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辰手串
第08章 生辰手串
程秋來瞳孔一滞,果斷連拖帶抱把他弄到洗手間沖洗檢查,果不其然,血水被沖幹淨後,手指掌心等位置露出無數個被花刺劃破的小口子,此刻正往外汩汩冒血。
血流的不多,但在皮膚上均勻攤開就顯得很多,像戴了一層薄薄的紅手套。
程秋來托着他的雙手,注視着他聲音輕柔:“亭亭你怎麽了?”
言亭看着他,雙眼陡然變紅,終是忍不住嗚咽出聲:“姐姐……等我再回來,你是不是就走了?”
程秋來一怔:“為什麽這麽說?”
言亭抽抽搭搭地向她表述:“鎮上新開了一家花店,比森也要大,老板也比你厲害……她會搶你生意,讓你幹不下去……”
程秋來啼笑皆非:“你從哪聽的這些……”
“小瓜他們跟我講的。”
“這些我自己都不知道呢。”回到櫃臺,程秋來拿出酒精棉簽開始幫他清理傷口:“還說什麽了,都講給我聽聽。”
言亭一邊任由她擺布,一邊老實道:“我們昨天晚上去看過了,那家店叫春意,聽說是鎮長小姨子開的,這樣一來本來該是你的生意就會跑到她那,你賺不到錢,等房租到期也就只能走了。”
“你們啊……”程秋來直接笑出聲:“字還沒認全倒研究起生意了。”
言亭紅着眼問道:“他們說的不對嗎?”
“不對。”程秋來把他拽到懷裏,附在他耳邊低聲說:“悄悄告訴你,這棟房子是我買的,不是我租的。其次,我沒那麽容易□□倒,該是我的客戶,誰也搶不走,別說就她一間,就算鎮長包下整條街開花店,也影響不到我一點。”
言亭眨眨眼:“這麽說,你會一直在這。”
程秋來想了想給出個模棱兩可的回答:“總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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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亭忽然感到安心,他用手背擦了擦眼淚,發覺自己此刻正被程秋來半抱在懷裏,并且距她極近,臉騰一下紅了,“那就好……”
程秋來近距離打量着他眼下那顆紅痣,眯起眼道:“你既然讨厭江驿,為什麽不怕我?”
明明她才是真正可怕的那個,他親眼看到的。
言亭大腦短路幾秒,讷讷道:“我不知道。”
相反,她比所有人都令他感到心安。
程秋來又笑了,托起他的一雙小手心疼地瞧了又瞧,皺眉嘆道:“這下可糟糕了,該怎麽跟你媽說啊……”
言亭覺得程秋來的想法完全是多餘的,因為舒曼秀根本就不會發現他受了傷,尤其是這種小傷。
程秋來也不想主動找這個麻煩,她沒跟舒曼秀提這茬,默默送了束新鮮的花材過去,晚上還把言亭喊到陽臺,又給了他一包栗子和別的零食,想了想又叮囑他吃完可以把垃圾扔到她這邊,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
言亭沒舍得吃,而是返校時偷摸帶回了學校,嘴饞了才剝幾個過瘾。
他還會叫上武靖和一起吃,因為他們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室友,上次借了他的漫畫書,言亭覺得無論如何也該向對方表達一下感謝。
放學後操場長椅上,武靖和一邊剝栗子一邊興致勃勃地跟他講學校最近的新聞,無非還是關于那幾個調皮學生,張超群自打被初中的楊宇羞辱之後就開始招兵買馬,奈何新入夥的小弟少之又少,關鍵還都沒什麽戰鬥力,一說要跟初中部的對着幹一個個都打了退堂鼓,消息不知怎地傳到楊宇那,楊宇當即帶人又找了張超群麻煩,還揚言以後會來青石一小收保護費,讓他‘做好準備’。
“虧他還自稱是青石一小的扛把子,哪有這麽慫的扛把子,再沒人站出來,我看大家都跟着楊宇算了!”武靖和道。
“整個學校都找不出幾個跟他一樣又高又壯的,怎麽去跟人家初中的打,簡直……”言亭想了半天,忽然想起那個成語;“不自量力!”
“對,對,不自量力!”武靖和附和他,繼續道:“不止是個子差太多,家境還差呢!你知道楊宇的大姨是誰嗎?是青石鎮鎮長的老婆!人家在市區讀書,條件比咱這好幾百倍!”
