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殺千刀的 就寄這點錢來,讓我們怎麽活……
第32章 殺千刀的 就寄這點錢來,讓我們怎麽活……
陸文珺也愣了一下, 洋垃圾都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她早都忘到了腦後。
她接過報紙,掃了一眼。
報紙上面洋洋灑灑寫了一篇報道, 大意是經過熱心群衆舉報,本地公安繳獲了一大批從海外走私來的廢棄物, 其中以衣服占大多數, 相關部門在那些衣服上檢測到了大量疑似血液的不明液體以及蟲卵, 可能致病, 望廣大市民不要存着僥幸心理購買類似的衣物, 也希望有更多的熱心群衆提供相關信息雲雲……
整篇報道看下來, 陸文珺只想把手再去洗多兩遍, 要知道那些洋垃圾這麽髒,她碰都不敢碰。
沈勁感慨道:“你真是歪打正着辦了件好事。”
這批洋垃圾要是流入市場, 會導致多少人生病,帶來多少隐患, 都是未知數。
沈勁接着道:“就是很可惜,這上面只寫了舉報人是個熱心群衆,你要是實名舉報的話,現在估計表彰信都拿到了。”
陸文珺搖搖頭:“我舉報又不是為了這個。”只是為了自己良心過得去罷了, 總不能就看着那些人把害人的洋垃圾賣給那些不知道內情的民衆。
沈勁除了豎大拇指再無話可說。
翌日, 岑蘭上門:“文珺, 我是來還碗的。”
陸文珺掃了一眼, 不是她昨天給的那個白瓷碗, 而是一個新碗。
又看一眼岑蘭的臉色,一臉愁容,眼睛底下還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昨晚沒睡好。
她也不多問, 把碗收下,起了另一個話頭:“還記得之前咱們去趕集,舉報的那些洋垃圾嗎,我家那口子昨天看報紙,看到報道,那批洋垃圾被查獲了,還抓了不少人,真是慶幸,總算沒流入市場害人。”
岑蘭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
她雖然嘴上不說,這段時間一直挂念着這個事,現在也算了卻心頭一件大事,整個人輕松不少,臉色也好了不少。
陸文珺笑笑,意有所指地道:“所以啊,有時候做人做事,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了,別人怎麽想,咱管不着,也犯不上去管。”
“別人怎麽想,咱管不着……”岑蘭喃喃重複了一遍,感激地道,“我知道了,文珺,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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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
天剛擦黑,吳豔花便起來了。
她先是去離家幾條街遠的早點鋪買了油條、包子和豆漿,又去廚房煮了一鍋面條和一小鍋粥,等全部忙完,都已經快八點鐘了。
沒法子,家裏人多,各個口味都不同。
沈偉和沈偉媳婦愛吃油條,又非那家早點鋪的豆漿不喝,沈鵬呢倒是吃啥都行,但沈鵬媳婦懷孕了,反應又大,早上除了白粥,什麽也吃不下去,更看不得別人吃,連味道都聞不了,沈偉就只能陪着媳婦回房間關上門喝白粥。
至于老頭子,就中意吃面條,還必須每天都不重樣,周一是湯面,周二就得是蔥油拌面,周三更是要吃什麽西紅柿肉絲面。
也就是現在日子好過了,他那個挑嘴的性子才沒餓死。
等家裏人都吃上早飯了,吳豔花随便吃兩個包子墊了墊肚子,然後将自己收拾了一通,換上最體面的衣服,就出門了。
路上遇到鄰居,鄰居上下打量她一眼,笑着道:“豔花嬸,你這是上哪去啊?”
