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關于在河裏釣到河童這件……
第28章 第 28 章 關于在河裏釣到河童這件……
“你在幹什麽?”
“...在體驗溺水而亡會不會很痛苦。”
湍急的水流邊, 砂糖桔蹲下身仔細打量着自己剛剛從水裏撈出來的“水鬼”。
他渾身濕漉漉的,手腕上綁着許多繃帶,神色恹恹地皺着眉, 又使勁咳嗽幾聲, 嗆出了胸腔中的積水, 看上去狼狽極了。
聽到如此獨特的回答, 砂糖桔有些好奇:“那究竟痛苦嗎?”
病怏怏的“水鬼”沉默幾秒,忽地睜開了雙眼瞥她一眼, 那雙鳶色的眸子在光下一閃而過, 有些晃眼。
他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事情,悶聲咳嗽幾下, 笑着說:“痛苦啊,感受着氧氣被掠奪, 水流順着鼻腔進入身體...”
“哦。”砂糖桔點點頭,對于他描繪的恐怖過程毫不在意,自然而然地說道:“那就換一種死法吧。”
身旁的人終于恢複些了力氣,他用胳膊撐起身子,纖弱蒼白的手腕讓人有些害怕下一秒就被折斷,“那你不如給我推薦一種,讓我試試看。”
他又勾起一抹略有些神經質的笑:“如果成功的話, 我會來感謝你的。”
砂糖桔并不想要一只鬼的報答, 說不定就是把她勒死的那種索命鬼。
她用餘光再次仔細打量了一下身邊的人, 哦,可能是豔鬼。
“怎麽?你沒有好用的辦法嗎?”他等得不耐煩, 語氣有點生氣,将身子一扭,撐在砂糖桔的兩側, 眼眸裏倒影出對方的樣子。一股危險的氣息萦繞在身邊,與逐漸加重的呼吸聲。
砂糖桔頓了頓,對上那雙直勾勾的眼睛,絲毫沒有退縮。
她說:“你牙縫上有根海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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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戲谑的笑容僵住。
這一局,砂糖桔完勝。
今天是由她和綠間真太郎一組的外出調查時間,松田警察依舊穿着一身簡單的常服,慢慢跟在他們倆的身後,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
砂糖桔與綠間真太郎走在前面。
她的懷裏抱着一本自己的畫冊,裏面記上了這幾天自己見過的所有植物樣子與橫濱當地的著名經典。
她擡起頭,看見距離自己很遠的那棟五角大樓。黑漆漆的,和橫濱陰沉沉的天氣相匹配。
“今天就在這裏吧。”綠間真太郎停下了腳步,出于安全考慮,他們不能離學校給出的安全範圍太遠。
他從背包裏拿出一個小馬紮,遞過去一個。
兩人今天的任務并不算太重,這一片區域他們提前踩過點,除了一條與大海相連的河外,并沒有什麽其它特別的。
“綠間同學喜歡吃咖喱飯嗎?”
砂糖桔坐在小馬紮上與綠間真太郎閑聊幾句,她忽然想到前幾天遇見的那個名叫織田作之的神秘人,還有咖喱飯仙人。
想到咖喱飯,她又像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只覺得胃裏有些灼燒感,但嘴裏還是饞。
綠間真太郎喝了幾口水,覺得她的問題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如實回答:“還可以,你想去吃咖喱飯嗎?”
“嗯。”她眨了眨眼,“等今天回去,我帶綠間同學去嘗嘗,怎麽樣?”
“就在旅館附近,有一家很不錯的咖喱飯店。”
她又想起了什麽,向不遠處靠在樹邊乘涼的松田警官揮了揮手。對方也似乎感應到她的動作,睜開了雙眼。
“松田警官要去吃咖喱飯嗎?我請客!”她有點壞心眼地想要請兩個人都試試看那個特辣的咖喱飯。
但松田警官挑了挑眉,他說:“不用了,我不喜歡咖喱飯。”
“這樣嗎...”
