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醒悟
第79章 醒悟
雪地裏響起一道沉悶的響聲。
林采星安穩落地後, 踉跄着跑到周斂身邊。
“周斂?”
“周斂!”
林采星顫着手指,發現周斂的頭部後方全都是血。
呼吸陡然變得沉重而急促,他眉頭緊皺, 慌忙環顧四周, 臉色蒼白如紙。
最遲半小時,救援團隊估計就到了。
但周斂的血還在流。
他沒再多想, 迅速脫下羽絨服幫周斂維持體溫,兩只手在周斂腕上摸索。
對!應該是這種手表!
他記得周斂曾給他演示過,這款腕表都是經過特別訂制, 暗藏玄機, 如果有意外, 表盤可以延出尖銳的刀具。
指尖被凍得快要沒有知覺,林采星反複探索,呼吸越來越亂,心髒仿佛被堅硬的冰碴緊緊剜着。
驟然間——
一道堅硬無比的隐形刀片從表盤內伸出。
林采星眼神一亮, 迅速脫下自己的衛衣,用刀片将它撕開,做成簡易的繃帶幫周斂将頭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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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高中就開始和周斂參加各種野外生存訓練營, 基本的求生知識和緊急救援知識都了解一些。
“周斂, 你堅持一下!”
“他們馬上就來了。”
林采星搓了搓手,跪坐在雪地裏把周斂緊緊抱在懷裏, 肩膀不停地發顫。
他盯着布條裏逐漸滲出的血液,眼眶酸了又酸,始終堅持不讓眼淚掉出來。
救援的人還沒來,他不能倒下。
“我包紮得醜是醜了點, 你別嫌棄。”
林采星自顧自地找話和周斂說, 手指因為寒冷變得越來越僵:“等我們到了醫院, 我要幫你拍張照片,估計這是你人生中的最醜照片了。”
呼嘯的風卷起漫天的雪花,林采星将臉埋在周斂頸窩,用身體幫他遮擋着風雪。
這半小時,漫長又緩慢。
凜冽的寒風如同尖銳的哨音,擊穿林采星的耳膜,令他的心髒随着風雪呼嘯。
他捂着周斂的傷口,腦海裏不停地浮起最差的可能性。
“不會的…”
“不會的…”
他為周斂求了兩次平安符,周斂一定能安然無恙。
風雪越來越猛,松樹枝頭的雪簌簌掉落。
漸漸地,林采星的發絲上布滿一層輕盈細密的小雪,連同睫毛上,也被晶瑩的鹽粒覆蓋。
雪崖上,傳來淩亂的腳步聲。
林采星艱難地擡起凍僵的眼睛,緊繃的心弦終于放松一些。
十幾個人朝他們急切跑來,他幾乎被凍得沒有知覺,是靠兩位醫生,才得以松開周斂。
救援設備被一一擺放在雪地,助理為林采星披上羽絨服,輕聲安慰他不要着急。
“他傷了頭。”
林采星嘴唇凍得發紫,通紅的眼裏透着迷茫和恐懼:“他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不會的。”專門負責周斂健康的教授稱贊道:“你很棒,你為他這樣包紮是對的。”
林采星半睜着眼,意識有些遲鈍:“那就好…”
醫院裏,白楚惠匆匆趕到。
因為周斂傷到的是頭部,林采星便将這件事告知白楚惠。電話裏的白楚惠很着急,直接乘飛機趕過來。但令林采星意外的是,姜柔也來了。
“采星,究竟是怎麽回事?”
林采星貼着退燒貼,眼睛微腫:“因為——”
剛說兩個字,他被姜柔打斷:“讓醫生親自跟我們說。”
院長和主治醫生匆匆趕來,将所有檢查結果告知給二人:“周先生沒事,只是一些皮外傷,估計馬上就能醒了。”
姜柔微微擡起下巴,略帶審視地盯着林采星:“好端端的,怎麽會受傷?”
院長這次沒說話,尴尬地看向林采星。
“我們在玩雪橇車的時候出了意外,被山上滾落的巨石砸中雪橇車。”林采星避開姜柔憤怒的視線,坐在周斂的床邊:“無人機全程錄下來了,您不放心可以看看。”
姜柔皺眉:“為什麽會去滑雪橇車?那麽危險的東西,你們沒有安全意識嗎?”
