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回來吧
第59章 回來吧
傍晚五點, 聚會散場。
衆人各回各家,言亭,尤川, 還有小瓜小果共乘一輛出租車,返回青石鎮。
今日能見到楊宇屬實意外,言亭也因突如其來的上頭憑空生了事端,幸虧結局是好的, 他把楊宇狠狠揍了一頓,報了十年前的仇,而對方被小弟攙扶着狼狽離開, 事後也未報警。
張超群趁着熱鬧提議将聚會時間延續, 讓大家玩個盡興, 但言亭還是決定先回到程秋來身邊。
出租車上, 齊佑寧喋喋不休地講述着方才令人熱血沸騰的畫面, 聲音亢奮:“當時你就站在原地,楊宇撲過來的時候我們都吓了一跳,可你随便一擡腳就把他踹飛了!我都不知道原來你打架這麽厲害, 你小學的時候被張超群欺負,我倆還給你湊保護費來着!”
言亭:“嗯, 你倆給我四十二塊。”
齊佑寧詫異道:“居然記這麽清楚,我都忘了。”
言亭看向窗外,笑而不答。
他生命中遇到的貴人屈指可數,小瓜小果占了兩個位置。
尤川聽着三人有說有笑, 無意瞥了眼言亭,剛剛跟他說的話也不知他到底聽進去沒有, 他有些後悔把程秋來的秘密冒然告知他,但若能令他知難而退再好不過, 雖然還不是情侶,但程秋來身邊的異性,越少越好。
那麽完美的老公,應當只屬于他。
下班時間,步行街開始熱鬧擁堵,汽車堵了老長一排,行人及電動車如螞蟻般在縫隙中亂竄,各類噪音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程秋來也沒閑着,自打二人出去後她陸續接到好幾個單,打螺旋打的手腕發酸,心中兀自埋怨二人這個點還不回來,當真是一點自覺性都沒有。
剛打完一束三十三朵紅玫瑰的螺旋準備上包裝,身後風鈴響了,程秋來以為又有客人進店,頭也沒回招呼道:“麻煩稍等一下!桌上有花束款式冊可以先翻翻看……”
“老大……”身後傳來一聲虛弱地呼喚。
程秋來捧着花轉身,一眼看到二人正站在門口,明明出去的時候都打扮的幹淨帥氣,現在尤川變化不大,言亭卻是像在泥堆裏打過滾似的,渾身上下沒一處幹淨地方,更要命的是,臉上還受了傷,有淤青,也有破皮。
稍一失神,手中花束砸到地上,鮮豔欲滴的紅玫瑰散了一地。
她沒有慌着去拾,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而是冷聲道:“怎麽回事?”
言亭:“碰上楊宇了。”
程秋來想了十來秒才記起這個人是誰,一顆心當即懸了起來:“然後呢?是他把你打成這樣?報警沒有?”
“我們單挑了。”言亭眼神明亮,語氣驕傲似在邀功:“我打贏了。”
程秋來氣的發笑:“單挑?你還是小孩子嗎?你去照鏡子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被打成這樣很光榮是嗎?”
言亭一聲不吭承受着她的怒火,眼中笑意更濃。
程秋來罵完言亭,又瞪向尤川:“所以,你就在旁邊看熱鬧?也不攔着他?”
尤川不服:“嘁,他一開始還不讓我去呢,我偷偷跟去的……”随即想到言亭勇猛的表現,又欣慰地笑了:“放心吧,那小子傷的更重,咱亭亭可厲害了,又帥又能打,跟個戰神似的。”
他每調侃一句,程秋來臉色越黑,等他說完,冷笑了聲:“戰神是嗎?那還是離我的店遠點,免得到時候被仇家找到誤傷。”
言亭咬了咬嘴唇,踟蹰道:“老大,你這有碘酒嗎,我疼……”
尤川一臉震驚,明明剛剛還生龍活虎的……
程秋來冷聲道:“沒有,自己買去!”
言亭呆站了會兒,默默轉身離去,背影落寞地令尤川都于心不忍:“哎呀……至于跟孩子發這麽大脾氣?哪個男孩子年輕時沒打過架呀……看他們這麽熱血我還挺感動的呢。”
程秋來深呼吸了番,蹲在地上把花一枝一枝地撿起來,低聲抱怨道:“感動你怎麽不上,就眼睜睜看着他挨打……”
尤川聽的直翻白眼:“噢,你是心疼了對吧?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那小子傷的比他嚴重多了,我就該給你錄下來,亭亭在你面前,跟在他那幫朋友面前,根本就是兩個人!”
