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8 妻管嚴
第18章 chapter 18 妻管嚴
次日, 天公不作美,一場雨打亂了旅行團的出行計劃,每逢大雨天氣, 麥積山崖壁落石風險增大, 出于安全考慮,景區公告臨時閉園一天。
無奈, 旅行團只得将行程最後兩天的安排換了個順序, 當天一早吃過飯, 她們跟着領隊出發前往伏羲廟。
今天按照新的安排,計劃要去兩個景點, 伏羲廟和天水博物館,兩個景點在同一個地方, 游玩起來很方便, 等結束用過中飯, 下午再回酒店參加本次行程的最後一節研學課程。
早上出發不久,她們坐在車裏,聽着外頭噼裏啪啦的雨,江阮忍不住說:“不是說西北這邊很幹旱嗎, 我一直以為這邊不怎麽下雨的。”
這話把前排的司機大哥聽樂了。
想, 又是一個對大西北持刻板印象的游客。
江阮聽着, 不明白司機在笑什麽, 看一眼身邊的舒萦, 同樣笑吟吟的, 又看一眼司機大哥,她終于忍不住問:“你們在笑什麽,不是嗎,這邊下雨很多嗎?”
司機大哥聞言止了笑, 回答說:“分地方的,甘肅這邊整體來說肯定沒南方雨水多,但像天水、蘭州,黃河南邊這幾個城市,相對來講也沒那麽旱,旱的主要是甘北那邊,它們那邊有沙漠的。”
聲落,江阮若有所悟點下頭。
舒萦對此表示認同,接着說道:“是這樣的,我在蘭州讀大學呆了四年,記憶裏下雨挺頻繁的。”
車上氣氛不錯,司機大哥順着問道:“丫頭讀的哪個大學?”
一聲丫頭,喚醒了舒萦不少回憶,這邊人喜歡管女孩子叫丫頭,讀書那幾年出去外面吃飯買東西,沒少被這麽叫過,她回答說:“蘭大。”
司機大哥很驚喜:“我家尕娃子去年也考上了蘭大,但他走的是少數民族預科,先去榆大讀一年,今年九月份回來蘭大。”
江阮在這話後對着舒萦诶了聲:“你和司機大哥還挺有緣,你家不就是榆市的。”
她之所以想到這一點,是團期第一天的活動說明會,黎蘇年介紹自己是榆大的考古教授,讓她印象太深刻。
Advertisement
司機大哥在前頭爽朗的笑,附和道:“那是挺巧的。”
笑聲後,他又感嘆:“丫頭厲害,聽我家尕娃子講你們那邊高考難得很,他說他那個分數在你們那邊都沒學上的。”
舒萦謙虛笑笑,她現在回想家鄉的地獄高考難度還有點後怕,好在都過去了。
路遇紅燈,車上的閑聊繼續。
江阮說:“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國內大學也有預科诶。”
在此之前,她只知道身邊有些人出去留學會讀語言預科。
“有的,”司機大哥耐心給她送上解答:“畢竟我們這邊的教育水平和大城市比相對落後一點嘛。”
江阮:“走預科的是可以降分錄取,是這樣嗎。”
司機大哥說是。
江阮:“真不錯呀。”
“但這個便宜也不好占的,”司機大哥笑一笑,解釋說:“讀預科和高三一樣辛苦,想回來選個好專業,預科一年的考試都要好分數。”
“這樣啊,”江阮了然的笑:“沒用的知識又增加了。”
這話叫後排的老夫妻都聽得笑起來。
這邊,在大家的閑聊接近尾聲的時候,舒萦忽然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她拿出來手機查看,只見屏幕上顯示號碼IP是甘肅蘭州,她有不少同學還在蘭州繼續讀書或是工作,看了眼,以為是哪位朋友的號碼忘記存了,沒多想就滑動屏幕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沒立即說話,舒萦想着可能雨天車上信號不好,她便喂了聲,又過半分鐘,電話那頭依舊沒人說話。
到這會兒,舒萦只當她想錯了,興許這是通撥錯了號碼的電話,于是她說:“沒人說話那我挂了。”
下一秒,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沙啞的男聲:“萦萦,是我。”
大腦很快得出結論,告訴她這是宿醉醒來的何宴舟。
心裏無波無瀾,她丢下一句:“別再打給我。”
之後沒有任何猶豫地挂斷電話。
大約是這話語氣過于強硬了點,不免叫江阮朝她看過來,輕聲關切道:“怎麽了。”
舒萦牽強扯下唇:“沒事。”
看出她不欲多言,江阮便也沒追問。
但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不管是在車上還是在游覽景區的時候,她眼見舒萦挂斷了一個又一個電話,終于忍無可忍接通并朝對方吼道:“何宴舟!你有完沒完!”