言亭在聽到青石鎮鎮長這個職稱時皺了皺眉,忽然想到什麽,問他:“他大姨是青石鎮鎮長的老婆,那她媽就是青石鎮鎮長的小姨子了,你知道他媽是幹什麽的嗎?”
武靖和搖了搖頭:“不知道,好像是做生意的?”
言亭已經知道他媽是誰了,但他沒告訴武靖和。
自打春意開業,程秋來空閑的時間越來越多,滿櫃的花材換了一批又一批,扔了一批又一批,真正售賣出去的少的可憐。
她本以為只要專心做自己的生意就不會有太多麻煩事,沒想到還是讓言亭那孩子說中了,春意開業沒多久那個花枝招展的老板娘就跑來跟她套近乎,聊天,順帶偷着打量江驿,到這裏程秋來都覺得對方熱情開朗,未察覺任何問題。
直到她接到當地某機構布置會場大單的前一晚,對方忽然急匆匆地跑來問她借一些花材,并信誓旦旦地保證明天一早自己的貨一到就如數奉還,不會耽誤程秋來的生意。
程秋來答應的很爽快,然而第二天對方卻莫名其妙失聯怎麽也聯系不上了,她去找,卻發現對方連店鋪卷簾門都沒升起來。
大單子由此泡湯,負責人對她大發雷霆,表示今後不會在跟森也有任何合作。
程秋來這才察覺自己可能被春意刻意擺了一道,事後她也沒去找對方,仍按部就班地待在店裏,有單子就接單子,沒單子就幹別的事,喝喝茶看看劇,或者躺在搖椅上悠哉地閉目養神。
江驿沒好氣道:“今天撬一個單,明天撬一個單,遲早有一天把你客戶全搶光,我看幹脆找人弄她一頓算了。”
程秋來全然不在意,連眼睛都沒睜:“專注于提升自己就好,總會有新的客戶上門。”
江驿一怔:“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急。”
仔細想想,他确實從未見她急過,一次也沒有。
無論多棘手的情況,她頂多就是皺皺眉,撥弄兩下頭發,然後在最短時間內将問題完美化解。
他早就發現程秋來只身一人跑來這開店根本不是為錢,她的舉手投足,衣着打扮,以及周身從內而外散發的氣質,都在告知衆人她根本不缺錢。
至于她的錢從哪來,無人知曉。
就算春意把她所有的客戶都搶光,只要她想,森也就在。
街坊鄰居也明顯感到程老板送來的臨期花材質量變好了,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很輕松就能猜到為什麽,只是一是畏懼春意的背景,而是怕程秋來難過,誰也沒在她跟前提過一句。
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後下樓整理臨期花材已經成了程秋來的固定工作,不僅份數要均勻分配好,還要考慮到每位店主的喜好,例如舒曼秀喜愛顏色鮮豔味道濃郁的玫瑰,而水果店的老板娘則對清新淡雅的百合,桔梗情有獨鐘,最邊經營墨文書屋的老幹部熱衷于在宣紙上描繪蘭草,每次店裏剛好有線條流暢的草花配葉,程秋來便會主動給他們送去。
隔壁門鎖着,見舒曼秀不在,程秋來就先送了其他家,過了十來分鐘聽到隔壁傳來說話聲,想來是舒曼秀下樓了,程秋來就從冰櫃把紮好的花束拿出來準備過去。
店裏多了個男人,剛挂了電話,正打算出門抽根煙,程秋來與他對視,微微一笑:“董哥回來了,這次出去夠久的。”
“唔。”男人應了聲,将煙叼嘴裏推門出去了。
舒曼秀這兩天氣色不錯,欣喜地接過花瞧了瞧:“這麽大一把,要是買的話得大幾十呢!妹子你也太大方了。”
程秋來淡淡一笑:“大家喜歡就好,多少錢也買不來街鄰情分,你說是吧。”
“有你這樣大方的鄰居真享福。”舒曼秀說完就轉身尋找花瓶鼓搗花去了。
董耀輝正蹲門口劃拉着手機抽煙,忽然感覺身邊站了個人,擡頭一瞧是程秋來,立馬站了起來,神情莫名警惕。
程秋來眯着眼故作輕松問道:“董哥,聽說你這次回來要把亭亭帶走啊?”
