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朋友的真面目
第1章 1.好朋友的真面目
1.
四月楊柳雨一過,春的心就生了萌芽,連帶着石江市這座蒙蒙灰的鐵礦城,都沾了點綠意濃情。
宋文遠挂了電話,點開音樂軟件的單曲循環,跟着前奏扭得似蠕蟲,他拍保濕水拍得臉啪啪直響,那護膚手法配合副歌,敲出“Aye!It's a good day to be!”的歡快節奏。
弄好了腦袋輪着身子,他穿米色麻衫寬松褲,戴一只黑色皮革表,腳下踩的鞋子,則是對于十九歲男生而言,稍顯成熟的方頭德比鞋。
出門前香水橫豎噴上兩下,宋文遠撈過手機,對着黑屏上映出的俊臉,與背景音樂同步唱出“I luv her and she luv me!”
出門後宋文遠剛巧碰上買菜回來的趙姨,趙姨笑笑打量說,小遠真标致!宋文遠看一眼她塑料袋裏的菜,回應說,今天燒南瓜哦。趙姨便說南瓜好,吃了長記憶,我家天寶要是養得好,和你一樣考中醫藥大學!
宋文遠不愛聽這話,只是說,沒啥好的,我還在休學呢。
趙姨頓了頓,尴尬道,哎,你們這些孩子咱弄不懂,考了學也不去上,成天呆家裏悶着,真怪!
沒啥怪的,我這不正出去找樂子嗎。宋文遠朝趙姨揮揮手進了電梯,去地庫發動了父親生前的愛車,朝城北的鐵路茶餐廳駛去。
鐵路茶餐廳因靠近一條運礦鐵路而有名。在裏頭吃茶時,能瞧見運輸火車經過,也算獨具風情。
宋文遠推開餐廳小門,和前臺小妹打了招呼,就直直往裏間走,待看清梁越時,對方正在座位上悶頭寫卷子,午後的春光穿過蕾絲薄簾透出來,給梁越清透的臉拂了層光花。
宋文遠落座後喊來服務生,又問梁越想喝什麽。
鳳梨氣泡水吧。梁越頭也沒擡,随口說了。
宋文遠以前都愛點乳酸菌飲料,可自打意識到喜歡上梁越後,忽覺大了人家快一歲,得帶些成熟風度,不可以像過去喝些孩子氣玩意,便只點了冰美式。
最近學得還緊張嗎。宋文遠撐着腦袋打量梁越,他的黑眼圈有些重,不過複讀生也沒幾個看起來不疲累的。
就那樣。梁越停下筆,接過服務生端來的氣泡水,挪開卷子對上宋文遠的眼笑道,哎,要是我有小遠的腦袋,現在也不用過得這樣苦。
什麽話,我高考也苦。宋文遠問梁越有沒有不會的題目,都可以問他,梁越說有,但約他出來不是想講試卷的,只是想和宋文遠吐槽他哥。
宋文遠聽着梁昊的名字就頭大,他私下喊梁昊“僞善者”和“控制狂”,認定那老東西除了一張騙人的好臉,沒有半點讨喜之處。宋文遠嘆了口氣,問梁越,你哥又怎麽你了。
他給我每一門科目,都請了兩個補習老師,我這周算下來,休息時間只有10小時!梁越吸了一小口氣泡水,又補充道,而且,昨天他辭退了照顧我五年的保姆阿姨!你知道那個阿姨很會體貼人的,但就因為前天她看我哥書桌太亂,把文件給碼整齊了,我哥居然說她觸犯了不可以碰書桌的原則,沒有任何猶豫就把人打發了。
好冷血。宋文遠皺皺眉喝了口美式,苦苦的,和梁昊給他的印象一樣讨厭,他看着梁越眼下挂的黑眼圈,冷哼道,你哥怎麽這麽雙标,自己大學都沒畢業還非要弟弟上好大學。
哎,小遠,也怪我不夠聰明,我哥高中時候就已經炒股賺錢了…他看我就和智障一樣吧。梁越斜倚在座位上,淺淡的眉眼聚攏憂郁,帶着些難言的古典美。
不要這麽說你自己,你已經很優秀了。宋文遠推開美式安慰梁越道,你不是才辦了個展嗎,反響還那樣好,你甚至才十八歲…
十九歲。梁越舒展了些面容,調皮道,還有五天就十九歲了,小遠,我有好多事想嘗試,想學車,想獨自旅行,想戀愛…
宋文遠聽他說到戀愛,心頭一亮,聲控燈似的,正想探探他喜歡什麽類型,卻見梁越眉間難散的陰郁又聚攏,他迷茫地喃喃道,可我不知道怎麽過我哥那一關…
好巧不巧,梁越說到這裏,手機就響了,他瞥了一眼屏幕,兩手一攤對宋文遠道,你看,說曹操曹操到。
接吧。宋文遠說不出要他挂斷的喪氣話,那樣只會讓梁昊愈發緊逼。
“喂,哥。”梁越一面回應一面給宋文遠使眼色,要他制造出一些翻弄試卷的沙沙聲,宋文遠很有默契地照做起來。
“還能在哪啊,肯定是在學校自習室單間啊。”梁越給宋文遠比了一個大拇指又對電話道,“對啊,旁邊當然是同學啊,還能有誰,我們都在寫卷子呢。”
梁越拿着手機頓了頓,瞥了一眼宋文遠又對電話小聲道,“小遠怎麽可能在呢,小遠都上大學了,他有他自己的事...”梁越的聲音愈來愈小,但宋文遠也聽清了那句“他休學不是因為不上進...”
