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10 特別的關心
第10章 chapter 10 特別的關心
車邊的女生先是和舒萦視線對上,一觸即離,之後又毫不避諱地看向黎蘇年,那眼神,很是耐人尋味,意味深長。
慌張明晃晃寫在舒萦臉上。
本以為身邊最大的定時炸彈是江阮。
哪曾想猝不及防多出來一個見過倆人暧昧場面的陌生人。
舒萦在心裏叫苦不疊。
無措之際,那位身高腿長,快和黎蘇年比肩的清冷女生對着黎蘇年本人說道:“你是那個講解老師對吧,我想坐副駕。”
說完,也不等黎蘇年回答,轉身拉開副駕車門就坐了上去。
江阮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跟舒萦小聲吐槽道:“不是,她也太拽了吧。”
語氣那麽冷,根本不是在和人商量。
要說她沒禮貌,占了最好的位置,人畢竟也專程等所有人來了通知後才上去。
可說話的語氣搭配她那張沒有表情的冷臉,又總覺得讓人不适。
舒萦在心裏想,比起昨晚在樓梯間的那聲喝斥,今天的語氣很溫柔了。
當時她簡短兩個字,把她吓得一激靈,要不也不會撞在黎蘇年下巴上了。
加之總覺得自己有把柄被她抓到,舒萦自然也不好意思說她不好,扯扯唇,她小聲同江阮說:“可能她暈車吧,所以想在副駕坐,方便開窗之類的。”
江阮還是氣不過:“暈車可以明說啊,她什麽都不說,上來就占了最好的位置,那我還想自己坐副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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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舒萦大多時候是那種與世無争的性格,即使那姑娘沒有她的把柄,上來占了最好的位置,她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再找個別的位置就是了。
但明顯江阮不這樣覺得。
且江阮不是過錯方,有意見也很正常。
該怎麽緩解她不滿的情緒,對她而言,是個難題。
糾結之際,身後的阿姨調和道:“出來玩開心最重要,我和你叔叔坐後排,剩下的位置優先讓你挑好不好。”
這江阮哪好意思。
她趕忙拒絕:“不用了阿姨,你和叔叔年齡大了,進出不方便,我坐後面。”
“沒什麽,你們年輕人喜歡拍照片,坐中間路上可以方便拍風景,我們坐哪裏都行。”
說着,叔叔已經打開了車門,扶着阿姨進去越野後排的位置。
阿姨這麽一處理,江阮頓時不再說什麽了。
她看一眼舒萦,正想使眼色說再給她個機會。
舒萦率先動作,進去後排另一個空位坐下。
待人坐定,笑盈盈看向還在車邊站着的另兩人:“我坐這裏,你倆自便。”
“……”
江阮無語到眉頭皺起來,滿臉寫着你搞什麽,經過今早的這場講座,對黎蘇年更加崇拜,她更想撮合倆人了,但她的室友真的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黎蘇年全程無言,靜看事态發展。
前排的那位女生領隊和他交待過,在國外做模特,中文名叫伊一,很有性格。
初次見面,可謂百聞不如一見。
老夫妻很和善,江阮也算是好脾氣。
他這車的人,除了伊一,都是他問領隊要來的。
此刻舒萦心裏的那點小心思也很好猜。
