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 25 心軟軟
第25章 chapter 25 心軟軟
驚蟄将至, 春水漸盛,近來的雨水似乎順應節氣更疊,變得格外多。
才在天水經歷了一場大雨, 倆人去蘭州的路上, 又迎來了另一場雨。
開始舒萦坐在窗邊發現落雨還有點驚喜,坐在高速疾馳的列車上, 看窗外陰雨蒙蒙的景色也不失于一種樂趣。
然而随着雨勢漸大, 這種樂趣漸漸就轉變成了一種擔憂, 擔憂下車後的出行不便,交通擁擠。
讀大學的那幾年, 每年的開學季和放假季,舒萦最怕的就是碰上下雨。
一個人拉着行李箱跨越兩個城市, 走在雨水裏, 再大的傘也擋不住被水濺濕, 泥濘的褲腿,滿是污痕的箱子,碰上大風天氣,更是buff疊滿, 災難中的災難。
猶記得大二那學年的開學季, 她穿着假期和朋友們新購入的漂亮裙子, 開開心心坐上了前往蘭州的列車, 同何宴舟兩個月沒見了, 男友早早到車站等她過來。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 還處在最愛臭美的年紀,妝容是在高鐵上精心調整過的,就等下車後驚豔何宴舟收獲滿滿的誇獎贊美和彩虹屁。
一路都是晴空萬裏的好天氣,她的心情也相當美麗, 哪料進入甘肅境內不久便開始下起了雨,何宴舟在微信上安慰她,說他有記得帶傘讓她不用擔心。
但等倆人見到面,風獵獵刮着,傘壓根打不起來,人剛出站就被淋成了落湯雞。
裙子濕得透透的,妝也花了個幹淨,預想中的誇贊一句也沒有,寒暄都來不及,何宴舟幫她拉着行李箱,她跟在後面拉着他,兩個人急急去排隊打車回學校。
雨太大了,打車人數激增,倆人站在打車點等了一個多小時也沒排上,最後又狼狽拉着行李箱去趕公交車。
折騰到最後,花了四個多小時才把平時好天氣裏一個小時的路程走完。
自此,出行碰上大雨天,舒萦心裏就忍不住的煩躁。
今天同樣畫了個精致的妝容,出發前黎蘇年便同她講了今晚的安排,到蘭州放過行李,晚上老同學安排了接風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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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婚後倆人第一次的同框出席,見得據說是他大學階段關系最鐵的朋友,如今還在她的母校任職,舒萦自覺不能在這種場合給對方丢面。
夫妻一體,不管恩愛與否、她們現階段的感情如何,面子工程總要說得過去。
連綿不斷的雨拍打在車窗上啪啦作響,前排不知誰家的小朋友還在鬧個不停,心裏的煩躁終于到達頂點,舒萦再也對着車窗看不下去,負氣坐正身體。
黎蘇年是在十多分鐘前隐隐覺得她情緒有點不對勁兒的,但側臉觀察了幾回,她坐姿随意地豎着手指在車窗上塗塗畫畫,看上去除了周身氣場像是隐隐有變化,又着實沒叫他發現什麽端倪。
經過旅行團七八天的相處,近來倆人的關系還算不錯。
比起領證之初假模假式的客氣、不熟悉,近來她在他面前越來越放得開,偶爾還能展露出一些和她這個年紀不符的孩子氣。
出發時,還暗戳戳和他展示今天的精致妝容,說今天的內眼線畫得非常成功,他仔細看了半分鐘,是真沒看出來她所說的內眼線到底在哪裏,氣得她一路上都故意不和他講話。
上了車對着車窗一會兒拍照一會兒看風景的,後面下起了雨,又對着車窗開始頗有童心地塗塗畫畫。
前面還是能明顯感受到她的開心的,或許是因為整個旅行團的行程還算圓滿,又或是因為明天即将見到許久不見的好朋友,又或是因為今天讓她滿意的妝容。