吳豔花臉上的笑容透着舒展,眼角的皺紋都少了幾縷:“我正準備去郵局呢,算算日子,我家老二又該寄錢回來了。”
這陣子她腰的老毛病犯了,坐着都疼,沈鵬又跟人起了口角,把人給打傷了,她去看了醫生,開了藥,腰好一點後,就忙着替沈鵬給人家賠禮道歉,賠醫藥費。
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忙完,才想起來,有好幾個月沒去郵局取沈勁寄回來的錢了。
雖說有陣子不去了,吳豔花倒是不擔心這錢被人取走,畢竟以前她每月都去,郵局的工作人員都認識她了,見不到她本人,是不可能讓其他人把這錢取走的。
聽到吳豔花提起沈勁,鄰居嘴角往下一撇,心裏就開始泛酸。
這兩口子也不知道走什麽運了,年輕的時候平平無奇,結果生了個孩子這麽出息,聽說年紀輕輕地就當上了團長,這就算了,他人還孝順,每逢領了工資,也不亂花,都寄給家裏人,讓家裏人保管。
那可是團長啊,至少也是十一級工資,日積月累的,吳豔花手上都不知道攢了多少錢。
鄰居又打量吳豔花一眼,看她穿着體面,手腕上還戴着一個金镯子,頓覺她富得流油。
原本想酸幾句的,但轉念一想,得罪一個團長可不明智,便皮笑肉不笑地誇贊道:“你二兒子可真孝順。”又豎起大拇指,“在咱們這一片真是這個,我就沒見過比他還孝順的了。”
要是換做其他人,聽到鄰居誇自己兒子孝順,早都笑得合不攏嘴了。
可吳豔花不同,聽到鄰居誇沈勁,她的第一個反應是:“就那樣吧,他孝順也是應該的,不然我白把他養這麽大了。”又道,“我家老大和老三,也很孝順,一點都不輸老二。”
說完,她眼神暗含期待地看向鄰居,希望從她口中聽到幾句誇贊沈偉和沈鵬的話。
鄰居心想,可拉倒吧,都住一個大院,誰不知道誰啊。
沈偉明顯就是給沈愛國和吳豔花這兩口子養廢了,三十好幾的人了,把從沈愛國那裏接替的工作弄丢了也就算了,他四肢健全,頭腦也還可以,只要肯下功夫,什麽樣的工作找不着。
可他倒好,被廠裏辭退以後,也不出去工作了,就領着媳婦和兒子每天吃爹媽的喝爹媽的,時不時還得找沈愛國和吳豔花兩口子要點錢,去跟人喝酒打牌。
沈鵬呢,提起他,鄰居都嫌髒了嘴。
也是二十來歲的人了,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媳婦都懷孕了,他還天天去歌舞廳跳舞,前陣子還跟歌舞廳一個伴舞的年輕小妹勾搭上了,兩人來往了一段時間後才發現,人家居然是有對象的。
原本到這沈鵬要是能及時抽身,場面也不算太難看,可年輕小妹漂亮水嫩,是家裏那個‘黃臉婆’遠遠不能比的,沈鵬就一直舍不得跟人家分手,繼續黏黏糊糊的。
他還以為只要小心點,瞞得好,就沒人發現,可紙包不住火,世上又沒有不透風的牆。
一來二去的,還是給年輕小妹的對象發現了。
年輕小妹的對象也不是什麽正派人,十三四歲就出來‘混’了,被戴綠帽子還得了,直接抓着小妹逼問她那個‘奸夫’究竟是誰,得知是沈鵬,又問了他的工作地址後,她那對象就吆五喝六地找了一幫人,直接堵在了電機廠門口,趁着下班時間電機廠的人從門口出來,一個一個堵着問,總算把沈鵬給逮住了。
再說沈鵬,他看着這麽一大幫人,吓得腿都軟了,可這畢竟是在自家單位門口,這會要是慫了,當了縮頭烏龜,這輩子在單位都擡不起頭了。
就厚着他那張臉皮,硬跟人家犟,說都是那年輕小妹勾引他的。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年輕小妹的對象又不是傻子,怎麽會信沈鵬的話,人家也不啰嗦,直接讓沈鵬賠一筆‘精神損失費’。