林采星垂着眼睫,背對着姜柔輕輕攥住周斂的手。
“算了,沒事就好。”白楚惠目露關切:“采星,你也不舒服?”
林采星輕聲道:“沒事,有些感冒。”
“那你先去休息吧。”白楚惠說道。
“謝謝外祖母,我沒事。”
剛才的意外對于林采星來說,無疑是一場生死離別,他現在不想離開周斂半步,一刻都不想。
“你先出去吧,這裏有我和媽媽。”姜柔眉頭微微緊皺,仿佛林采星的存在是可有可無的。
“我不想走。”林采星聲線堅定,“他醒後想見到我。”
“我們要讨論事情。”姜柔的臉微微一沉,“你先出去。”
“這裏不是讨論事情的地方。”林采星表情平淡,“周斂需要休息,為了他的身體,請您體諒一些。”
姜柔保養得當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她印象中的林采星,脾氣很柔,當初和他談判,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白楚惠也沒料到林采星态度會如此強硬,于是站出來勸和:“采星說得也沒錯,這裏有采星照顧,我們先去外面休息。”
恰好這時,醫務人員拿着簽字單走進來:“哪位家屬方便簽字?”
姜柔冷冷地盯着林采星,剛要接過鋼筆,被走過來的林采星打斷:“我來吧。”
林采星神色平淡,飛快簽下自己的名字。
姜柔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漂亮精致的指甲微微攥緊衣角。白楚惠示意姜柔随自己離開,臨走前叮囑林采星:“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林采星點頭:“您放心,周斂醒後,我會去喊您。”
這間病房是間套房,分為室內、室外和休息室。見兩人走進休息室,林采星拿來幹淨的熱毛巾,為周斂輕輕擦手。
醫生說,傷口再偏移2毫米,周斂就要動手術。
他們這次,真的很幸運。
雪地裏,他甚至已經做過失去周斂的假設。
但僅僅想了一秒,他心如刀割。
所以比起失去周斂,被姜柔奚落兩句根本不算什麽。他也沒必要害怕和緊張。無論從名義上還是情感上,他都是周斂最重要的親屬,他不願再受姜柔擺布。
休息室內,姜柔端坐在沙發上,深邃的眼底湧動着強壓的怒火。
“你也是,和采星較什麽勁?”
這幾年,姜柔對白楚惠的忽視白楚惠始終介意,如果姜柔不是她的親女兒,她根本不願和姜柔多說一句話。
姜柔神色輕蔑:“瞧瞧吧?剛結婚多久?就原形畢露了。”
白楚惠端起茶杯:“你在意的究竟是周斂受傷了,還是采星沒有給你面子?”
姜柔察覺到白楚惠對林采星的态度,微微質疑:“您接受他了?”
白楚惠不鹹不淡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倘若不是姜柔着急回美國和她辦理資産交接,她不相信姜柔會因為周斂受傷回國。
“你的小男友沒跟在你身邊嗎?”
姜柔拂了下耳邊的碎發,盡管面色平靜,卻依然沒有掩飾住躲閃的視線:“這件事和他有什麽關系,周斂是成年人了,每天無數的人跟着伺候,不需要我擔心什麽。”
“周斂還病着,他應該不希望你為難采星。”
“媽!”姜柔顧忌資産交接的事,态度不敢太惡劣:“您覺得他配得上周斂嗎?”
“配不配得上,他們也結婚了。”白楚惠眼睛明亮有神,說話雖然溫柔,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威嚴:“你消停些。”
姜柔難以置信地反駁:“您究竟怎麽了?”
“算了,我們先把手續辦了吧。”
這時,林采星在外面叩門:“周斂醒了。”
他低垂着眼睛,深深呼了口氣。
“大家可以過去了。”
病床外側被醫生們圍得嚴嚴實實。
周斂眼眸緊閉,頭部的隐痛令他心情有些煩躁,幸好林采星在安撫他,能讓他稍微舒服一些。
“感覺怎麽樣?眼睛看得清嗎?”醫生俯身問道。
周斂“嗯”了一聲,擡眸時注意到林采星的額頭。他擡起手臂摸了摸林采星的臉:“你發燒了?”