程秋來對尤川的話抱有懷疑,卻也沒有完全否定,畢竟言亭的另一面,她也從未見過。
言亭在她面前永遠乖巧懂事,偶爾聒噪活潑也只為逗她開心,時至今日,他在她心中的形象,依舊是敏感又單純。
直到晚上言亭都沒再出現。
程秋來獨自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得今天确實不該發那麽大的火,發火是因為關心,關心則亂。
她之前明明不是這樣的,似乎随着言亭的成長,她的情緒也愈發的不穩定了。
她根本用不着再關心他,若不是他這次回來,他們本該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明明說好了要放手的。
悄悄拉開窗簾,程秋來蹑手蹑腳走到了陽臺上,瞥見對面房間燈還亮着微弱的光,思忖片刻折返回房。
花藝師手部受傷是常态,就算再小心都避免不了被尖刺或剪刀劃到,至于處理傷口的應急用品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半夜言亭睡眼惺忪地來到陽臺,一根煙剛噙到嘴裏,還未點燃,忽然瞥見陽臺地上扔着個白色應急包,打開一看,瞬間明了。
他能想到方才程秋來收拾這些東西時陰沉的臉色,思緒更是回到童年某個午後,在聽到江驿提議要把自己送走時,她察覺到他的焦慮不安,輕描淡寫地對他說:“我不會不管你的。”
那一刻,他的心被填滿了。
就算嘴上說的再狠,她也從來沒有抛下過他。
她的心軟,只為他。
第二天早上,程秋來去陽臺給綠植澆水,看到昨晚扔到對面的應急包已經不見了,這才松了口氣。
自從那天挨了吵,接下來一連幾天言亭都不見人影,偶爾程秋來出去送貨或給街坊們送花,看到曼秀緊鎖的大門,眼中會有一瞬的憂慮。
她在心底拼命告誡自己,不要管他,不要管他,怎麽能因為短短十幾天的陪伴就又對他産生依賴了呢。
何況尤川雖然手藝遜色了點,但給她當個助理幹點雜活也夠用了。
察覺到她焦躁不安地情緒,尤川大概猜到是為哪般,此刻啃了口高曉麗送來的脆蘋果,幸災樂禍道:“十八九的男孩子自尊心最強了,你說你吵人家幹嘛?現在人家離家出走了,急的還不是你?”
程秋來怒道:“誰急了?”
尤川沒戳穿她,揚了揚手機:“要不要我幫你打個電話?”
“不用了。”程秋來閉眼揉了揉額頭,這麽大個人,總不至于被人拐跑吧。
就當他又跟朋友們出去旅游就是了,至于通不通知她,無所謂的。
很快店裏迎來了最忙的幾天,雖然不見言亭,但尤川也幫了不少忙,承包了所有雜活,讓她能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包花上。
一單掙得并不多,但她樂在其中。
喘口氣喝杯茶的功夫,尤川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起,程秋來第一時間看了過去,然而來電顯示并不是言亭,而是一個陌生號碼。
尤川也不避諱她,跟對面簡單交流兩句後,神情愈發凝重。
挂了電話後,他看向程秋來,“我要回去了。”
程秋來聽出那邊好像出了什麽事,二人頻繁聊到那家夜店,還有資産類的字眼,尤川從來都是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騷樣子,如果連他都笑不出來了,那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
程秋來沒有挽留,淡淡道:“嗯。”
尤川這次沒有貧嘴,也沒有賤兮兮地湊上來跟她道別,安靜地看了她幾秒後神色凝重:“葉心怡目前正在被警方通緝呢。”
短短一句話,程秋來如遭雷擊:“她怎麽了?”
