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一去不回 單更
第99章 一去不回 單更
姜離當然知道登仙極樂樓選花魁的盛景。
她被虞清苓帶回長安那年, 登仙極樂樓便在選花魁,據聞也是從年初選到了年中,至七月時, 那一年的花魁才定下來, 七歲的她雖沒去過樓裏玩樂, 可七月中旬, 那年的花魁在長安香車寶馬巡街的浩大場面,她卻是記憶猶新。
不等她答話, 簡思勤道:“妹妹在外長大, 想來即便聽說過, 也所知不全, 這兩個月其實還好,沒什麽太大的動靜, 等到了四月,差不多外地的姑娘也送入長安了, 每個月登仙極樂樓都會有一場盛大的樂舞集會, 到時待選的妓子會登臺亮相, 亮相之後的半個月, 所有去過登仙極樂的客人都能為待選的姑娘簪花, 這個簪花就是一種說法,是要花錢的,最終月末,看誰得的花銀最多便是那個月的頭籌……”
“一個月比一輪, 最末位的幾人無資格繼續比下去, 等到七八月便是最終的決勝,拔得頭籌者便是登仙極樂樓的花魁,第二第三的, 也和科考的榜眼探花一樣,會得到豐厚的獎勵,還能自己挑選客人,她們三人除了天價的身價銀子,讓她們唱一支曲兒跳一支舞也都比別人貴,更別說讓佳人紅袖添香……”
簡思勤輕咳一聲,不好深說下去,“別的未排在前頭的,也能借此名聲大噪,還有其他秦樓楚館花高價來挖牆腳,好讓她們去做自家的頭牌,哦對了,最最熱鬧的,當然還是花魁巡游,你是沒見過那場面,六匹馬拉着兩三丈高的花車,花魁姑娘盛裝立在車臺之上,前前後後的侍婢拱衛簇擁,真如天上的仙娥降臨人間一般。”
兄妹二人一邊說一邊往前院去,待進院門,簡思勤道:“登仙極樂樓六年之前着過一場大火,主樓和兩棟側樓全部都付之一炬了,如今新修起來的和從前的布局雖有不同,可也是一樣的華美氣派,花魁巡游應是七八月的事了,如今咱們就只是去消遣,這登仙極樂樓并非只是尋歡作樂之地,裏頭幻術樂舞皆是一絕,便是那酒菜都比一般的酒樓更好,我聽說年後他們樓裏來了一位極厲害的幻術師傅,初三那夜剛登臺就得了滿堂彩,這幾日可謂是一票難求,我想法子定個雅間帶你去玩……”
姜離面上挂着淺淡笑意,待到了前廳門口,簡思勤急急收了話頭。
進了廳門,姜離上前見禮,方璇起身将她扶起,幾番寒暄之後,簡伯承欣慰道:“聽說你再給皇後娘娘看診,今日娘娘如何了?”
姜離道:“已穩住了,今日最後一次施針。”
簡伯承眼底多有贊嘆,方璇拉着姜離坐在自己身邊,問的仔細了些,末了拍着姜離的手道:“皇後娘娘雖不問世事,可這麽多年朝中之人也不敢起廢後的心思,你如今能給她看診,對你對薛氏都是好事……”
方璇瞟了眼薛琦,“太子妃娘娘那裏,你也要看顧仔細些。”
姜離自當應是,方璇又道:“你舅舅回長安兩月,許州有些公務等着他親辦,年前他還不放心你,如今他算是安了心了——”
正說着話,薛琦又道:“伯承,許州離徐州近,去歲水患善後之事你還是多用些心思,太子殿下在南邊親信的人不多,也就指望你了。”
方璇聞言不着痕跡地撇了撇嘴,簡伯承則和聲應下。
和簡家說了一會兒話,再約好十六那日姜離也去送行,見時辰不早,簡伯承夫妻便提了告辭,姜離和薛琦一同将他們送上馬車,再回府之時,薛琦站在影壁後問:“皇後娘娘的病當真穩住了?”
姜離颔首,薛琦嘆道:“那也好,你給娘娘看了七八日了,可曾遇見過安國公府那對兄妹?”
姜離誠實道:“遇見過一回。”
薛琦笑意微深,“和他們兄妹說上話了?他們待你如何?”
“自然說上話了,待我自是有禮,父親問這個做什麽?”
薛琦搖了搖頭,“沒什麽,你若和皇後娘娘處得來,往後多入宮照看照看娘娘的身體,這對我們對太子都是好事,若遇到了什麽事,也定要來告訴父親,當然,如今最緊要的,還是你姑姑那邊。”
姜離乖覺應是,待回盈月樓用過晚膳,只留了懷夕在身旁伺候。
今日是正月十三,後日便是正月十五上元節,懷夕雖知上元節是姜離生辰,可那一天同樣是廣安伯一家忌日,自魏氏出事,姜離再未過過生辰。
備好筆墨,姜離開始寫後日所需祭文。
“姑娘,咱們後日去祭拜嗎?”
懷夕在旁侍墨,姜離點了點頭,“既然回了長安,自然是要去的。”
懷夕不由憂心道:“不會碰上小郡王吧?”
