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章
40 · 第 40 章
陳秘書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領導,您說什麽?”
翹班?
這種話是從工作狂的領導口中說出來的?
這怎麽讓人不敢相信呢?
梁秋潤擡眸,單刀直入, “車鑰匙給我。”
陳秘書把車鑰匙遞過去,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車鑰匙給您?不對, 難道我不去嗎??”
以前都是他去負責開車的。
梁秋潤接過鑰匙,擡眼, “我去約會, 我去做什麽?”
“當電燈泡嗎?”
陳秘書, “……”
他忍不住問了一句,“領導,我不去的話, 那我做什麽?”
他習慣了當領導的影子, 領導在哪裏, 他就在哪裏,但是如今領導不讓他跟着。
這讓陳秘書極為不習慣。
“替我在辦公室坐着, 下面的人要是過來彙報工作,你先聽着, 緊急的事情放在旁邊,我晚上加班處理。”
吩咐的有條不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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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于陳秘書來說,天都塌了。
領導去約會。
他替領導上班。
這是什麽人間疾苦啊。
可惜, 梁秋潤像是沒察覺到一樣,都出了門口了,又退回一步, “陳秘書, 今天辛苦你了。”
陳秘書咬着牙, “不辛苦,這是我該做的。”
身為領導秘書。
上刀山,下油鍋。
這些都是他該得的!
只是,嗚嗚嗚。
他為什麽那麽想哭呢。
領導的工作不是人做的啊,他平日裏面還在心裏腹诽,領導就是個工作機器。
哪個倒黴鬼要是接了他的工作,肯定要倒黴透頂。
哪裏料到。
他就是那個倒黴鬼。
*
江美舒和王麗梅買了棉花和布料回到大雜院後,大雜院門口剛好有人坐着曬太陽,納鞋底。
瞧着他們提着大包回來。
還有些納悶。
“江家的,你們這是去做什麽了?提了這麽多東西?”
江美舒不太擅長撒謊,她也不好說實話,聽到熟人荷花嬸問,她只能把頭低着裝死。
好在王麗梅知道在家閨女的性格,直接說道,“給孩子置辦點嫁妝,買不起好布料,去托人買了一些棉布,好做一套床單被罩出來。”
這下,荷花嬸秒懂了,都是一個院住着的,按照每個月上面的布料供應。
那大家別說做衣服了,就是做床單被罩,都是不夠的。
所以下面的人就相辦法啊。
去找碎布頭子,去鄉下找人買紡好的棉布。這些布料不要布票,就是不好看。只是身子都顧不上的時候,誰還管好看不好看啊。
荷花嬸,“你買的什麽價格?”
壓低了嗓音。
江美舒差點要說實話了,被王麗梅給拽了下,“比市面上高三分之一 ,但是這不是沒辦法嗎?孩子急着結婚,只能當冤大頭讓人宰了。”
荷花嬸聽到這話,這才作罷,“那你買貴了,我當時花了市面上一半的價格,買了一卷子做了我全家的衣服。”
王麗梅不和對方争辯這個,笑了笑拉着江美舒進了屋。
一進門,立馬把門關上了,怕外面偷聽,王麗梅還特意壓低了嗓音,“你怎麽這麽老實啊?”
“原以為經歷了這一遭後,多少會長個心眼,怎麽別人問什麽,你就說什麽?”
江美舒攤手,心說。
這不是習慣嗎?
她保證,“我盡量藏得住話。”
但是好難啊。
性格如此,別人一問,她就全部倒豆子一樣說完了。
只能說盡力。
王麗梅,“跟你姐學下,什麽事都盡量藏心裏。”
“不該說都別說。”
江美舒下意識道,“那我姐是普通人嗎?”
她姐重生搞事業啊。
她呢?
重生當廢物。
這能一樣嗎?
王麗梅見她說不通,揉了揉眉心,她覺得自家閨女有時候挺叛逆的,但是有時候也乖巧的太過頭了。
人家問什麽,就說什麽。
哪有這種傻乎乎的。
“算了,你來幫我把布料扯着,給你做一套床單和被罩,剩下的在給你姐做一件棉衣。”
“若是能有餘的,給大樂做一套薄棉襖。”
其實,就那一斤棉花,哪裏夠呢。
不過好在江美舒身上穿着的夾棉衣,還是梁秋潤帶她去買的新衣服,所以王麗梅做衣服的時候,就沒提給閨女做。
江美舒嗯了一聲,剛開始忙起來。
外面就傳來一陣熱鬧的聲音。
“美蘭啊,你家梁廠長來了。”
這下,江美舒一驚,“你說誰來了?”
