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夜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夜
◎那股充盈在心間的絕望令她窒息◎
第七十三夜
甜钰出口的話,就如在熱油中加入了滴滴冰水,立刻崩炸開來。
蘇泠然本來嘲弄的神色也染上了猙獰,明明日日拜佛而帶着的慈悲像,此刻卻隐約有些惡鬼的姿容。
“你懂什麽?真是反了,你...你簡直是反了!不要以為你同丞相的關系我就不敢如何...你...來人!”
蘇泠然情緒激動,不少蘇泠然院子裏的仆從朝着這邊過來,靳雲山皺着眉,立刻将甜钰護在了身後,丫丫也趕緊沖到她旁邊,緊張着,一副警惕的模樣。
院子外頭護着甜钰的侍從也立刻圍了過來,勢必不會讓甜钰受一點傷害。
蘇泠然看到眼前這一幕,竟覺得荒唐非常:“我是你們将軍的母親!你們敢違逆我?”
“将軍之令,屬下不敢不從!”靳雲山立刻出聲道,不卑不亢。
“好好好,為了這麽個女人,我看他是名也不要、家也不要、前途也不要了!”
莫靜純忍着震驚,扶着氣急的蘇泠然,後者恨恨看着甜钰,自從她進了府,她同蕭然的心便也愈發的遠了,這般的害人精,這般的...
她的思緒被甜钰的話語打斷:“不過您放心,我會離開這裏,我這般沒心沒肺的人,自然不會被困在這裏。”
丫丫有些氣,覺得自家小姐受了委屈,可又覺得爽利,因為自家小姐将那自視甚高的婆母怼的氣急。
可看着甜钰微微泛紅的雙眼,她心頭又升起股無法言說的難過。
甜钰說罷,轉身離了開,她眼眶漲漲的,可并不是為自己感到委屈,而是覺得蕭然可憐,拼搏了這麽些年,受了這麽多苦,可到頭來,母親的愛是虛無的,帶條件的,自己的愛也是...
假的,什麽都是假的...
莫靜純若有所思地朝着甜钰的背影看去,眸子裏全是算計的精光。
走回院子的路上又碰到一直在老将軍院子裏伺候的林小月,她眼神帶着防備,只恨恨道:“老将軍也知曉此事了,你這般別有用心,拉将軍和蕭府下水,便好生等着,老将軍定會懲治你!”
不等靳雲山上前,她已經越過了衆人走開。
丫丫和靳雲山都有些擔憂地看着她,後者卻什麽話都沒說,只低斂着眉目沉默地朝着自己的院子去了。
甜钰一個人坐在屋中,沒有點燈,右手握着那只裝有紅繩和符紙的香囊,左手輕輕撫上還很是平坦的小腹。
就在這時,丫丫敲了敲門,對着甜钰道:“小姐,程公子送了封信。”
甜钰立刻開了門,從她手中将信件拿過打開,上頭的內容,甜钰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丫丫既疑惑又擔憂,只問道:“小姐,可是發生何事了?”
甜钰一臉頹然地坐回了椅凳上,手裏攥着的信紙幾乎就要被她揉爛。
“程公子聽到大皇子同其他大臣商議用何理由複用丞相...想來怕是皇上也有這等意思了,我其實知曉他不會這般被擊倒,可也萬萬未曾想到竟會這般快...大皇子畢竟在朝中說得上話,我真是怕...”
“也是,我該明白的,對于他們而言我不過是一介無用的婦人,又怎麽能同那些江山社稷的政務相比呢?”
“他依舊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重臣,此後還會有無數理由備受嘉獎和賞賜,而我,不過是他濃墨重彩人生的一滴污點,甚至在別人也眼中,他還是那個願意負責之人,而我是個不辯黑白,不忠不孝之人。”
那股充盈在心間的絕望令她窒息,最有權威之人都飽含着偏心,她的訴求從一開始就沒有勝算,更何況現在還一絲指向他們的罪證都還沒有。
甜钰臉色愈發的白,眼前似乎又浮現了母親死前看向她時的絕望神情。
她一瞬站了起來,朝着三爺的院子裏直直奔去。
不行,對于他們的懲罰實在太輕了。
蕭若澤此刻正在書房寫信,聽到門房通傳,立刻讓她進了來。
“三爺,甜兒想好了。”
甜钰直直看着他,那日他在她耳邊說,絕對公正的審判是不存在的,你要創造條件。
“甜兒應該怎麽做?”
她雙眸通紅,蕭若澤看着她,心頭傳來陣陣酸澀。
他會幫她的,不論付出什麽代價。
回到院子,甜钰沒有絲毫猶豫開始寫起了休書,她冷着眸子,就像此刻在寫這封絕情書的不是自己一般。
丫丫在一旁磨着墨,看到标題的時候,冷汗都下來了。
“小姐...您,您确定了麽?要不要再同将軍商量商量?”