“她賭了。”尤川惋惜道:“輸光了所有身家,還欠了好多錢,那家夜店曾有她的股份,現在警察要我回去配合調查。”
“要你回去配合調查?”程秋來有些不可置信,因為在她看來尤川對葉心怡來說完全是可有可無的一個玩物,自然也不配知道她更多的私事。
“有什麽奇怪的。”尤川眯起眼略顯不爽,“那家夜店我接手了,現在我才是老板,不然哪有這麽多閑時間跑來陪你。”
說罷,尤川對着鏡子整理了一番休閑西裝的衣領,又蹲門口逗小花玩了會兒,起身回頭道:“店裏實在忙的話,就招個學徒吧,別讓自己太累了,不然我會心疼的。”
尤川走後整整一天,程秋來都處于心不在焉的狀态。
一個無法自控的瘋子,偏偏沾上最容易讓人失控的惡習,後果可想而知。
她想到葉心怡當時來找她,讓她放棄信托賬戶時的狀态,貪婪,空洞,急不可耐,大概從那時起她就開始不對勁了,可惜她毫無察覺。
一個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大小姐,猛地淪為喪家之犬,當下境遇可想而知。
程秋來一陣心煩意亂,雙手插進發間,目光悲怮。
就算她跑了,江驿呢,他們不是要結婚了嗎。
情緒一低落,手藝水平也跟着下降,鎮上飯店周年慶預定的混搭花籃,做了兩遍還是慘不忍睹,程秋來大可以直接退款,鎖門上樓睡覺,黑着臉又開始鼓搗第三遍完全是不想破壞人家的好日子。
将花籃固定在副駕後程秋來開車去送貨,飯店位置離森也不近,幾乎在青石鎮的兩個對角,加上路段擁堵,三十分鐘後她才到達目的地。
花籃是老板定的,此刻打電話卻無人接聽,程秋來只得咬咬牙自己扛着花籃進去,問過服務生後得知老板此刻正在後院跟朋友喝茶,讓她把花放前臺就可以走了。
程秋來也不逗留,把花放下轉身便走。
不遠處包廂走廊裏,留着地中海發型的大堂經理正厲聲訓斥着新來的服務生:“你說說你來了還不到十天,犯多少錯誤了?不是給人送錯菜,就是把湯灑客人身上,你是手有毛病還是腦子有毛病?整天打扮的人模狗樣的有用嗎?等着富婆看上你啊?我警告你哈,再馬虎一次,直接給我滾蛋!”
就算事不關己,程秋來也覺得罵的實在有點過了,她忽然好奇挨罵的服務員此刻的臉色,于是臨出門時不經意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令她驀地駐足,再無法向前邁出一步。
言亭也看見了她,只是沒想到她會突然回頭,此刻迎上她的視線,他默默低下了頭。
“亭亭?”程秋來走上前叫了他一聲。
大堂經理正罵的起勁,冷不丁回頭看見程秋來,先是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見她年紀似乎不大,眉頭又皺了起來:“你是誰?他女朋友?”
言亭本來還難過着,聽到這句話沒忍住笑了下。
程秋來氣的發抖,直接無視大堂經理,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就往門口拽:“走。”
言亭戰戰兢兢地跟在她身後,猶豫道:“老大,我工錢還沒結呢……”
拉開車門,程秋來把他塞進副駕後,自己卻遲遲沒上車。
看見被罵的服務員是言亭的那一刻,程秋來似乎被激發了跟葉心怡相同的某種屬性,難以抑制地沖動令她情緒險些失控,再不帶他離開,她難以确保自己會不會真的做出什麽瘋癫舉動。
現在她冷靜了,靠着車門不敢回頭,她怕一回頭,看見言亭沖她笑。
言亭非但沒笑,反而有種想哭的沖動,他看着程秋來一步步挪到另一側,拉開車門坐進來,自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
“怎麽突然想到……啊?”程秋來撐着額頭無力發問。
“馬上開學了,想賺點生活費。”言亭低聲道,“你店裏也不需要我幫忙。”
生活費?
程秋來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下意識道:“你不是有個店嗎?”
言亭抿了抿嘴道:“……生意不好。”
氣氛陷入沉寂,安靜的仿佛過了幾個世紀之久。
程秋來緩緩開口:“回來吧,給你開工資。”
言亭內心狂喜,卻故作為難道:“不是有川哥了嗎?”
“他走了。”
“好啊。”言亭答應的果斷,又依依不舍地看向飯店,“那我先去把前幾天的工資要了……”
一想到言亭可能又要碰上那不好惹的經理,順便并不被奚落一番,程秋來直接把車落了鎖,一腳踩下油門,“別去了,我給你補上。”
“我的換洗衣服,被褥什麽的還在宿舍呢……”
“不要了。”
回去的路上,言亭嘴角就沒落下來過,當然,他是不敢讓程秋來看見他此刻嘴臉的。
等紅燈的間歇,言亭盯着窗外的太陽感到一陣燥熱,便将襯衫領子松了兩顆。
看着程秋來目視前方一臉正經的模樣,他問道:“老大,你看這飯店的服務員衣服,是不是還挺好看的?本來主管讓我去站門口迎客來着,我不想抛頭露面,就回去端盤子了。”
程秋來側頭看了一眼,白藍色的英倫風制服修身又顯瘦,穿在言亭身上再合适不過,不過總覺得哪裏奇怪。
“嗯,是挺好看。”
再看第二眼,程秋來注意到他敞開的襯衫領口,配上散漫不雅的坐姿,多了幾分不正經的意味。
言亭将手放到胸前,就像主管教過的那樣,朝她行了個标致的歐式禮。
他笑容純淨,眼神卻熾熱滾燙。
“很高興為你服務,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