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慶功宴
第43章 慶功宴
攝影棚內依舊熱鬧非凡。
葉心怡已經換了十來身衣服, 此刻被攝影師妝造師燈光師簇擁在鮮花瀑布下,娴熟地擺出各種出片姿勢,笑容璀璨迷人, 衆星捧月般耀眼。
楊平拎着她的外套和包滿頭大汗地站在一旁,等着完成她吩咐的下一個指令。
每個人都各司其職地忙碌着,打着電話,抱着文件從她面前走來走去, 絲毫未注意到她此刻的異樣。
這樣就很好,程秋來告訴自己,若是這個時候被人注意到, 反而會引起麻煩。
“老公, 你去哪了?”尤川冷不丁出現在她身後, 惡作劇似地拍了下她的肩膀, 在看到她蒼白無血色的臉龐時, 立即收斂了笑意:“臉色怎麽這麽差,你是不是來例假了?”
程秋來現在一句話也不想說,緩緩搖頭。
“那就是累着了?”尤川擔憂且不解:“明明剛剛才好好的。”
程秋來看着人群問道:“這還有多久散場?”
“早呢, 現在連産品都還沒拍完,下午還要選片, 不滿意的補拍,怕是要折騰到晚上了。”尤川望向鮮花布景,神情豔羨:“尤其老公你布置的這麽好看,當然要趁着花還開着拍個夠呀, 怡怡姐剛剛都下令把之前的款也拿出來拍了,把那些模特折騰的夠嗆。”
葉心怡要是知道她剛剛都幹了什麽, 一定要笑死了,可憐她自認為完美無缺的營救計劃, 只是無厘頭的鬧劇一場。
程秋來有氣無力地擡胳膊指了下陳平:“我不舒服,要回去歇會,讓陳秘書轉告她一聲吧。”
尤川點頭道:“行,我送你回去。”
回到家中沾上枕頭的那一刻,程秋來覺得自己已然變成一具屍體,沒了鮮活的血肉,也失去了明媚的靈魂,尤川只當她是勞累過度,歇歇便好,未成想一夜過後發起高燒,整個人都處于昏迷狀态,他這才慌了神。
次日葉心怡怒氣沖沖趕了回來,站在床邊瞪着她質問道:“葉心然你死了沒有?沒死就趕緊起來!那些花都蔫兒的差不多了,趕緊給我修補好,還有好多套衣服沒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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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尤川都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她燒還沒退呢。”
葉心怡轉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騷貨!是不是你把她累成這樣的?欠X的東西!”
“天地良心啊,怡怡姐。”尤川高舉雙手委屈道:“這幾天我都在被她使喚着幹活,我們都沒單獨相處過,家裏和影棚的人都能作證啊。”
葉心怡氣呼呼地松開了手,又回到程秋來床前,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明明頭天還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跟花似的說枯萎就枯萎了,想到因為她的貪心導致沒完成的項目,她再次怒罵:“你媽的……關鍵時候掉鏈子,陳平!叫醫生來給她打一針興奮劑!要死也等過幾天再死!”
陳平看了眼奄奄一息的程秋來,為難道:“還是讓程小姐歇幾天吧怡怡姐,找別的花藝師來做也是一樣的,只要把蔫兒了的花補上就行了,框架不需要變動。”
尤川連忙贊同:“就是就是,喏,我手機上還有耗損的花材清單,照着進貨然後補上就行了。”
葉心怡咬牙切齒,卻又無計可施,只能先交代陳平:“就這麽辦吧,趕緊去。”
遂又看向尤川:“你給我守着她,一步也不許離開,醒了叫我。”
尤川:“沒問題。”
臨走前,葉心怡再次不放心地回頭警告他:“別勾引她昂,不然我打死你!”