結果沒想到,王麗梅比她更震驚,“梁廠長來了?”
“快快快快,把家裏收拾下,咱們家也太亂了,讓梁廠長看到了,這不跟狗窩一樣。”
好像長輩都是這樣,女婿一旦來家裏,就要立馬收拾家裏,覺得家裏這裏不好,那裏不好,生怕女婿看輕了去。
王麗梅便是這種佼佼者。
江美舒嘆氣,“媽,你這會收也來不及了,老梁已經在門口了。”
果然。
她話落,王麗梅看了過去,就見到門口立着一個人影,只是因為門關着,隔着紗窗,所以看的不是很真切。
王麗梅,“!”
咬着後牙槽,拍了下江美舒,埋怨道,“看到人來了,你還不去開門,還有心思和我在這裏說話。”
“你是心大呢?還是心大呢?”
倒不是江美舒心大,她覺得對待女婿,好像沒必要這般鄭重啊。
想娶人家閨女,還不得廢點力啊。
只是看到她母親這樣,江美舒抿抿唇,還是跟着走了過去,她到的時候,王麗梅已經開門了,極為熱情,“梁廠長,您怎麽來了?”
臉上都快笑的跟花一樣了。
恨不得把梁秋潤當做座上賓。
江美舒不太喜歡母親的這種态度。
好在,梁秋潤這人敏銳,似乎察覺到了江美舒的不悅,他當即笑了笑,“伯母,您喊我小梁就行了,當做自家晚輩,不必這般客氣。”
他既然能來這裏,自然不是端着梁廠長的身份來的。
梁秋潤把态度放的低,而且他這人生得溫和斯文,這般特意收斂氣勢的樣子,也讓王麗梅沒那麽緊張了。
“小、”她到底是喊不出來的,“梁廠長,要不要進來坐下?”
普通的工人對待上層領導,而且還是金字塔頂端的那一部分領導,有着天然的畏懼。
王麗梅也不意外,她愛人是肉聯廠的廠長,她聽過太多梁秋潤的事跡了。
對于王麗梅來說,梁秋潤就是高高在上的領導。
梁秋潤不是沒察覺到,他微微蹙眉,“伯母不用這般客氣,我就是來接江同志去看電影的。”
說完,他目光放在王麗梅身後的江美舒身上。
和早上的蓬頭垢面不一樣,江美舒穿着一件藍色的外套,頭發随意的紮了一個低馬尾,披在肩膀兩側。
越發顯得一張小臉白皙柔美。
宛若清水出芙蓉般漂亮。
察覺到梁秋潤在看自己。
江美舒臉有些熱,她不敢擡頭,但是轉念一想,她幹嘛不敢擡頭啊。
梁秋潤還能吃了她不成。
于是,江美舒雄赳赳,氣昂昂的把頭擡了起來。
四目相對。
梁秋潤笑了下,聲音低沉,“江同志,不知道有沒有時間,願不願意去看一場電影?”
他的瞳孔漆黑,目光專注,這般放在一個人身上的時候,還帶着幾分欣賞和邀約的滋味在裏面。
江美舒臉唰的一下子紅了,“嗯,什麽時候?”
梁秋潤,“就是今天傍晚。”
他給江美舒的那兩張電影票上應該有寫。
看來對方應該沒看。
江美舒還真沒看,早上那會太尴尬了。以至于那電影票拿回來後,就被她丢在桌子上了。
她立馬轉頭去桌子上找,果然看到了兩張電影票。
她松口氣,“等我一會,我這就來。”
江美舒進屋換衣服去了。
王麗梅猶豫了下,到底是邀請梁秋潤進來了。只是,梁秋潤進來後,她這才注意到,梁秋潤的手裏提着一兜蘋果。
綠色的尼龍網兜塞着的蘋果,鼓鼓囊囊的,看着紅彤彤的,格外紮眼。
梁秋潤恰到好處的遞給了王麗梅,“伯母,來的突然,叨擾了。”
很客氣,也很尊重。
起碼在這一刻,他把王麗梅當做長輩來對待。
王麗梅不是沒有察覺到,她稍稍松口氣,旋即說道,“這也太客氣了。”
梁秋潤笑了笑,很是溫和,“這哪裏是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注意到王麗梅還有些緊張,他主動換了話題,看着地面上的棉布和棉花,他有些意外,“這是做什麽?”