語氣很差,結結實實把江阮吓了一跳,畢竟這幾天接觸下來,舒萦脾氣可太好了,跟誰講話都是眼角帶笑。
她很好奇,到底是什麽情況,能把好脾氣的舒萦氣成這樣。
酒店落地窗邊,聽到這話的年輕男人眉眼間立時飄起一層浮冰,讓人不寒而栗,開口,卻是一如既往、只對她的溫潤嗓音:“小舒,是我。”
舒萦聽言有片刻啞然。
趕忙又看了眼手機屏幕,還是陌生號碼,但IP地址卻是榆市。
她接連被何宴舟騷擾了一個多小時,這通電話響的時候,理所當然的就覺得還是何宴舟,也不知道他怎麽有這麽多號碼的。
眼下聽到黎蘇年的好聽聲音,驚訝之餘,趕忙離開人群,走到偏僻角落,這才放心說道:“不好意思,我好像沒存你的號碼,不知道是你。”
這是倆人打的第一通電話。
黎蘇年對這句解釋并不意外。
但他關心的是:“他什麽時候開始騷擾你的?”
舒萦抿抿唇,思索了有十幾秒,決定如實回答,她說:“今天在路上的時候,第一通電話我有讓他別打給我,但也不知道他怎麽有那麽多號碼的。”
拉黑一個,又來一個。
偏偏她還需要用手機拍照記錄啓發她靈感的東西,也沒辦法把手機關機。
回答完,想到什麽,舒萦問:“對了,你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麽事情嗎?”
他說:“媽給我打電話,問我們什麽時候方便回家一趟。”
話音落下的前半分鐘,舒萦都是懵的。
媽。
哪個媽,她媽還是他媽。
轉瞬,拐過來彎。
能叫他打這通電話告知這事,應該是舒女士才對。
“我媽怎麽會給你打電話。”
舒萦是真的好奇,畢竟結婚前和舒女士争吵她放話說結婚後就不管她,領證後的這些天舒女士還真說到做到,一次也沒聯系她。
片刻的寂靜下,黎蘇年想象着舒萦因為他的稱呼犯迷糊的模樣,唇角忍不住彎了下,須臾,繼續說道:“媽說舅舅他們對我都很好奇,所以想讓我們回家吃頓飯,見見面。”
舒萦聽到所謂的見面由頭,立馬就緊張了:“你沒答應吧,我有三個舅舅,他們做生意很多年都可能喝酒了,你跟我回去他們一定會灌你的,不能一起見。”
她不清楚黎蘇年酒量到底如何,但心裏的刻板印象告訴她,像他這種專心學術的人酒量大概率是不好的,拜訪舅舅是應該的,畢竟媽媽離婚後,從小到大家裏沒少受幾個舅舅照拂。
但最好一個一個的見,要叫黎蘇年一起跟三個舅舅見面,她都不敢想黎蘇年在飯桌上會被灌得多慘。
這話叫電話那頭的人聽得輕輕笑起來,笑聲後,他說:“我跟媽說我都可以,具體要看小舒的時間安排。”
不遠處,江阮揚聲喊她,差不多到時間轉場去下一個地方了。
舒萦應一聲,摸摸莫名發紅的臉,快速對電話那頭說:“好,那我知道了,回來我給我媽打個電話說一下。”
什麽叫他都可以,看她時間安排,搞得跟他是個妻管嚴似的,怪不自在的。
黎蘇年先是嗯了聲,電話挂斷的前一秒,他又笑着說謝謝。
舒萦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聲謝是謝什麽,下意識問了出來。
片刻後,電話那頭傳來男人好整以暇的聲音:“酒量确實一般,謝謝小舒,被關心的感覺,很不錯。”
舒萦聽言臉更熱了,她才不是這個意思,什麽也顧不上再說,拿開耳側的手機,她啪一下挂斷電話。
-
清楚舒女士是個急性子。
既然黎蘇年把回家的時間留給她解決,舒萦到第二個景點,也沒顧上玩,在景區外頭就找到領隊說自己臨時有點事情要處理,過會兒進去找大家。
領隊交待了她兩句,叫她找不到打電話,之後就先帶着大部隊離開了。
江阮在走之前問她怎麽了,是有什麽要緊事,畢竟她還記得前面舒萦一直挂電話的事情,她感念江阮的關心,說道:“沒事,給我媽媽回個電話,過會兒進去找你們。”
江阮想起她自從接了最後那通電話後,這一路上情緒确實好了很多,聽此,沒再說什麽,放心跟着領隊離開了。
雨還在下,舒萦沒走遠,就在景區門口附近的檐頂下面找了個沒人的位置,拿出來手機給舒女士撥過去電話。
電話隔了十幾秒才接通,她還沒說話,電話那頭先傳來舒女士陰陽怪氣的聲音:“呦,還記得你有個媽啊。”
很舒女士的風格,預料之中,不算意外,但舒萦心裏還是不免難受了一下,從小到大,她一直清楚媽媽一個人養大她們姐妹倆不容易。
常年辛苦工作,讓她落下了一身病,讀書的時候,基本上舒女士說什麽是什麽,她從不違逆,那期間母女倆關系還算平和。