經過昨晚的相處,倆人間的距離是拉近了不少,可也只限于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候。
一旦有別人在,她面對他總是會下意識躲避、逃離。
咽下一口虛無,他在心裏告訴自己:總要給她時間,讓她适應自己的存在。
-
酒店到莫高窟,大約半個小時的車程。
車子駛出停車場,朝着目的地前進。
經過一路口時,收到一號車司機對講的消息,道是車胎好像沒氣了,借用一下二號車後備箱的千斤頂。
司機師傅回複收到,之後兩輛車前後在路邊停下,司機師傅連同黎蘇年下車幫忙去查看情況,其他幾人留在車上等待。
行車途中,阿姨想和舒萦聊聊天,都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于是趁着這個功夫,笑問舒萦姓名。
舒萦溫聲回答後。
阿姨說:“舒卷意何窮,萦流複帶空,舒萦,很好聽的名字。”
她的名字并不取自這句詩,小時候她問舒女士,為什麽給她取名叫舒萦,舒女士說翻字典覺得萦字好聽,就這麽叫了。
遙遠的記憶裏,好像還有一個人,在她報出姓名後,也這麽為她的名字做注解。
但對話的時候都是不太相熟的人,她循着記憶裏的處理方式,同樣淺笑回應,沒多說什麽。
中間坐着的江阮聽到倆人的對話,忍不住哇了一聲:“你的名字原來是這麽來的嗎,很有意境哇,哪像我,爸爸姓江,媽媽姓阮,她們就給我起名叫江阮,和你相比,我的名字也太湊合了點。”
哼一聲發洩不滿後,江阮總結說:“你父母一定很恩愛,也很愛你。”
這兩天的相處,能看得出來,她的這位室友雖然不是出自什麽大富大貴的家庭,但她精神富足、內心豐盈、情緒穩定。
相處起來讓人覺得很舒服、很美好,她很開心能夠認識這個新朋友。
就在她為自己的分析洋洋自得的時候,下一秒,聽見舒萦平靜說道:“我單親,名字是媽媽取的。”
江阮瞬間愣在那裏。
覺得自己真是罪該萬死,話多就算了,還這麽不會說話,幹嘛要提起這茬呀。
短暫愣怔過去,她急聲道:“抱歉抱歉。”
舒萦笑一笑,安慰她:“沒什麽,我都這麽大了,完全不在意的。”
江阮長呼一口氣,放下心來。
她正準備繼續閑聊,副駕上的伊一冷不丁說道:“安靜點行嗎。”
莫名其妙被嗆,江阮也不是受氣的性格,立馬就怼了回去:“有病就去治,你誰啊你,管天管地,還管人張嘴聊天,真把你能耐壞了。”
兩人視線對上,眼看一場争吵開始在即。
舒萦身體上前,按住江阮,小聲說:“我看她臉色不太好,可能暈車比較難受,咱們不聊了就是。”
江阮不想駁舒萦的面子,但她是真的看不慣伊一,對着她的背影冷哼一聲,最後還是扭頭看向窗外,獨自看風景去了。
安撫好江阮,舒萦挪動身體,來到黎蘇年的座位,拉開随身背包的拉鏈從裏面取出暈車貼。
身體小幅度前傾後,她說:“我這裏有暈車貼,你拿兩片貼在耳後,應該可以緩解一下不舒服。”
音量把控得很好。
溫聲細語,既不讓人覺得打攪,也确保副駕的人能夠聽到。
伊一側頭朝她看過來一眼。
見面伊始這姑娘臉上的害怕還歷歷在目,大約是擔心她會跟人講昨晚樓梯間看到的那一幕?
她可沒這麽無聊,也不關心別人的事。
但眼下舒萦對她的關心也是真的。
咽下一口虛無,她伸手接過來:“謝了。”
舒萦笑吟吟道:“沒事,你回來不舒服的話我再給你。”
結束這簡短對話,她低頭預備收起來東西回去座位,同時在心裏想,她幫了她的忙,總該承她這份情不跟人亂講昨晚看到的那一幕了吧。
正想着,一道熟悉聲音毫無預兆地落下來。
“不舒服?”