帶着幾分好奇。
這下,就說到了王麗梅的專業領域上了,她頓時放松了幾分,“這不是要嫁閨女嘛,家裏準備點床單被罩這些,給孩子做陪嫁。”
她說這些,也是想告訴梁秋潤,他們家美舒在家是有人疼的。
也是被重視的。
被娘家重視的閨女,将來就算是嫁到婆家去,婆家和女婿若是想欺負對方,也會掂量下。
果然,她這話一落。
梁秋潤真心實意地誇贊,“您真是一位好母親。”
這話說的,王麗梅頓時眉開眼笑,“都是我該做的,哪裏還值得誇。”
梁秋潤笑了笑,一臉贊許,“怎麽沒看到伯父?”
江陳糧是胳膊受傷,按理說應該在家養傷才是。
提起江陳糧。
王麗梅的笑容淡了幾分,許是梁秋潤太過平易近人了,也讓她之前的緊張跟着消失了。
“他啊,就是閑不住,覺得自己養病還領單位的工資,實在是過意不去,便去車間了說是他胳膊動不了,但是一張嘴還是能動的,去教下下面的徒弟怎麽使巧勁去殺豬,去收拾。”
梁秋潤也有些意外,他溫潤的眉眼帶着幾分真心實意地誇贊,“那伯父是真敬業。”
“回頭我會和他們車間的楊主任說一聲的。”
王麗梅聽到這話,頓時欣喜了幾分,她搓着手,“這怎麽好?”
“梁廠長,這會不會太麻煩你了,到時候別人說你假公濟私可怎麽辦?”
雖然,她很喜歡對方這般做,畢竟,到最後獲利的是江陳糧。
是江陳糧獲利,那不就是他們家獲利了。
梁秋潤,“不會。”
“伯父這般敬業,受傷還去車間帶徒弟,這般行為都是有目共睹的,就算是我不提,楊主任也會看在眼裏的。”
“所以,本質是伯父自己做的好,和我是沒有關系的。”
聲音溫和,态度也是平易近人的。
一點都看不出來在辦公室,和人算賬時的雷厲風行。
這讓,王麗梅也慢慢的放松下去,她去給梁秋潤倒水,“小梁啊,真是麻煩你了。”
聽聽,稱呼也變了。
梁秋潤卻笑了笑,雙手接過來,“應該的事,不至于麻煩。”
江美舒梳完頭發,換了衣服出來。
怎麽也不明白,不過五分鐘的時間,她媽怎麽就從畢恭畢敬的梁廠長。
變成小梁了?
她媽膽子什麽時候,這般大了?
還是說,這裏面老梁做了什麽?
江美舒有些狐疑地看了過來,梁秋潤放下杯子。
四目相對。
梁秋潤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豔,她似乎特別适合編這種一個辮子,頭發都梳在腦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一張小臉,黛眉杏眼,瑩白細膩。
像是上好羊毫筆勾勒出來的一樣。
“不走嗎?”
江美舒見他在看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輕聲提醒他。
梁秋潤這才回神,他點頭起身,“走。”
旋即朝着王麗梅告辭,“伯母,我帶江同志出去了,晚上我也一定會把她平安的送回來。”
這是他對女方長輩的承諾。
王麗梅真是巴不得,他們晚上多在外面玩一會,于是特別熱情道,“沒事沒事,你們去玩的開心。”
梁秋潤笑了笑,起身去了門口,他的個子特別高,江家的門框有些低,以至于他出去的時候,需要半低着頭。
勁瘦的腰也跟着彎了下去。
江美舒的目光微微頓了下,立在後面安靜的等待着。
此刻,傍晚的陽光透在門窗上,也灑在了梁秋潤的臉上。
他的側顏很是好看,寸頭短發,眉骨高,眼窩深,下颌線條流暢,并不鋒利,相反因為白皙,反而多了幾分溫潤和俊美來。
江美舒從後面跟着,她胡思亂想。
就這一身皮囊,看着還挺養眼的。
跟着這樣的領導出去上班,倒是不虧。
出了江家的門。
外面家家戶戶只要是有人在家的鄰居,都跟着探出頭來,朝着江美舒和梁秋潤八卦地看着。
瞧着他們兩人要出去。
李大媽一個開口,“美蘭啊,你這是要和梁廠長去約會啊?”