砂糖桔嘆口氣,低下頭拿起鉛筆,開始今天的任務。
綠間真太郎見她這副失落的樣子也抿了抿唇,他扭頭看向那個松田警官,對方已經閉上雙眼,靠在樹蔭下。或明或暗的光影讓他看上去更加富有神秘色彩,或許,這就是成年人的獨特優勢吧。
腦回路逐漸奇怪的綠間真太郎搖搖頭,伸手悄悄拂去了砂糖桔頭上的落葉,得到真誠道謝後又傲嬌地一擺頭,他才不會說出自己那隐秘的真實想法。
很快,時間來到了下午,砂糖桔站起身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腕,打算去河水邊坐坐,她還想清洗清晰自己被鉛筆屑沾染的髒乎乎的手掌。
河面很平靜,平靜一絲波瀾也沒有。砂糖桔伸手在水面點了點,這才有了些活氣。
她再往深處看去,有幾個被人亂扔的塑料瓶,于是從身邊撿來一根長樹枝,将那幾個塑料瓶扒拉了過來。
今日份功德值+1
砂糖桔拍了拍手上的灰正要離開,就感覺到那根還浮在水面的樹枝被什麽東西抓住。
她好奇地拽住木棍的另一邊,只感覺兩股力量在互相較勁,一個沒穩住差點就被拖進河流裏。
不會是...什麽超大的一條魚吧?!
可是她也沒有在樹枝上放魚餌啊,這就是釣魚佬的新手保護期?
懷揣着好奇和激動,新手釣魚佬用盡了全身力氣,甚至給自己加上了一張【力量】塔羅牌。
終于,當她氣喘籲籲、耗盡力氣後,終于在這場對抗賽獲得了勝利,将樹枝高高挑起。
一條“大魚”躍出水面,帶出無數顆水珠,在刺眼的光下讓人有些t看不清。
“砰”的一聲,這條大魚被拽到了河岸上,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讓砂糖桔瞬間愣住。
橋豆麻袋,自己剛剛是釣了一個人上來嗎?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沒看錯,那确實是一個人,但也不是沒有水鬼的可能。
在霓虹,水裏的鬼是叫什麽來着?
她在腦海裏搜索着那個詞語——是叫河童對吧?!
秉承着鑽研求知的精神,她靠近了這個日産水鬼,想要看看與國産水鬼有什麽區別之處。
接着,就發生了最開始那段有趣的對話。
砂糖桔看着坐在自己身邊不願意搭理人的日産“河童”,他又躺在了地上,身上的水漬還在往下淌,一陣涼風吹過,就能聽見一個響亮的噴嚏聲。
好狼狽啊。
她站起身,将那根很完美的樹枝從河面上撿了回來。偏過頭,看着還躺在地上沒有動彈的“河童”,好心地問了一句:“河童先生,需要我将你再送回水裏嗎?”
河童:“....你叫我什麽?”
好脾氣的砂糖桔沒有覺得不耐煩,她自然而然地重複了一遍:“需要我将你再送回水裏嗎...河童先生?”
她的雙手躍躍欲試,但又害怕被人當作謀殺,還是算了吧。
“噗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出聲,伴随着幾下咳嗽,感覺要将自己的肺都咳破。弓着腰,整個身子都在因為大笑而顫抖,漸漸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笑還是別的什麽。
良久,他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看着砂糖桔還帶着幾分困惑的臉頰,鳶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像是找到了一個有趣的玩具。
“你...”
他還沒說完,一道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砂糖桔,回來。”
砂糖桔聽見了松田警官的聲音,她順着聲音看了過去。對方就站在高處的橋上,大風将他的外套吹出了風衣的氣勢,他叼着一根煙,霧氣飄繞。
再次用警告的語氣對她說道:“時間到了,該走了。”
“嘛,看來今天是無法邀請砂糖小姐共赴死亡了,下次再見。”他随意拍了拍身上殘留的水漬,腳步輕盈地轉身離開。
還沒走兩步,他就再次轉身,和同樣轉身的砂糖桔對上了目光。
他笑了笑,雙手插兜,“差點忘了說,我叫太宰治,并不是河童哦,期待我們的下次相見。”
......太宰治,人間失格?