沈鵬哪有錢啊,他自己的工資都不夠花,還得跟沈愛國和吳豔花要錢,自然拿不出來。
拿不出來,那就打呗。
年輕小妹的對象使了個眼色,一夥人把沈鵬架到小巷子裏揍了一頓,對外還要說是沈鵬打的他們。
又威脅沈鵬拿錢,不然就隔三岔五去找他‘交流’一下。
沒辦法,沈愛國和吳豔花只能替他湊這筆錢,對外還得跟人說,是沈鵬跟別人起了口角,打傷了別人,才賠的醫藥費。
實際上,鄰裏鄰居的,誰不知道誰啊。
當初沈鵬被堵電機廠那會,鄰居們都趕去看熱鬧了。
至于那筆‘醫藥費’,還好,沈勁經常寄錢回去,吳豔花手裏攢了不少,才能湊出這麽一筆錢,也正因為手裏的錢見底了,她才想着趕緊去郵局取錢。
沈家那些事在鄰居的腦海裏過了一遍,她想埋汰吳豔花幾句,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人家家裏兩個兒子再埋汰,也還有個團長二兒子,何必多此一舉,得罪人家。
于是鄰居只是呵呵笑道:“對,你說得對,你家三孩子都挺孝順的,你以後啊,就是享福的命。”才怪。
受了一番恭維後,吳豔花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殊不知鄰居在背後是怎麽看她說她的。
到了郵局,吳豔花慢悠悠地走到櫃臺,敲了敲桌面:“我來取我兒子的信。”
她以前每個月都來取信,櫃員早都跟她熟了,吳豔花話剛說完,櫃員就趕緊把沈勁寄來的信給她:“吳嬸,這呢,一共是三封。”
吳豔花接過信,用拇指和食指搓了搓,皺眉道:“這次的信怎麽這麽薄。”又道,“該不會拿錯了吧。”
櫃員連忙道:“怎麽可能拿錯。”她伸手指着信封上那紅色三角郵戳,“嬸兒,這是軍用郵戳,是部隊寄來的信才會蓋這樣的郵戳,咱們這一年到頭都收不到幾封這樣的信,不可能拿錯。”
吳豔花也就這麽一問,部隊也算公家,誰敢偷公家的信:“行,我知道了。”
回家的路上,吳豔花把三封信掂量來掂量去,越摸越覺得不對勁,這不管是重量還是厚度,跟以往的也差太多了。
要不是顧及着錢財惹人眼,這大馬路上的,也不好把信拆開,吳豔花早就将信給拆開了。
即便是這樣,她走路的速度也比往常要快了好幾倍,想着趕緊回家拆信。
到了家,沈愛國見她回來了,還道:“你一大早的上哪去了。”又指了指自個的茶壺,“壺裏沒水了,你快幫我煮去。”
吳豔花難得駁他一句:“我去郵局了,你等一下,我先忙完手頭上的事再幫你煮水。”
在沈愛國眼裏,一向是自個的事最大,吹胡子瞪眼道:“你有什麽事,非得現在做不可。”
吳豔花忙着用手去摳信封粘合的地方,頭也不擡地道:“老二寄錢來了,我覺得數量不太對,想趕緊看一下。”
聽到是沈勁寄錢來了,沈愛國語氣緩了緩:“這樣啊,那你快點,我等着喝茶呢。”
“知道了,知道了。”吳豔花道。
信一直拆不開,她心急地直接把封口撕了,一張輕飄飄的五塊錢掉了出來。
才五塊?!
吳豔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畢竟沈勁以前寄錢都是好幾十,好幾十的寄。
當然,也有可能就這一封裏面裝的是五塊,少的部分都裝到另外兩封信裏頭了。
抱着這樣的想法,吳豔花又繼續拆信。
五塊……五塊……
吳豔花癱坐在地,指天罵地的哭嚎道:“這個殺千刀的,就寄這點錢來,讓我們怎麽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