這是年輕人特有的名詞。
李大媽覺得自己會說這個詞,也特別時髦。
江美舒怎麽說呢?
她抿着唇害羞地點頭。
這算是應付過了。
梁秋潤倒是大大方方,朝着衆人點頭。
等他們離開大雜院後,那天井處瞬間炸了,幾乎一整個院子的鄰居都往江家去跑了。
“麗梅啊,你家要發達了啊。”
“我瞧着那梁廠長,真是好看,真是氣派啊,而且人也有禮貌啊,他竟然還和我打招呼呢。”
“也和我打招呼了,我看着他對我點頭了。”
“哎喲,真是想不到,這種大領導竟然還挺平易近人的,他有沒有說來找你家美蘭是做什麽啊?”
說實話。
王麗梅還從未被這般熱情的對待過,別看他們這個院子裏面的人家窮,但是也有在好單位上班的。
例如荷花嬸家的,她男人在供銷社上班,那走出去是要被人高看一眼的。
還有李大媽,她兒子就更了不起了,說是被分配到供電局去了。
這不得了啊。
李大媽平日在大雜院都不用正臉瞧人的,如今這般捧着王麗梅,讓她心裏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
就好比平日上不得席面的人家,今兒的突然被人拉着坐主位了一樣。
饒是王麗梅也有些飄飄然起來,這是人性。
不過,也就一會,她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梁廠長人是很好,不過和我們家卻沒什麽關系。”
“我閨女嫁給他,以後就是梁家的人了。”
言外之意,就算是大家讨好我也沒用。
真有事想去找他們家門路,讓美舒去求梁廠長辦事這種。
是不可能的。
王麗梅不可能大包大攬,吹牛自家和女婿梁廠長有多好。
這要是一旦說出去了,往後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事怕是少不了。
她面子是好看了。
被人恭維着,但是到最後,受委屈的是她閨女。
自家男人受傷,她都不想讓閨女去求梁廠長,白白耗了這種情分。
她又怎麽可能因為外人,讓閨女去求梁廠長幫忙呢。
這一場婚姻裏面,本質是他們家占便宜,那就要把握度了。
不然,到時候閨女這日子怕是過不下去。
聽到王麗梅這般說,荷花嬸有些嘆氣,“麗梅,你也太謹慎了,随便應承兩句也沒什麽,大家都是一個院幾十年的鄰居了。
王麗梅頓時擺手,“我可沒這個能力,有能力的是梁廠長,可不是我。”
“我家美蘭嫁給他,本來就屬于高嫁了,我們這些娘家人要是在拎不清,那可是拖我家美蘭的後腿。”
“那可不行啊,今兒的我王麗梅可把話放在這裏了,以後真要是求人辦事,大家一碼歸一碼,可別麻煩到我家美蘭頭上。”
“不然以後我家美蘭日子過的不爽利,我可要把這責任算到大家頭上了。”
王麗梅這一張嘴是真敢說啊。
說出來也是真的罪人。
大家氣歸氣,不過也都還是舔着笑臉的,畢竟,誰讓王麗梅閨女高嫁,眼瞅着要發達了呢。
這衆人心裏酸的,羨慕的,姑且不提。
外面。
現在的天氣有些冷了,尤其是到了下午的時候,雖然太陽還沒徹底落下去,但是那冷風吹在人的臉上,卻有些像是刀子一樣割的生疼。
江美舒也不例外。
她下意識地把自己的臉,藏到了衣服裏面,只是,她今兒的穿的不是高領的毛衣。
所以遮了個寂寞。
胡同窄道裏面的風越刮越大。
“站我身後。”梁秋潤似乎察覺了,他寬闊的身板往前微微一擋,故意擡起的胳膊,遮住了大半的風口。
江美舒猶豫了下,在寒風和梁秋潤之間,選擇了梁秋潤。
廢話。
識時務者為俊傑。
她又不傻。
“馬上就到了。”梁秋潤說,“車子就在前面停着。”
江美舒嗯了一聲,舒服的躲在梁秋潤的身後,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越發顯得身姿修長,溫潤如玉。
從她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梁秋潤的後脖子,黑色的短發茬很是茂密。
想來摸着也有些紮手。
真是胡思亂想。
江美舒擡手拍了拍自己的臉,跟着梁秋潤的步伐,他個子太高了,腿也長,他邁出去一步,江美舒恨不得要邁出去兩步。
察覺到自己太快了,梁秋潤有意放慢自己的步子,“你這個衣服不擋風?”