程秋來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夢中光怪陸離,都是她熟悉的場景,從童年高高蕩起的秋千,到一望無際的玫瑰莊園,森也的午後靜谧祥和,她躺在搖椅上打瞌睡,江驿坐在沙發上玩游戲,言亭穿着校服褲子和白色T恤正打掃衛生,掃帚與地面間歇接觸,發出清晰地沙沙聲。
再睜眼,看到的是繪着古典花紋的天花板,以及工藝繁瑣的水晶吊燈。
這一覺睡得神清氣爽,就是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唯獨腦子清明的很,程秋來側頭,看到尤川正趴在床邊睡着,他大概已經守了挺久,從亂蓬蓬的發型就能看出來。
他這樣的人,最是在意自己的外表。
身上的睡衣是誰給換的她已經無所謂了,掙紮起身中,尤川被驚醒,他的臉比發型還要憔悴,唯獨眼睛亮晶晶的:“你終于醒了。”
程秋來:“我睡了很久嗎?”
尤川:“兩天。”
程秋來:“辛苦你了。”
尤川:“不辛苦,你沒事就好。”
大病初愈,程秋來選擇待在別墅寸步不出,主打一個只要葉心怡不找,她就裝死,每天就逗貓或者教家裏的傭人插花,有什麽需要的就吩咐尤川去買去做,日子過的實在惬意。
關于她布置的背景,本來只打算拍當季新品,葉心怡覺得效果不錯,把往季爆款也都翻了出來繼續宣傳,蔫兒了的花材換了一批又一批,整體框架不變,視覺效果依然亮眼。
上帝在關閉一扇門的同時必定會打開一扇窗,不得不承認葉心怡雖然精神不正常,但在做生意賺錢方面格外有天賦,無論是人還是物品,在被榨幹最後一絲價值之前,都不會被她輕易放過。
葉心怡在累的時候會格外暴躁,總覺得整個世界都在與她作對。
為什麽搭檔的模特換衣服那麽慢,為什麽攝影師一定要指揮自己擺一些愚蠢的動作,為什麽頭頂的射燈亮到晃眼睛,為什麽其他人能談笑風生那麽開心。
而擺脫負面情緒的辦法也很簡單,她拿出手機,打開了狗舍的監控。
江驿乖巧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乖乖待在她為他準備的房子裏,每天按時吃飯睡覺打游戲,雖然還是抗拒與她有任何接觸,但只要看到青春期喜歡的男孩如今就生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葉心怡就有種變态的滿足。
她從未限制過他的自由,尤其在他心死之後,看他日漸消沉,将對程秋來僅存的思念一點一點轉化為恨意,她的心情便格外愉悅。
總有一天他會知道,誰才是他真正的掌控者,配得到他的人究竟是誰。
她能給予他的愛和安全感,是程秋來永遠給不了的。
出乎意料地,這一次江驿并沒有出現在鏡頭裏,客廳的燈黑着,顯得整間房子的裝修有些詭異。
她立即給江驿打去電話,無人接聽。
撲面而來的窒息感将她包圍,那一刻世界天旋地轉,令她瀕臨崩潰,她的瞳孔逐漸擴散,已然處在爆發邊緣。
偏偏這時,所有人都看向門口。
江驿将自己收拾的清爽帥氣,一身休閑打扮慢慢走進來,微笑着沖同事們點頭問好。
葉心怡怔怔地看着他走近,清秀的面容下一秒便近在咫尺,“這麽辛苦啊,想我了嗎?”
“阿驿……你怎麽來了……”葉心怡聲音微微顫抖。
江驿随手拾起一本策劃案翻了兩頁,笑道:“公司即将上新的款不是有好幾套情侶裝嗎,我不在,你打算跟誰拍?”
周圍立即響起一陣起哄聲,他們都清楚葉心怡是絕對不會生氣的。
她背地裏玩的瘋,也玩的花,跟她暗中糾纏的男人數不勝數,但目前為止只公開了江驿一個正牌男友,對其喜愛程度不必言說,只是江驿平時就算出現在大衆視線中,跟她也不怎麽親近,今日仿佛變了個人,也難免大家困惑。
葉心怡貪婪地盯着他,道:“阿驿,你今天有點怪。”
“有嗎?”衆目睽睽之下,江驿牽起她的手,在她手背印上輕輕一吻,“我們還是快點開始工作吧,我親愛的大小姐。”
程秋來打着花刺,用力稍稍過猛,花杆驟然斷裂。
花頭掉到地上,頃刻間沾滿灰塵,
正惋惜着難得完美的花苞,尤川眼疾手快,将其拾起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程秋來便開始處理下一支花。
“怡怡姐這兩天心情很好,你知道為什麽嗎?”尤川湊過來問她。
程秋來搖搖頭:“這很難猜。”
尤川:“因為她跟她的男朋友再次陷入熱戀了。”
程秋來沉默不語,手頭工作不停。
“是江驿。”尤川感嘆道:“本以為他有多清高,結果還不是臣服在名利裙下。”
程秋來:“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旁人無權幹涉,也無權批判。”
尤川:“那你難過嗎?”