砂糖桔恍惚了一秒,她好像突然明白了執事先生話中的意思。
手上還拿着那根樹枝,慢吞吞走到了松田警官的身邊,對方看上去有點不高興。還站在橋上抽着煙,眉頭緊皺。
雖然砂糖桔并滅有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但總感覺有股莫名的心虛,她張了張口:“阿喏,松田警官私密馬賽。”
“嗯?”松田陣平将煙掐掉,微微側過頭看着已經開始認錯的砂糖桔,她不自覺地揉搓着自己的袖子,态度很誠懇。
他嘆口氣,自己并沒有指責的意思。回想到剛剛那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男生,給他的危險不亞于監獄裏關押的那種瘋子,甚至更加可怕。
那是一種精神上的混沌與扭曲,那個孩子,或許是個反社會人格也說不定,反正橫濱這個地方什麽人才都有。想到這裏,他又用另一只幹淨的手掌揉了揉面前這個還在緊張的小動物的頭頂。
自從在船上揉過第一次後,松田陣平覺得自己像是摸上了一大團柔軟的雲朵,很奇妙的觸感。
他這麽想着,又像是個成熟的大人一樣收回了手。對內心還有些忐忑的砂糖桔露出了個安撫性的笑容:“沒事,下次看見奇怪的人都離得遠一些,橫濱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安全。”
看着終于恢複往常樣子的松田陣平,砂糖桔也松了一口氣。她感受着對方那雙大手在自己頭頂的揉搓,耳朵慢慢變得有些紅。
對于她而言,松田警官有一種神奇的魅力,那是一種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着某種氣質,輕輕松松就能完成許多事的自信。
她很羨慕這種氣質,又有一種暗戳戳的崇拜。
對于青春期的少女而言,成熟的大人本身就自帶一種濾鏡,而且還要加上警察這個更加完美的職業身份。
或許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心中那點微弱的小氣泡,只是每次看見對方時都會像是喝了檸檬蘇打水一樣,又涼又澀。
等到很久之後,砂糖桔認識了一個名叫“坂本”的人,她才明白自己喜歡的究竟是什麽了。
是這股“死亡如風,常伴吾身”的裝逼氣質啊!
不過現在還是讓她沉浸在這種只屬于少女的小心思中吧。
松田警官拽着還在發呆的砂糖桔與綠間真太郎彙合,看見還安安全全,沒有缺胳膊少腿、割腎少肝的砂糖桔,綠間真太郎那高高懸起來的心也終于放下了。
天知道就在對方消失的短短十幾分鐘內,他已經從霓虹想到了緬北,怎麽恐怖怎麽來。
砂糖桔見到他後像是獻寶一樣,噠噠噠跑了過去,将自己剛剛撿到的那根樹枝遞了過去。
綠間真太郎扶了扶自己的眼鏡,他不大明白這是要幹什麽,又确認了幾下砂糖桔的表情,很是不确定地問道:
“你要...把這跟樹枝送給我?”
“這不是普通的木棍。”砂糖桔握緊了這個木棍,略帶神秘色彩地壓低語氣:“它是一根,很直還不劃手的樹枝。”
綠間真太郎:......雖然還是不知道怎麽用,但阿裏嘎多。
等他們回到公寓,青峰大輝看見了這根很不一般的樹杈子,開始質問為什麽砂糖桔沒有給他也找一根,就連向來穩重的班長久藤柊也很饞。
只有綠間真太郎還不大明白,這根平平無奇的樹枝究竟有什麽魅力,但這也并不妨礙他總是無聲地炫耀。
晚上,砂糖桔坐在咖喱飯店內的椅子上,她拿着一本書,在等待咖喱飯的同時翻看。
本來是想要叫其他人一起來的,但他們都有些別的事情,就連松田警官也突然不見了蹤影。
砂糖桔只好一個人來吃咖喱飯。
經過幾天的相處,店老板也已經認識她了,讓她直接坐着等就好。
她在看一個作家的散文集,是從國內帶過來的。自從來了霓虹,她總覺得這裏似乎沒有什麽著名作家,就連文學課也沒什麽東西可以鑒賞。
就很奇怪。
“你在看什麽?”