他回頭注意到江美舒臉色被吹的發白。
問完,他便順手摸了下江美舒身上的衣服,夾了一層薄面,但就是那種很普通的布料。
不止不擋風,它還會透風。
梁秋潤猶豫了下,便要脫掉自己身上的衣服。
卻被江美舒制止了,“別別別,馬上就到了。”
“我跑過去。”
小姑娘撒歡的跑,梁秋潤反而被落在後面,他把衣服脫到一半,注意到江美舒那歡快的步伐。
梁秋潤忍不住笑了笑,旋即大步流星的跟了上去。
他到的時候,江美舒蹲在小轎車的車門口,縮成一團,像極了一只嬌氣可愛的小貓咪。
梁秋潤微微頓了下,拿出車鑰匙,“快上來。”
江美舒嗳了一聲,也沒往後坐了,直接坐到了前面的副駕駛上,誰讓梁秋潤只開了副駕駛呢?
等江美舒坐到座位上的時,她才稍稍松口氣,“外面真冷。”
“風也大。”
十一月的風,真不是開玩笑的。
梁秋潤打開車門,上了駕駛座上,他側頭看她,“沒穿厚衣服嗎?”
江美舒扯了扯袖子,“這件就挺厚的。”
梁秋潤抿着唇,沒有說話。
車子一路從取燈胡同,開到了電影制片廠。江美舒這才發現,取燈胡同離電影制片廠竟然不遠。
也就開了二十分鐘便到了。
但是江美舒來這麽久,好像從來沒聽過周圍的人,誰說去看電影過。
畢竟,這年頭吃飯都吃不飽,看電影屬實有些奢侈了。
也就梁廠長這種條件好的,才會去看吧。
也不知道電影院人多不。
還真多。
到了電影院,外面烏壓壓的人頭,基本上都是年輕的男女,有的還穿着藍色工服。
有的人早早的換上了棉猴兒。
再不濟,也是穿勞動布的。
甚至,還有不少女同志,還穿了那種藍白格子翻領的毛呢大衣,在留着空氣劉海,很是體面和時髦。
除了——江美舒。
之前梁秋潤給她做的那套衣服洗了去,她今兒的穿了一套舊的,是用她爸的工作服改過來的,不過裏面加了一層薄棉。
但是在胳膊肘的位置,她爸因為殺豬的原因,所以補了很大兩個補丁。
而能來這裏看電影的人,基本上都是條件不錯的,或者說出來約會,大家也不會穿破衣服呀。
江美舒,“……”
有些尴尬的扯了扯衣服。
早知道大家都這麽體面,她就不來了啊。
搞了半天,就她家最窮啊。
梁秋潤看出了什麽,他擡手輕輕地牽着江美舒的袖子,溫和道,“一會看完電影了,我們去找老張,讓他給你也做一套呢子大衣。”
江美舒搖頭,下意識地想要拒絕。
好在,梁秋潤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走吧,我們去買瓜子。”
他總是這樣,很容易就能看穿江美舒的自尊心。
梁秋潤岔開的話題,讓江美舒輕輕的松口氣。
老舊的電影院門口有個小報亭,裏面就有人賣瓜子的。
江美舒跟在他後面,過了好一會,她才小聲地問道,“老梁,你不覺得我給你丢人啊?”
還這麽牽着她一路。
就好比西裝革履的霸總和衣衫褴褛的小女傭。
她自己都覺得沒臉去見人了,但是梁秋潤卻牽着她的衣服,走了一路。
絲毫不管外面是怎麽看的。
梁秋潤聽到她這個說法,有些意外,“怎麽會?”
他停下來,認真地看着江美舒,語氣溫和又篤定,“小江同志,你很好,請停下你的妄自菲薄。”
他倒是覺得,按照“江美蘭”的這幅樣貌,整個電影制片怕是都找不到比她更出色的。
所以,和穿什麽衣服有關嗎?
長得好看,就是穿麻袋也好看不是嗎?