程秋來:“有點。”
“不知怎麽着,你生病,我心疼,你難過,我也跟着不好受,我一定是愛上你了,老公。”尤川眯起眼打量着她跟葉心怡七分相似,氣質卻截然不同的臉,口吻極度暧昧:“不如,我們也開始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吧,嫌過程麻煩的話,我們就直接跳到最後一步。”
程秋來認為,人只有在閑的沒事幹的時候,才會把心思過度放在情啊愛啊這方面,尤川這幾天一直跟她待在別墅裏,一天天的無事可做确實閑的發慌,于是她毫不吝啬地給他下命令:“把這幾個花桶刷一下,我一會兒要用。”
尤川默默翻了個白眼,委屈地拎着花桶走開了。
程秋來嫌棄他髒,不幹淨,是應該的,但他方才的話也并非調侃,即使知道自己不配,他也是真對程秋來動了心的。
從來沒人看得起他,只當他是女人的玩物,靠出賣身體不勞而獲的走狗,無論外表多麽光鮮亮麗,都難掩靈魂散發出的腐爛臭味。
程秋來不一樣,她帶着他靠自己的雙手工作,去伺候那些最嬌嫩的花兒,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打刺處理花材,讓他真正成為她的助手,同她一起完成一件作品,獲得他人由衷地贊揚,她願意與他分享榮譽,因為她将他看作夥伴。
他的手被花材廢料弄的很髒,卻也是此生最幹淨的時候。
他十分感激江驿能夠留在葉心怡身邊,最好能永遠保持下去,這樣葉心怡就能忘了他,他也就能一直陪在程秋來身邊。
她工作時永遠認真專注,絲毫未注意到身邊人正貪婪地盯着她修長靈動的手指咽口水。
他希望能得到她更多的青睐。
因為亮眼獨特的鮮花布景和江驿的加入,公司新款的宣發大獲成功,各大平臺流量如浪潮般洶湧而至,出片的模特圖甚至吸引到海外商家的關注,葉心怡賺了個盆滿缽滿,愛情事業雙豐收,正是春風得意時。
葉心怡也沒忘了頭等功的程秋來,不止給她打了錢,還讓陳平送來一只價值不菲的滿鑽手镯,程秋來轉手送給了尤川,當成這幾天給她打下手的辛苦費。
尤川當即戴上,愛不釋手,一口一聲老公叫的更是親昵。
公司的慶功宴就定在葉心怡入股的那家夜店,程秋來也受到了邀請。
她之所以肯過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見江驿,現在目的達成,她徹底死心,加上大病初愈,全然一副生無可戀,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佛系模樣,這次聚會她一點都不想去,但能擺脫監視麻痹自我的機會不多,就算在她眼皮子底下,也比跟個心懷不軌的男人一起被困在別墅裏好。
慶幸的是,江驿沒去。
不遠處至尊卡座裏人聲鼎沸,葉心怡狂撒鈔票叫嚣着讓大家幹杯共同慶祝勝利,程秋來則是尋了個不起眼的卡座坐下,問調酒師要了杯冰啤酒。
頭頂鎂光燈随着動感音樂閃爍,紅白紙自空中飄蕩落下,幹冰融化成白煙漫過腳面,這裏的一切喧嚣又吵鬧,令人無暇思考多餘的事,只沉浸在當前的狂歡之中。
尤川自始至終陪着她從未離開一步,直到看到昔日好友在不遠處招手,或許是虛榮心作祟想炫耀一下手腕上的鑽石手镯或是別的什麽,在程秋來點頭後便兀自走開。
啤酒度數雖低,幾杯下肚也足以迷惑神智,她能察覺到有個年輕人正在靠近她,直到在她旁邊坐下,看樣子是想搭讪。
這種事在夜店簡直太常見,可惜她并不是來尋歡作樂的,無論對方長得多帥都沒用。
對方遲疑許久,在一片喧嚣中輕聲開口:“老大。”
程秋來原本迷蒙的眼睛瞬間瞪大,轉頭看到來人更是一臉不可置信,“亭亭?!你怎麽跑到這來?”