“小感冒。”林采星緊緊抓着周斂的手臂:“還有不舒服的地方嗎?一定趕緊和醫生說。”
“沒有,放心。”周斂再次探了下林采星的額頭:“這麽燙…是凍着了嗎?”
“您這次能平安,是林先生的功勞。”助理将無人機中看到的畫面複述給周斂聽,“林先生很厲害,給您包紮的止血帶非常專業,包括維持傷者的體溫。估計就是這段時間凍到的。”
為了排除這次事件是否為人為,專業的團隊正在調查中。二人相依在野外那段畫面,很令助理動容。
白楚惠感激地将手搭在林采星的肩側:“謝謝。”
“您哪裏的話,這是我應該做的。”林采星怕周斂自責,故作輕松地笑了下:“你教我的求生本領我都記着呢,這算是一次小考試。”
助理的話,一字一句敲擊着周斂的心髒。
他抿着幹燥的唇,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針紮着,連同傷口一起疼。
那麽冷的天,林采星又是那麽怕冷的一個人,生生凍了一小時。甚至連衛衣都撕開幫他包紮傷口。
他渾身疼得厲害,輕輕握住林采星的手,幹澀的喉嚨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提議來這裏的人是他,沒有提前做好安全預案的人也是他。
他非常後悔帶林采星來這裏。
“我沒事,現在狀态特別好。”林采星樂呵呵地幫周斂整理好被子,“你的腕表幫了大忙。”
“各位家屬,周先生目前指标有些異常,需要靠靜養恢複,所以要多睡覺多休息。”
被醫生提醒後,林采星扶周斂躺下,病房裏的其他人自覺退到病房外。
周斂服了藥,困意很重。
縱使如此,他依舊強撐着精神和林采星說說話,但幾分鐘就睡着了。
“采星,你吃藥了嗎?”白楚惠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姜柔打斷。姜柔冷淡道:“你跟我出來一趟。”
林采星回頭看了眼周斂的睡顏,跟着姜柔離開。
“你別以為有周斂罩着你,你就能對我肆意妄為,就能在周家掀起風浪。”醫院的庭院外,姜柔聲音如霜刀般銳利:“在我眼裏,你依舊和幾年前沒什麽區別,你配不上周斂,這是客觀事實。”
林采星身姿挺拔地站在姜柔對面,語氣沒有波瀾:“嗯。”
“嗯?”姜柔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可思議地皺眉:“你是覺得,我沒有辦法讓你離開周斂嗎?”
“是的。”面對姜柔的刁難,林采星唇角微微上揚,“我不會像三年前那樣,随便您說幾句話就離開他。就像您說的,只要周斂和我立場堅定,就沒有人能把我們再分開。”
姜柔氣極反笑,徹底撕開溫柔優雅的面具:“你一無所有,甚至帶着華蘭骨子裏的劣根性,你這樣的人,竟然沒有半點反思?還有臉在我這裏當跳梁小醜。”
“可是…”林采星聲音不高不低,露出自信的笑:“周斂喜歡我,而且我自認為比您更在乎周斂,也比您更愛周斂。”
他去敲休息室的門時,聽到了白楚惠和姜柔的談話,他對姜柔很失望。
曾經他以為,姜柔至少是非常愛周斂的。
他也不願意讓周斂為難。
他拼命想融入周斂的家族,獲得大家的認可,但現在來看,意義究竟是什麽?
他在乎的人,根本不愛周斂。
那他為什麽還要在意這些人的看法?
他替周斂寒心。
他慢慢注視着姜柔,聲音清晰有力:“所以,不管您用什麽手段,我都不會再離開周斂。我因為敬重您,沒有将您之前找過我和林君山的事情告訴周斂,我也想給大家留一份體面,畢竟未來我們還要相處。但如果您不想擁有這份體面,那麽我更無所謂,就像您說的,我一無所有,只有周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