江美舒有被安慰到。
見她情緒好了一些,梁秋潤才牽着她袖口的衣服,去報亭門口排隊。
他瞧着賣的有瓜子,還有炸米花。
梁秋潤回頭去看江美舒,“一樣來一些可好?”
江美舒來到這裏後,其實從來沒吃過零嘴。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葵瓜子和炸米花,那炸米花被炸的蓬松,一顆顆的,白花花。
一看就是細糧。
這年頭肯把精白米炸成米花,當做零嘴兒的,真是奢侈啊。
江美舒想了想,“先問問多少錢?”
她倒是知道柴米油鹽貴了。
梁秋潤不用開口。
前面的同志就說了,“瓜子三毛錢一包,炸米花五毛錢一包。”
是用報紙包成三角形狀,剛好倒了一捧進去的。
其實說是五毛錢,也沒多少。
若是吃的快的話,兩口就沒了。
梁秋潤計算了下看電影的時間,他想了想,“我們要兩包炸米花,再要一包瓜子。”
“另外。”他的視線在北冰洋汽水上停留了片刻,天冷,不像是夏天這些汽水被冰鎮過。
相反,這些汽水全部都泡在鍋爐裏面,用着蜂窩煤爐子的小火畏着,這樣出來的汽水也是熱的,喝着不會覺得冰。
當然了,顏色也是花花綠綠。
梁秋潤對這些汽水的味道,其實并不熟悉。
“你要什麽味道的?”
他去問江美舒的意見。
江美舒眼睛亮晶晶,“我要橘子味的。”
酸酸甜甜,賊好喝。
梁秋潤點頭,朝着那售貨員道,“那我們在要一瓶橘子味的汽水。”
“幫我一起算算多少錢。”
對方迅速就算了出來,“兩包炸米花一塊錢,還有一包瓜子三毛錢,另外一瓶汽水兩毛錢,加起來一共是一塊五。”
梁秋潤嗯了一聲,從兜裏面掏出一張大團結遞過去。
對方看到這大團結還有些頭疼,“您等等。”
他們這裏做的都是小本生意,經常兩毛三毛的那種,這種十塊錢的大團結要是找零的話。
怕是要好一會。
小同志找了半天,算是找到了八塊五的零錢,“同志,您的找零。”
梁秋潤避開身子,聲音溫潤,“交給我愛人就好了。”
于是,江美舒就這樣華麗麗的,被塞了一兜的毛票子。
她有些懵,下意識地擡頭去看梁秋潤。
梁秋潤擡手,示意她看自己,“沒手了,零錢你收着當零花錢。”
聽聽這語氣。
排在江美舒後面的女同志,下意識地去瞪自家對象,“你看看別人的對象,炸米花買兩包不說,還買汽水,買汽水不說,一堆錢給他對象當零花錢。”
“你在看看你,買三毛錢的瓜子,你還要給我摳摳搜搜半天,非說你媽給你裝了炒黃豆。”
“老娘不想吃炒黃豆,就想吃瓜子不行嗎?”
“我就問你買不買?不買瓜子和炒米花,這電影我們也崩看了,就當吹了。”
她對象,“……”
江美舒還想再聽下八卦,但是梁秋潤卻拽着她要離開了,“電影要開始了。”
這都五點半了。
還有十分鐘就開始了。
“好吧。”
江美舒有些失望,她都要走的,結果先前那怒罵自家對象的女同志,突然拽着江美舒的手,“姐妹,你這對象哪裏找的?”
“他還有沒有兄弟什麽的,介紹我下?”
她真是受夠了,現在這個死摳門的對象了!
江美舒,“……”
她凝滞了好一會,“同志,我對象是家裏長輩介紹的。”
頓了下,她還真去問梁秋潤了,“家裏可有沒結婚的兄弟?”
梁秋潤溫潤的表情維持不住了,幾近乎凝固,“沒有。”
咬着牙,把江美舒給拽離了熱鬧現場。
甚至,梁秋潤自己都沒發現,他在和江美舒接觸的過程中,竟然沒有劇烈的應急反應。
江美舒跟着他進了電影院的裏面,才反應過來,“你不吐啊?”
梁秋潤也反應過來了。
他愣了下,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腕,只是一層淺表的雞皮疙瘩,比起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去了。
他訝然了下。
“似乎在好轉?”