前面的表現對比此刻,将她的不開心趁得格外明顯。
想着,他按下按鈕将兩人座椅間的扶手放了上去,握住她在車窗上塗畫半天的那只手感受了一下溫度。
列車上開着暖氣,她上車不久便把外衣脫掉搭在了座椅靠背上,此刻玩了半天的手指明顯低于正常體溫,冰冰涼涼,碰上他溫熱的手心,叫她應激到立馬皺起眉頭,“你幹嘛。”
他用了點力,不叫她掙脫開,溫聲回了句:“幫你暖暖。”
一些不好的舊日回憶聚集在心頭,加之窗外的雨,舒萦此刻沒半分旖旎心思,下雨也煩,明明打定主意想放下的過去總是不受控地往上蹿也煩。
她沒好氣地說:“松開,我不冷。”
男人像是聽不到她講話似的,根本不為所動。
舒萦用空着的那只手試圖去拽他,反被他抓住一起按在了那裏,于是剛坐正不久的身體又變成了被迫的側坐。
試了幾次也拿不出來,舒萦索性擺爛,腦袋順勢靠在座椅靠背上,閉着眼也不再看他。
可一閉上眼,另一些畫面又好像放電影似的閃爍在她眼前,她是真的想忘掉過去,好好經營新的感情和這段婚姻,但想和做有時總會有些出入。
外頭的雨還在下。
一分鐘也不停歇。
很忽然的,耳畔的雨聲被一道溫柔的女聲覆蓋。
黎蘇年把一只小巧的藍牙耳機放進了她的耳朵裏。
好聽溫柔的歌聲一響起,瞬間便抓住了她全部的吸引力,是一首她從前沒聽過的英文歌,空靈幹淨的女生低低吟唱,煩躁的心好似都随着歌聲變得寧靜祥和起來。
I see the light upon your eyes
我看到了你眼中的光
I see the stars behind the way you are on
我看到你身後的星星
I see the moment waiting for me
我看到等待我的那一刻
I see the light
我看到了光
I see the hope
我看到了希望
I see the love
我看到了愛
I see the night
我看到了夜晚
I see the love
我看到了愛
I see you
我看到了你
兩三分鐘的歌曲,舒萦全神貫注的傾聽,過程裏,仿佛跟随歌聲接受了一場心靈的洗禮。
婉轉的尾音落下,舒萦緊随其後睜開眼睛,話還沒到嘴邊,像有心靈感應似的,她看着黎蘇年拿着手機點了幾下,上一首歌便從頭又開始播放起來。
舒萦不自然地眨下眼睛,斂眸看向身側的黎蘇年:“這首歌叫什麽啊,蠻好聽的。”
他側過臉,注視着她說:“I see you。”
舒萦喔一聲。
靜心去聽第二遍。
很短時間內的重複,依舊聽得她心軟軟的,胸腔裏像被輕柔的羽毛掃過,伴着低低的歌聲,一點點地帶走她的煩悶和不開心。
第二遍的尾音落下時。
舒萦調整了一下坐姿,仰着臉看隔壁座的黎蘇年,沒講話,但晃了晃被她緊緊握在手心的手,意味不言而喻。
黎蘇年的視線在她眉目上一掃而過,确認那兩道眉已經重新舒展開,他松開手,放她自由活動。
舒萦自然而然地從他手裏拿過來他的手機,解鎖查看這首歌的相關信息。
雖然從他嘴裏聽到了歌名,但眼下她對這首歌的其它信息也挺感興趣,片刻後,查看完畢,舒萦不禁好奇:“這麽小衆的歌曲你是怎麽發現的。”
聽歌軟件上顯示這首歌的歌手甚至都不是專業人士,認證信息來看應該是自由音樂人那種類型,整首歌的評論也才幾百條。
能從萬千曲庫裏找到這樣一首小衆歌曲,實屬難得。
黎蘇年幫她把垂落在臉頰邊的頭發重新捋到耳後,回答說:“首頁推薦聽到的。”
舒萦輕輕點下頭,把音量調整了一下,方便聽歌之餘和他繼續聊天。
“你平時很喜歡聽歌嗎?”
“偶爾一個人,無事可做,會聽一下。”他說。
“有特別喜歡的歌手嗎?”
這話後,男人面色似是停頓了一下,偏開臉望向窗外一眼,回過頭,他說沒有。
舒萦留意到他目光的偏轉,跟着問:“雨是不是還下得很大?”