丫丫還是替甜钰擔憂,若真是被休棄,這名聲在往後要再想尋個好夫家,那便困難了。
甜钰未作答,休書寫完,她又另抽了一張宣紙,開始給範轍寫信。
書信內容是自己願意認他,願意回到範府,但前提是她的身份得是嫡女,得同他現在孩子一般甚至更好,在回府之前,還要派人随她一起回一趟老家,她要一個人替母親回去看看。
兩封信寫完,甜钰立刻派人将給範轍的信送了過去。
“記住,一定要高聲宣布這是蕭府甜钰給範轍的信,有多大聲說多大聲,知道了麽?”
仆從認真點頭,甜钰不放心,還讓丫丫跟着一起去。
等房中又只剩她一人時,她看着手中這封休書,只覺眼眶又脹痛得緊,她緩緩坐回床榻之上,環視着這屋裏的一切,突然覺得這段時日真是跟做夢一樣。
還記得第一次見他之時,她其實沒有太大的把握,衆人都将他傳的出神入化,像個極其不近女色之人,她都沒想到當晚便能...
就在以為一切不過是誤傳之時,他又表現的正人君子起來,甜钰想到此處不由勾起了唇角,可很快又紅了眼眸,止不住覺得鼻尖發酸,心口就像有什麽東西拉扯着,讓她悶得喘不過氣。
他是個頂好的人,年紀輕輕擁有這般權勢,得聖上恩寵,卻又從未恃寵而驕。
他的未來定是輝煌至極的,是能留在青史的英雄,或許他已經被記入了史書,但他的成就肯定遠遠不止于此,她就堅信着,深信着。
她将信紙折好,用硯臺壓住了一角,心中忽的升起了一種惆悵,人心便是這樣,她明明以為自己已經将自己武裝得足夠好了,可還是遇到這麽一個人,用看不見的如水般的柔情滲入了進去,攪得自己心間微漾。
她這般破碎的人,竟能得到他的心,倒真是讓人唏噓。
這般好的人,希望未來的他,再不受這等傷害了...
她轉身,開始整理起了自己的東西,範轍會答應的,不論他是否為了自己的名聲,還是真的有幾分想補償自己的真心,他都會答應的。
現在自己同他硬碰硬沒有好處,沒有證據之前,一切不過是讓百姓多了些閑談之資,對他,對範府卻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損傷。
他在朝堂有人,大皇子也向着他,自己此番做法很可能讓蕭然同大皇子生了嫌隙,所以她要服軟,就像三爺說的,在這個局面裏,創造新的條件。
果然,不等甜钰将東西收完,丫丫已經帶回了消息。
“那人同意了,還說明日便派人來接小姐回鄉!”
甜钰問道:“你們可有在府門高聲強調了此事?”
丫丫猛點着頭:“那護衛都險些要動手,好在那人自己出來拿走了信,當場便拍了板...他那神情有些怪,又笑又悲的,感覺神神叨叨的。”
“...不用管他,你們做的很好。”
甜钰沉澱下神色,對着丫丫繼續道:“收拾東西,明日便出發。”
“我們...我們真的不同将軍說一聲麽?”
這幾日蕭然都将時間花在這件案子上,今日聽江曉說,他還去了其他地方,找尋當年可能存在的證人。
她心中是感激的,但此事再容不得自己兒女情長,她早就決定好的路,絕不能半途而廢,而且母親還等着,她那般絕望的模樣,她永遠忘不了。
“不用了,等他看到信,等過段時間,他會想通的。”
甜钰看向丫丫,又問了一句:“你呢,你同江曉之間,有留戀麽?”
丫丫一怔,低垂着頭,過了好一會兒,狠狠搖了搖頭,對着甜钰道:
“小姐,沒有人在丫丫心中比您更重要!丫丫早就當您是親人了,當年您選了我,告訴我一切都會好起來,會吃得飽穿得暖,不嫌棄丫丫笨,不嫌棄丫丫不會說話,從不打罵我,做的錯了,您還會同我講道理...”
“一點不像丫丫的父母,他們總說我是累贅,因是個女子便千般萬般的不好,可在小姐這兒,丫丫時常得到表揚,丫丫還能收到小姐求的符,沒有人會比小姐對我還好了,江曉又怎樣呢,丫丫堅信今後同小姐一起,還能遇到比他更好的,但無論是誰,都沒法子同小姐比的!”
甜钰一瞬紅了眼眶,落了淚,丫丫看她這模樣,眼眶也紅透了,趕緊拿出巾帕替她擦拭。
甜钰又何嘗不是将她當做了親人呢?
同是生在這般境況的女子,脆弱殘破的靈魂惺惺相惜。
甜钰抱着她,鼻音濃重:“好了丫丫,你這小嘴倒是越來越會說了。”
“丫丫只有真心,沒有技巧。”
她這般俏皮的話一出,兩人都紛紛勾起了唇,甜钰更是放松了眉眼心情,對着她道:“行,等此事了結,我們安定下來,就給你找個比江曉更好的,讓他入贅,以後都要我們說了算。”
丫丫趕緊點着頭,心中本還有的一絲低落悉數消散,她趕緊手腳利落的收拾起來行李。
甜钰看着她,眸子劃過一絲歉疚,還有一種濃濃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