可自從她工作之後,不再事事聽舒女士安排管教,和舒女士之間的關系便越來越緊張,慢慢就演變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她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平靜說:“媽,有什麽事情你能不能好好說。”
電話那頭的舒清嗤一聲,道:“知道你現在有本事,手裏有錢,不願意聽我的話,但你結婚是大事,幾個舅舅從小待你都不錯,這周末,你挑一天領小黎回來見見人。”
明天就是周末了,接下來兩天她和黎蘇年都不在榆市,舒萦果斷拒絕:“這周末不行,等後面有空,我會帶他去拜訪舅舅的。”
舒女士聽完當場就炸了:“舒萦你能耐了是不是,是不是以為人家都跟你一樣不上班不工作,幾個舅舅放着店裏生意不管,專門騰出來周末配合小黎時間,我從小就是這麽教你對長輩的。”
當初報這個旅行團舒萦就沒敢跟舒女士講,要叫她知道自己花兩萬塊報一個雜志社的人文考察團,舒女士能罵她三天三夜。
她避重就輕說:“我們出來玩了,不在家。”
“去哪玩一天時間回不來,只要有心,高鐵坐不了還是飛機坐不了,想回來開車也能回得來。”
舒萦聽着,無力感鋪天蓋地朝她席卷而來,如今和舒女士的每一次溝通真的都讓她覺得心很累。
這種累,不是體力消耗後身體最純粹原始的累,而是整個人像被抽幹精力變成一個軀殼的累。
她不想再和舒女士就這個話題聊下去了,她們雙方誰也沒法勸服誰認同對方,只給自己徒增煩惱罷了。
“媽,我們這個周末是真的回不去,等回去,我會帶他去拜訪舅舅的,你在家注意身體,按時吃藥,挂了。”
一口氣說完,舒萦也沒管舒女士反應,自顧自挂斷電話。
她清楚舒女士在這通電話後一定會很生氣,可她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這兩年每一次和舒女士溝通後,她都會很不開心,舒女士對她永遠有這樣那樣的不滿意。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做,才能讓她們的母女關系不這麽僵硬。
退出通話界面,剛回到主屏幕,忽地跳出來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上面寫着:
「萦萦,我媽去年做了個大手術,心髒上的毛病你是知道的,恢複期不能見氣,我相親、訂婚,都是出于我媽身體考慮,但我跟她沒有感情,等我媽身體恢複得差不多,我會和她說清楚的,你能不能再等等我。」
一目十行看了個大概,舒萦點進信息唰唰幾下拉黑删除,按下紅色删除鍵的那一刻,有滴雨飄落在手機屏幕上,她沒管,先完成删除。
之後拇指一滑将雨滴抹去,連帶着何宴舟帶給她的、在她心底的最後一絲好感和回憶,都伴着這滴雨随風飄散。
這條短信堅定了她過去六年感情錯付的認知,也叫她完完全全看清了何宴舟這個人。
做完這一切,微信上又收到親妹舒瑤發來的消息:
「姐,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惹媽媽生氣。」
「媽媽還不都是為了你好。」
舒萦看着,情緒忽然就有點崩潰,舒女士總是這樣,每次和她鬧了點什麽不愉快,轉頭就去和二女兒講、去和幾個兄弟講。
然後每個人聽了她的描述,總會再來指責她一次,舅舅們說她什麽她都忍了,對長輩該有尊敬。
可舒瑤憑什麽,舒女士和她講妹妹不好的時候她都只當耳旁風,從沒有去指責過她什麽。
她氣憤發過去:「管好你自己。」
發完摁滅屏幕預備把手機放進口袋,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應了那句,人倒黴的時候喝水都塞牙,她明明拿的好好的,手機卻毫無預兆地從她手裏滑落。
自由落體的速度很快,她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電光火石間,一只賞心悅目、骨節分明的手忽而進入她視線,精準在手機落地前,穩穩接住向下滑落的物體。
确認手機安然躺在那只手裏,毫發無傷。
舒萦愕然擡眼。
黎蘇年就這樣猝不及防進入她視線。
沒有早一秒,也沒有晚一秒。
一切,都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