他點下頭,說對。
舒萦嘆息一聲,聲音很低地暗自吐槽道:“好煩下雨。”
他聽着,接連一二十分鐘的低氣壓在這一刻終于窺得答案,前天下雨她心情不好,是因為一早接到不相幹之人的騷擾電話,後來大概率又和媽媽有争吵,具體他沒問。
但此刻他才知曉,原來她對下雨天本身,就是帶着偏見和讨厭的。
他拿手背碰了下她的臉,輕聲問她原因。
或許是此刻的氛圍很不錯,耳邊是好聽的歌聲,周遭被他暖心的溫柔包裹,她不設防地回答說:“因為下雨出行很不方便啊,讨厭下雨,也讨厭下雪,最喜歡晴天。”
讀書的時候這麽覺得,畢了業依舊。
他聽得輕輕笑起來,因為她此刻展現出的孩子氣,又或是另一個發現,在她身邊了解她的喜好是這樣的輕而易舉。
“那你這個地球人做的挺不容易,這世界上還沒聽說過哪個地方全年晴天的。”
這話講得逗趣,舒萦跟着笑起來,笑聲後,她說:“我也覺得,可能我不适合做個地球人,有時候會覺得活着挺沒意思,不如死了算了,但我膽子又比較小,除了自然的生老病死,我也不敢嘗試別的死法。”
說着,她朝他眨眨眼睛:“你聽過那個網絡梗嗎,就說現在的年輕人,上班都帶着淡淡的死感,簡稱活人微死,滿滿的命縮力。”
他笑了下,聲音溫和說:“想到很久前看到的一句話。”
舒萦問什麽。
他說:“一篇讨論人的本質的文章,裏面說,人是鬼的幼年體,死是鬼的成人禮,所以人的本質是預制鬼,比起死後的很久,人活着的時間其實很短,所以想死是一種鄉愁。”
好新鮮的說法。
舒萦回味着他的話,認真思考,忽而感慨:“好有道理的樣子。”
過幾秒,她又嘆口氣,悲觀滿滿說:“吃預制菜,做預制鬼,合着我們的一生就是預制的一生。”
他揉揉她的發頂,像是安撫,又像是蠱惑般說道:“有句四字箴言不是這樣講,來都來了,就體驗一下呗。”
舒萦聽着,想,過去幾年還比較有活力的時候,是對很多東西都挺有興趣,手裏有點錢就想出去玩,去盡可能多的體驗不同地方的風土人情,想買很多不同類型的衣服,體驗不同的風格。
但兩年多的職場生涯,成年人的壓力好像消磨掉了她很多激情,她目前的經濟基礎可以支撐她做更多事,但好像也沒多少事情可以引起她的興趣了。
她只想安安穩穩地做她的手工,賺多賺少都無所謂,夠她生活就好。
即使這樣的生活需要滿足舒女士的婚姻期許,她也可以不怎麽猶豫地和不算熟悉的黎蘇年結婚。
被這樣的想法驚到,舒萦猛地低下頭,心裏産生了一種很奇怪的愧疚感,這段婚姻在她這裏,好像有利用之嫌。
黎蘇年捕捉到這個不尋常的舉動,托着她的臉頰盯着她看了好幾秒,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
她大多時候展現出來的都是很樂觀的一面,可也有一些時候,會被其它情緒左右。
被他盯的有點不自在,舒萦轉移話題般說道:“你聽歌小衆就算了,怎麽看的文章也都奇奇怪怪的。”
“大概是因為,”他語氣停頓幾秒,似是在給這種奇怪找理由,片刻後,找不到,他照實但有所保留地說:“一個人的時候,為了不陷在不好的情緒裏,總要找點事情做,聽歌、看書,都是很好的打發時間的消遣。”
舒萦聽着,有點想問問他話裏的不好的情緒是什麽,但想想就算知道了也無濟于事,都是她無法參與的過去,還是不揭他的傷疤好了。
耳機裏的歌聲還在繼續,上首歌已經重複了很多遍,她點開聽歌軟件播放黎蘇年喜歡的歌單,把手機遞回到他手裏,“我安靜聽會歌,到地方叫我呀。”
說完,像是想到下車後要在雨天赴約,眉毛連帶着唇角都忍不住又皺了下。
黎蘇年拿過自己的外衣,蓋在她身上,同時把她的腦袋調整到自己的肩膀位置,像哄小朋友似地輕聲說道:“還要一個多小時,睡會兒吧,說不定等醒來雨就停了。”
舒萦氣呼呼哼一聲,沒接腔,她瞧着這雨一時半刻的根本停不了。
但還是乖乖閉上眼睛,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聞着他身上的好聞氣息,享受片刻的安寧。
這邊,黎蘇年在聽到女孩逐漸綿長的呼吸聲後,才小心拿起來手機,給蘭州的那位老同學發消息:「下雨了,晚上別在外面吃了,到我房子那準備點火鍋食材在家裏吃吧。」
之後退出聊天界面,提前在打車軟件下了個預定單。
完成後他點進訂單頁面,給師傅留言:「下雨天出行不便,辛苦您到負一站裏接一下,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