一個人坐在她身邊的座位,伴着昏黃的燈光,是那個好久沒見過的織田作之助。
砂糖桔從桌子上抽出幾張紙,背身擦去了剛剛因為故事情節而流出的眼淚。她抽了抽鼻子,晃着手中的書,說:“是一本很好的書,叫做《我與地壇》。”
一只三花貓從門口溜了進來,悄悄躲進了看不見的角落,一邊舔着自己的爪子一邊看着這裏發生的場景。
織田作之助看着對方手中純黑色包裝的書籍,他的心中有種微妙的渴望,或許是因為今天看見的那本沒有結局的書,讓他對于所有的書都生出幾分好奇。
但他是個冷酷莫得感情的殺手,所以只是抿了抿唇,沒繼續說話,坐在那裏盯着還在忙着洗菜的店老板發呆。
“你想看看嗎?”砂糖桔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安利機會,她将書籍攤開,翻到了第一頁。
因為是用中文寫的,砂糖桔只好用手指着,一字一句地慢慢翻譯。但她的日語功底也不算太好,只能算是磕磕絆絆地翻譯着,許多地方都牛頭不對馬嘴。好在感情充沛,抵去了這些微不足道的小缺點。
“我在好幾篇小說中都提到過一座廢棄的古園,實際就是地壇。......[1]”
店內本來就沒有什麽客人,只有一些交談聲,伴随着店老板洗菜的水流聲,那道稚嫩的讀書聲漸漸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織田作之助還是坐在那裏,他的左手邊緊緊握着一杯水,垂眸盯着桌子的紋路,沒有說話。
這本散文集并不厚,只收錄那位作者的幾篇著名作品。砂糖桔用半個小時就已經讀完了一多半,可以說,這是她最喜歡的文章,雖然現在還不大懂其中蘊含的人生哲理,但只要看下去,就會自然而然産生一種安心感。
這或許,就是文學能給人帶來的精神穩定吧。
“如果,你讀到一本沒有結局的小說。”織田作之助突然開口,他問出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你會怎麽做?”
他看向正在喝水潤喉的砂糖桔。
砂糖桔捏着下巴,“如果是我,我會找到作者t,逼着他繼續寫完。”
織田作之助:......感覺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聽起來又很對。
他開始思考這種方法的可行性。
角落裏本來認真聽着故事的三花貓一個激靈,用着頗為靈動的眼珠子盯着砂糖桔看了看。
“但我找不到他,那本書沒有作者。”織田作之助搖了搖頭。
“那就把筆交給自己,寫出最好的結局吧。”
砂糖桔将還沒讀完的散文集推給了對方,露出一個笑容,“這本書就送給你了,你可以嘗試着把它翻譯出來,講給更多人聽。”
“我......”織田作之助下意識想要拒絕,他一個連未來都沒有的人,又怎麽能接下這樣一本好的書。
“為什麽不行呢?”
砂糖桔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拿着打包好的咖喱飯直接跑了出去,光明正大地耍賴。
織田作之助看着擺在桌上的那本書,一股難言的情緒讓他整個人都呆滞在原地,他還在糾結着那本書的結局,現在又有一個任務擺在了他的面前。
想了許久,還是将書合上塞進了懷中。
他回想着剛剛砂糖桔讀出的句子,
“就命運而言,休論公道。
那麽,一切不幸命運的救贖之路在哪裏呢?”[2]
救贖之路啊...織田作之助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不知道怎麽才能找到那樣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