當年魏氏滿門被斬後,姜離被皇後強留在宮裏,是李策幫忙斂了屍首葬在城外水月觀墓園,這麽多年每逢忌日她皆是自行祭拜,如今人回了長安,自然要去墓前上香。
姜離道:“因皇太孫的緣故,宮裏除夕夜不會大慶,到了上元節反而會行宮宴大辦,李策若記得祭拜,只會一早去,我們下午再出城便可與他避開。”
懷夕心中了然,“那您真要去登仙極樂樓嗎?”
姜離筆鋒微頓,默了默道:“去,總要去的,何況當年出事之後,有些細節我自己也記不清了,我也該回那裏看看。”
懷夕聽得憂心忡忡,卻也不好再勸,想了想還不如說點開心的,“那個花魁巡游,真有簡公子說的那般好看?真若仙娥一樣?”
姜離失笑,“雖比不上仙娥,卻也差不多了。”
見懷夕滿臉好奇,姜離一邊寫一邊回憶道:“我第一次看巡游是在七歲那年,那一年登仙極樂樓的花魁是七月中選出來的,彼時我才來長安半個多月,看着那聲勢浩大的動靜,就和表哥說的感受差不多,真似仙娥游幸人間一般。”
“第二次是在我十一歲那年,那一年因選出的花魁人望不夠高,巡游辦的有些簡單,再加上我整日關在屋子裏學醫,印象頗為淺淡。”
“第三次,便是景德三十三年了,那一年的巡游是在七月末,比我第一次看到的還要盛大,花車好似一棟會動的樓臺,選出的花魁名叫憐娘,貌若天仙,當年花車走到朱雀街時人山人海,還出動了金吾衛和京兆衙門前來□□,且那一年,花車巡游了足足八日,據說每天進出明德門的人翻了幾十倍,京城中的客棧也人滿為患——”
說至此,姜離話頭一斷,筆尖停駐,神色也凝重起來,“但那巡游結束沒多久,長安城中便爆發了瘟疫,當時,每日都有許多外地人大老遠趕來長安,長安城的客棧酒肆處處都是人,但凡有一兩個人患病而來,這瘟疫便難已避免,也因此,後來衙門追查瘟疫起源之時,怎麽也追查不清楚。”
懷夕蹙眉道:“人越多越是危險,且那時還是盛夏呢,盛夏最易生疫病了,那姑娘後來不是一直被皇後娘娘留在宮裏嗎?卻為何去了登仙極樂樓呢?”
姜離定了定神,許多回憶齊齊湧上心頭,“師父他們出事後,皇後娘娘為了保護我一直将我留在宮裏,也在替我打聽到底是如何定了義父之罪的,查問來查問去,沒查出最後那幾日治病錯在何處,卻被娘娘發現東宮染瘟疫之事有些古怪……”
“當年瘟疫最先爆發在城南貧民坊市之中,宮裏知道消息,立刻嚴防死守,後來不知怎麽瘟疫出現在了東宮,連皇太孫也染了病,一開始染病的除了皇太孫還有兩個負責寧側妃寝殿護衛的東宮侍衛,他們分屬東宮神武軍,位同禦林軍,當年事發後,這二人被定為傳染瘟疫的罪魁禍首被處死,可後來被皇後娘娘查出,還有一人或許比他二人更早染病。”
“當年的瘟疫是瘧疫,因人體質不同,染病之後有輕有重,若醫治不當,遺症也頗多,其中一項便是因病邪入腦而造成的精神錯亂,當時的東宮內外森嚴,本是滴水不漏,可一個名叫林遐神武軍卻出現了兩次言語錯亂之症,此人出身寒門,家世清白,因武舉入神武軍,平日裏身體極好,并無任何舊疾,引得注意後再一細查,便發現其人在城中出現瘟疫之後,曾多次去往登仙極樂樓……”
懷夕一驚,“此人好色?去尋歡作樂?”
姜離搖頭,“彼時尚且不明,當年魏氏被誅半月之後,在我再三懇求之下,皇後娘娘予我出宮之權,我彼時對義父之冤全無頭緒,甚至、甚至還對義父那些舊交抱有一絲希望,無論如何,我想親耳聽聽醫家們的說法。”
“當日出宮,我先去往白敬之府上,但被白敬之拒阻于外,後來,我又依次去了周瓒、孫遠志他們府上,可連去了七八家,沒有一個人敢在那時見我,我沒了其他門路,又想起這個林瑕古怪至極,便藏在宮外等神武軍下值,後來,我是跟着此人去了登仙極樂樓……當時的我也沒想到,這一跟會出事,還一去不回。”
懷夕背脊陣陣發涼,“難道……難道那個林瑕當真有問題?還是說,有人知道姑娘把每家太醫都跑遍了,想把姑娘結果在宮外?”
姜離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我跟着他去了登仙極樂樓,還沒發現什麽古怪樓裏便起了火,我當時已經快上了頂樓,火勢起來之時本該逃命,可這時卻忽然有人在我身後重重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