宋文遠聞言在心裏冷笑,他梁昊真滑稽,有什麽資格說他宋文遠不上進?年紀輕輕時候,梁昊是靠運氣賺了些錢,但你看他開的都是哪些行當?棋牌室,酒吧,會所...哪樣是正經人的選擇呢?況且他自己不也從好學校的商學院退學了?要是細算,梁昊都二十八歲了,卻只算個高中畢業生,和自己可沒啥區別!
這通關照電話講了好半天,理應該結束了,可偏偏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了鐵路上的警鳴。
不一會兒,運礦火車轟轟隆隆,悠悠閑閑地就從兩人所在的窗邊經過了,旁桌坐的是外地游客,沒見過這陣仗,紛紛跑過來和火車合影留念,一時間火車聲,聊天聲,相機聲此起彼伏,都鑽進了手機聽筒,梁越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待火車走遠,餐廳又恢複了安靜,而梁越對着手機卻炸開,他提高聲音道,“對,我是在鐵路茶餐廳,可那又怎麽樣?我這周每天除了睡覺都只有一小時休息…考試是重要,可心理健康難道不重要嗎?”
一長串質疑後,梁越的郁悶得了些宣洩,又見宋文遠做手勢要他冷靜,人才恢複了理智,可不一會兒梁越又開始與他哥針鋒相對道,“小遠怎麽了呢?小遠不論生活還是學習,都幫了我那麽多,他是個很優秀的人…”
宋文遠聽着為自己辯解的梁越,心口抹了蜜似的,又對梁昊的小人之心十分不齒。他知道梁越八成又要被梁家的司機接走,自己跑這麽遠就只能同梁越說上幾句話,可每每看到好友對友誼的堅定維護,都證明了自己從沒有喜歡錯人。
梁越喪着臉挂掉電話,抱歉地對宋文遠說,沒一會兒司機就會來了,他得回家去上補習班,又說愧對于小遠,跑這樣遠就為聽自己發幾句牢騷。
完全沒有麻煩到啊,我出來轉轉心情也好。宋文遠安慰梁越又道,這樣吧,走之前再吃一個伯爵茶奶糕吧,你不是最喜歡的。宋文遠接過了方才點的奶糕,推至梁越面前。
梁越也不客氣,一面吃一面問宋文遠的近況,問他在老年康養中心做幫工的體會雲雲,宋文遠也樂得開心,一并給他說了。
司機驅車到達後,梁越同宋文遠道別,宋文遠笑說自己再坐一會兒就回家,梁越便安下心,背着書包從宋文遠的視線中消失了。
待梁越完全離開後,宋文遠盯着梁越喝過的飲料和餐盤頓了頓,而後慢條斯理地從玻璃杯中,取出梁越喝過水的紙吸管,再從白瓷盤上拿過梁越挖奶糕的叉子,一并用紙巾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将其放進了斜跨包的內袋裏。
做完這一切,宋文遠又喝了一口梁越杯子裏剩下的氣泡水,鳳梨味已經很淡了,只剩下冰塊化凍後的涼牙,可這個寡淡滋味怎麽都叫宋文遠感到甜美,快樂,和自己為了彰顯成熟點的美式咖啡完全不同,那種苦味,就和梁越惡心人的哥哥梁昊一個樣,嘗了一口就不會再想沾上半點!
宋文遠将梁越剩下的飲料全喝精光,才餍足地起身,離開了這個會被突發經過的火車,大殺風景的美麗茶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