道何時也進門了,“我也會給你們養老。”
她手裏還端着一搪瓷缸的鹵豬下水,本來是想晚上過來問問,美舒回來沒有。
結婚證領了沒。
結果沒想到,在門口聽到這一幕。
江陳糧四個孩子,三個孩子都說給他養老。
“前提是分家。”
“爸,分家吧。”
江美蘭說,“不然到最後,我們全家離心。”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這個道理,您曾經教過我。”只是,江陳糧教的是殺豬,要快準狠,一把捅進去。
如果猶豫片刻,就可能被垂死掙紮的豬反擊。
而今,林巧玲和江大力就是那垂死掙紮的豬。
江陳糧已經動搖了。
江大力忙說,“爸,我錯了,我不該和巧玲兩個去算計妹妹的彩禮,我們真的錯了。”
“爸,我們是一家人啊。”
“大樂,快喊爺爺。”
大樂有些迷茫地喊了一聲,“爺爺,我不想和你分開。”
江陳糧滿是掙紮,三個孩子都是他們家的血脈。
看出了他的猶豫。
江美舒輕聲道,“那我走吧,爸。”
“我以後出嫁了,就會是梁家的人,到時候和江家沒有半分關系。”
“跟江大力和林巧玲,也沒有任何關系。”
“我不允許他們去占梁秋潤一點的光,不然——”
未盡之語,大家都明白。
“還有我。”
江美蘭站了出來,緊緊握着妹妹發抖的手,“我之前出嫁的時候,林巧玲在裏面搗鬼過一次,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沒計較。”
“既然這麽不喜歡我們外嫁的姑娘,那就當沒有我們這些人好了。”
“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這話狠。
一下子讓屋內的氣氛凝滞了下去。
江陳糧苦笑道,“你們這是何苦啊?”
“爸,不是我們何苦,是大哥大嫂在步步緊逼,我們已經沒路了。”
江美舒紅着眼睛,指着江美蘭,要把之前的委屈都發洩出來一樣。
“美舒頭天出嫁,第二天林巧玲就惦記了美舒的床,那張床才一米二,她都不願意留下來。”
“爸,你一直說美舒出嫁後,怎麽不回家了,她是沒有家了,家裏沒有床,她回來做什麽?當客人嗎?”
“還有我,我還沒出嫁,我的床也被人惦記上了,還有我的彩禮,不如,你們把我身上的這層衣服也扒去好了。”
“這樣就當我們還了生育之恩和養大之恩,将來、好老死不相往來。”
這是在逼江陳糧做出選擇。
他知道,他如果不做選擇的話,這個家從今天開始就徹底散了。
江陳糧閉了閉眼,咬着牙說道,“那!分!家!”
【作者有話說】
分家這個劇情早都想寫了,終于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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