自己的語氣也有些疑惑。
江美舒捧着一堆零用錢,語氣非常認真,“老梁,我是你的良藥啊。”
說完,她自己都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好中二的語氣啊。
倒是梁秋潤聽完,一雙漆黑的眸子,深深地凝視着江美舒,“你是。”
很篤定的語氣。
梁秋潤這種毛病,已經有十幾年了,在這十多年的時間裏面,他一直都在避免和人碰觸。
他也去問過醫生,醫生說他這是戰後應激反應。
至于什麽時候好,醫生也說不準。
這毛病出現的突然,現在似乎快消失的也突然。
他太過認真的語氣,倒是讓江美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也止住了笑,“我開玩笑的。”
“嗯,我認真的。”
四目相對。
他太過直的眼神,讓江美舒有些受不住了,她率先移開眸子,有些疑惑,“你怎麽給我這麽多錢?”
梁秋潤,“零用錢。”
“女孩子手裏不能沒有錢。”
也不多。
剛好把控在一個範圍內,多了“江美蘭”不會收,但是少了,他也不好意思給。
就這種機會很好,可以讓他在沒結婚的情況,也能正大光明的給她塞錢。
還是她不好拒絕的那種。
只能說,梁秋潤在小心翼翼的保持着,雙方之間的那個尺寸。
既不會過分,又能維持住“江美蘭”的自尊心。
江美舒不是沒察覺到,梁秋潤的用心良苦。
她抿着唇,攥着那一把零花錢。
梁秋潤的動作,讓她有一種上輩子她爸偷偷,給她塞零花錢的既視感。
不抗拒。
甚至有些細微的欣喜,因為這會讓她覺得,有人在在乎她,關心她。
怕她在經濟上困難,絞盡腦汁給她塞錢花,卻還要小心翼翼地照顧這她的自尊心。
她要在給梁老板在加一分!
畢竟,在梁秋潤眼裏的小錢,零花錢,但是到了江美舒這裏,可能是她半個月的工資。
只能說,個人對金錢的體悟不一樣。
不過,她還挺喜歡這個大方多金,并且願意爆金幣的梁老板。
進了電影院裏面後,和後世差不多,裏面烏漆嘛黑。
都是一排排由高到低的座位。
江美舒喜歡坐後排,她喜歡那種高視覺,無死角的座位。
于是,她輕車熟路的走到了後面中間的位置。
可憐梁秋潤還是第一次看這種電影,他只能跟着江美舒走,到了後面。
他有些疑惑,“為什麽不坐前面?”
“前面離幕布太近了,沒有坐在遠處看的效果好。”
說完,江美舒就後悔了,畢竟,她拿的是貧窮貌美人設,這般說話的樣子,對方還以為她來過電影院。
好在梁秋潤并沒有計較這件事。
“那聽你的。”
聲音溫和,不帶一絲鋒芒,像是清泉石上流,淙淙作響。
黑暗中只能看清楚一個模糊的輪廓,但是江美舒想,就梁秋銳這樣的聲音。
真是好聽啊。
等他們坐好後,前面的幕布就開始刺啦一聲響起來了聲音。
草原兒女的開頭曲便響了起來。
同樣的,坐在他們前面的一對年輕男女,也開始動作起來。
開始是輕微的牽手。
到了後面,慢慢的借着黑暗,兩人也貼到了一塊,半依偎在一起。
在到後面,當電影上的聲音放到最大的時候。
兩人竟然貼在一起打啵。
有些輕微細小的水意。
意識到他們在做什麽後。
江美舒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有些後悔不該選這個後面的位置了,她沒想到,這個年頭的人也挺熱情啊。
熱情過後,她有些尴尬。
畢竟,旁邊還坐着梁秋潤啊。
梁秋潤是戰場上下來的,耳目靈敏,他也注意到什麽了。
只是,他盡量讓自己的目光擡頭看向幕布。
只是,周圍細微的聲音,卻不斷的往耳朵裏面進。
那種渾身的燥熱,也慢慢讓人憋悶起來。
梁秋潤閉了閉眼,江美舒也有些尴尬,她想去看梁秋潤,又不敢,最後氣呼呼地看向,下面座位椅子上的一對年輕人。
掙紮了好久。
當梁秋潤睜開眼的時候,就瞧見小姑娘探頭過去,夾在兩人中間,一本正經地問,“好親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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