董耀輝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回頭狠狠瞪了一眼舒曼秀的背影:“嘴碎的婆娘。”
“準備帶他去哪啊?”程秋來嘗試着提醒道:“他可還是個小學生呢。”
“學門技術。”董耀輝含糊回道。
“不讓他讀書了?”
“讀了也沒用。”
“那,以後還打算接他回來嗎?”
董耀輝将煙蒂扔在腳下用力碾滅,嗤笑了聲:“你管這麽多幹什麽?跟你有關系嗎?”
“好奇而已,你不願意說就算了。”程秋來視線移到他手腕上,打量一番後眯起眼道:“哥這手串挺好看啊,有什麽說法?”
董耀輝得意地擡手跟她展示:“這個要報生辰跟五行才能定制,你要是感興趣,我讓我爹給* 你找人配一串。”
程秋來壓根不信這個,但出于尊重還是含笑點頭:“好。”
董耀輝在舒曼秀的招呼下進屋了,程秋來又在原地站了會兒,剛轉身打算回店,就看到隔壁時雨茶莊的白老板隔着玻璃門沖她招了招手,然後指了指身後的茶案。
這是邀請她進屋喝茶的意思。
程秋來欣然接受。
白頌雨今年四十五歲,離異人士,據說有個兒子在外地上大學,程秋來搬來兩年都還沒見過。
這老板跟其他人不一樣,他沒有老板架子,為人風趣幽默性格率直,他的茶葉店跟程秋來的花店一樣,一天到晚看不見幾個人進店,至于為數不多幾個進店的能帶來多少利潤,就是未知數了。
茶案上擺着沏好的新茶,深綠淺綠浮沉交錯,茶香伴着白煙袅袅升起。
程秋來喜歡茶的清香,卻不怎麽懂茶,白頌雨一手盤串,主動給她介紹:“這是産自岳陽洞庭的君山銀針,只保留清晨帶露的茶尖部分,嘗嘗。”
程秋來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綠茶獨有的沁香令人瞬間置身于雨後青山,頃刻間蕩平了心中一切雜念。
“好喝。”程秋來放回茶盞,“一會兒給我裝一包。”
“行啊。”白頌雨笑眯眯地給她重新倒上,看了眼窗外偶爾路過的行人,嘆道:“你最近生意是不是挺差的,一天到晚都看不見幾個進店的,發愁嗎?”
“不愁。”
白頌雨笑出聲:“那你一天天愁眉苦臉的,難道不是發愁生意?”
程秋來也跟着笑:“你這生意比我還慘淡呢,不照樣生龍活虎的打太極,天天喝茶鼓搗文玩嗎?”
白頌雨将手串盤的咔咔響,一副老成姿态:“小姑娘還是太年輕,茶葉店跟你的花店可不一樣,做生意的方法分很多種,進店消費的,只是客人中的一種。”
程秋來最不愛聽長輩講些大道理,不耐煩地端起茶杯再次飲盡:“管他呢,餓不死就行了。”
“剛剛見你跟董耀輝聊天,好像惹他不高興了?”白頌雨一臉八卦:“聊什麽了,跟我說說?我這一天天的無聊的很呢。”
程秋來笑笑:“不告訴你,誰讓你平時不跟街坊鄰居多走動,整的自己好像多神秘一樣。”
白頌雨将喝剩的茶水往茶寵上一澆,語氣有些無奈:“咱這條街啊,除了最邊開書店的老夫妻,就屬我待的久了,街坊鄰居換了一批又一批,性格習慣都大差不差,實在沒意思……”随後擡眼看她:“你說我神秘?難道你不神秘嗎?自己一個人在這待了兩年,我們這些鄰居連你老家在哪都不知道,更別提打探你其他信息。”
程秋來眼眸一瞬黯淡:“倒也不是不說,只是有些你們想知道的問題,連我自己都答不上來。”
白頌雨覺得這個回答古怪,皺了皺眉。
程秋來忽然問道:“你既然在這待的久,那對咱這後搬來的幾戶應該都有所了解了。”
白頌雨眼睛一亮,點頭道:“嗯吶,除了你。”
程秋來将手肘往桌上一壓,低聲道:“那我想請問一下,董耀輝,是個什麽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