舒萦聞聲擡頭,看清黎蘇年的那張帥氣面龐後,連忙說:“沒有沒有,是她不舒服。”
她伸手指一指副駕的伊一,繼續說:“我過來給她遞一下暈車貼。”
男人神态自若點下頭,望着她的眼睛:“不舒服及時講。”
舒萦扯扯唇,想回應他的關心,又覺得這關心太過特別。
最後朝他笑一笑,之後動作迅疾回去自己座位。
片刻後,司機師傅也回來車上,打火重新駛向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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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後直到下午六點,除去中午用餐,旅行團一衆人都在石窟內度過。
看石窟壁畫,聽專場講解。
黎蘇年的講解專業且有溫度,歷史背景信手拈來,藝術價值講解透徹,佛教文化深入淺出、易于理解,博文與幽默并具,讓人很輕易地跟着他沉浸其中。
她們用一天時間觀看了當天開放的四個特窟、十二個普窟和一個仿制窟。
整個看窟過程,除去有人偶爾的幾句提問,其餘時間皆是全神貫注地聽黎蘇年講解。
這是舒萦第二次來到莫高窟,第一回來時年紀尚小,初入大學,對這些石窟、壁畫,更多的是驚嘆古人的智慧,可今天,随着年齡閱歷的增長再來觀賞,搭配黎蘇年的講解,她感受到的,是慈悲、靜谧、純淨和安寧。
即使她不是佛教徒,仿佛也被這場跨越千年的信仰力量擊中。
那種真正站在石窟壁畫前所感受到的、穿越千年的美,過去與現在的交彙,是任何畫冊、影像都無法替代的。
只有腳踏實地地站在這裏,石窟壁畫擺在你的眼前,經變畫、無量壽經這些詞語回蕩在你的耳邊,窟外冷風瑟瑟,窋內,你聽見自己內心深處的顫動。
無以言表。
出來石窟,領隊給大家留了二十分鐘時間在此留念拍照。
舒萦心情沉重,腳步很快溜開。
在內部停車場的角落位置,安靜等待大家過來。
冬天的大泉河水面冰凍,浮雲在戈壁之上無聲流淌,歲月更疊變遷,那段沉重的歷史,那些存在千年、終有一天會風化消逝、不複存在的壁畫。
傷感來得突然。
她站在那兒,靜靜遠望,一眼千年。
再回神,是隐隐感受到有人靠近。
視線一個偏轉,就這麽撞進男人近在咫尺的深邃雙眸中。
霧氣在眼眶裏彙聚、升騰。
對視一秒,舒萦快速移開,不想被黎蘇年看出異樣,只輕聲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男人沒急着回答,挪動腳步和她并排站在那裏,視線遙遙望向她方才看的方向,片刻後,不疾不徐說道:“消逝不是終點,遺忘才是。”
接着他手掌攤開到她面前,一枚小小的沙礫岩安靜躺在上面,他說:“一代又一代的敦煌人堅守傳承、不斷探索,所做的就是讓時間拉長一點,再長一點,至少我們存在的時代,它會一直在。”
話音落下,舒萦再也忍不住,眼淚斷了線似的簌簌往下流。
情緒崩潰讓她有點難為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下一秒,男人一只手托住她的臉頰,另只手食指彎曲,溫熱的指腹靠近她的眼下,動作輕盈地幫她擦拭淚水。
舒萦下巴微微擡起來,想要把眼淚逼退,可聞着他身上的好聞味道,反而更加情難自抑。
她什麽都沒說,可他卻像是什麽都懂。
好一時,哭完了,心潮還沒平複,她一邊吸氣一邊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
他視線朝她探來,語聲堅定道:“不會,這是文明的力量。”
一瞬間,舒萦似乎感受到所謂的靈魂共鳴,被人理解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她打開心防,緩緩道出自己內心真實所想:“今天看窟的時候,對着那些壁畫、彩塑,除了美的感受之外,我就是覺得很難過,本來是想自己消化的。”
“我想着,也許吹吹風就好了,我明明不是一個傷春悲秋的人,可站在這裏,看着這片伫立了千年的佛國世界,我反而更難過了。”
黎蘇年安靜聽完,把手心那枚砂礫岩遞到她手裏,溫度相交的那一霎,他說:“它曾經的使命,是在寒冷的亂世中溫暖人心,現在,傳遞給你。”
舒萦不由失笑,好特別的禮物,好溫暖的安慰。
她問:“哪裏來的,這可以帶走嗎?”
他唇邊勾起好看的弧,笑說:“小小碎石,應該可以。”
舒萦喔一聲,垂眸望着掌心的那枚碎石,許久後,擡眸,眉眼彎彎道:“謝謝,我會好好珍藏的。”
不止碎石,連帶着今天的風和你的理解。
同樣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