僅是短短一個月沒見,言亭變化大的已經快要讓她認不出了,從發型到穿衣打扮完全煥然一新,他的容貌依舊清致,眉宇間卻透着一股谙經人事的成熟,一束射燈打在他側臉上,眼下朱砂似墨跡,一枚銀色耳骨釘熠熠生輝。
想說的話太多,言亭一時踟蹰不知從何說起,斂眸道:“我……”
趁目前還沒人發現,程秋來當機立斷一把捉住他的手帶他起身:“換個地方說,別在這!”
言亭任她牽着,能感覺到她的手在抖,直到在一個昏暗幽靜的樓梯口停下,程秋來才将他放開,而她,也因為他的到來酒醒了大半。
“你,是怎麽找到這的?”程秋來問他:“怎麽不先給我打個電話呢?”
言亭先回答了她第二個問題:“上次你給我打電話,讓我去找我爸媽他們,我猜你是在暗示我你被人監視了,不方便再聯系。”
“前不久我在網上看到了葉心怡公司的新品宣傳圖,那麽漂亮的鮮花瀑布一看就是你的風格,老大。”言亭眼神明亮,輕聲細語道:“我在公司附近等了幾天,聽到他們說今晚有慶功宴之類的,本想來試試看,能不能打聽到你,沒想到直接見到你了。”
程秋來鼻子一酸,多聰明的一個孩子啊。
“行吧,那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我想你。”言亭咬了咬嘴唇低聲道。
程秋來呼吸一滞。
言亭頓了頓,又道:“老大,你見到你的家人了嗎?他們對你好嗎?”
程秋來強顏歡笑着安慰他:“好,都很好。”
言亭:“剛剛在你身邊的那個男人,是你的新男朋友嗎?”
程秋來:“不是。”
話音剛落,她能明顯感受到言亭松了口氣。
稍作遲疑後,言亭擡頭告訴她:“老大,我被瀾城大學最好的專業破格錄取了,是表演系,他們甚至還給我免了學費。”
一想到這是由葉心怡暗中操作完成的,程秋來便感到一陣惡寒,這終究不是什麽好事。
“亭亭,你聽我說。”程秋來深呼吸一番認真告訴他:“你們家那棟房子是我買了,買來給你住的,過一陣我會把它賣掉,把錢給你,你帶着錢去別的地方生活,繼續讀書也好,找工作開店也好,總之不要去瀾城大學讀什麽表演系,也不要再回青石鎮了。”
“我早猜到是你買的,怎麽可能有那麽笨的人,忙到忘了自己買過一棟房子呢。”言亭抿了抿嘴,笑的苦澀,“你不想我跟你住一起,完全可以直說。”
程秋來又同他解釋:“你也不要多想,你長大了,我們總要避……避……避一下。”
“你都對我這麽好了,我有什麽可多想的。”言亭擡眼沖她一笑:“那你呢,老大,你還回去嗎?”
程秋來:“我不知道,也許不回去了。”
言亭:“那森也怎麽辦?”
程秋來:“森也可以在任何地方。”
“可以留下森也嗎?”言亭聲音帶着幾分祈求,“我不去讀大學了,我會留下來好好經營森也,等你回來。”
“不行。”程秋來心一橫當即拒絕了他:“亭亭,我之前告訴過你,我對你的撫養只截止到十八歲,現在你已經成年了,我們兩個都是自由,互不相欠的,你不必再守着我了。”
言亭眼裏的光瞬間黯淡,無措地仿佛一個犯錯的孩子,“可是,可是,不守着你,我還能守着誰呢……”
“老大,你可以不要推開我嗎?”言亭鼓足勇氣,直視她的雙眼,道:“我一直,最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