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夜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夜
◎“你還有臉說她在你心中永不失色,你還說你愛她?”◎
第七十一夜
第二日,天色還帶着朦胧,甜钰便就醒了過來。
身旁沒了那個熟悉的人,她都有些睡不慣了。
她按耐下心中升起的不适,起了身,一推門,一股子寒涼的風生生往裏吹,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将門給關了上。
說不上心裏是個怎麽樣的感覺,那顆大石頭被移出了,她反而覺得心底空洞了起來。
也不知這般傻坐着了多久,直到丫丫端了洗漱的物事進來,這才打斷了她放空的思緒。
丫丫放下水盆,彙報道:“将軍今日一早出了門,江曉說小姐若是有事,便讓靳雲山去大理寺找他。”
“大理寺?”甜钰愣了愣神,看着丫丫點頭,她一瞬又陷入了一種沉思當中。
蕭然去刑部自然是要幫她督查此事了,可他越是這般對她好,她內心中便越是惶恐難耐。
她蹙着眉頭,丫丫自然是看出甜钰心頭煩悶的,但這件大事上她做不了什麽,只能在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上盡力。
她将浸濕的溫熱布巾遞給甜钰,關心道:“小姐,先吃些東西吧,等案子審理也還需要時間,身體可不能垮了。”
甜钰點了點頭,又接過她遞來的漱口的水盅,剛剛喝了一口,便立刻俯身嘔吐了起來。
她昨日本就沒怎麽吃,今日也還未進食,肚子根本沒東西,這一下就幾乎吐出酸水來。
可甜钰還是止不住幹嘔着,她幾乎呼吸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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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把丫丫吓了一大跳,她趕緊躬身替甜钰順着背,看甜钰終于好些了,趕緊拿絹布替她擦拭着。
“丫丫這就去叫大夫。”
可丫丫剛剛轉身,便被甜钰拽住了手臂。
她斂着眉目,眼底下閃過的不知是淚光還是什麽:“收拾一下,就去拿些吃的來吧,別說出去。”
丫丫蹙着眉,幾乎要哭:“可...可小姐...你怎麽會突然這樣,丫丫不放心,咱們還是找個大夫瞧瞧吧?”
“我真的沒事,丫丫,聽話快去。”
丫丫抿着唇,只得趕緊朝外跑去,準備盛些粥來,給甜钰暖暖胃。
等丫丫走了,甜钰才低頭,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她雖是極力不想往那件事上猜的,但最近她時常會有些惡心之感,只是今日最盛罷了。
她是時常看着蕭然喝下湯藥的,可她曾經出府時也偷偷問過,幾率很小,但并非不可能。
月事本就時常推遲,她前些日子小腹墜脹,本以為是要來事,可到今日卻不見有一絲蹤影。
她一直想着自己這身體不算好的,那般小的概率又怎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可現在看來,恐怕此事真的發生了。
甜钰撫着小腹,奇怪自己內心深處竟沒有多少的抗拒,嘆了口氣:“你倒是會選時間的。”
丫丫很快準備了一桌的早點,看着自家小姐乖乖吃着飯食,神色也不複剛剛那般低落,心中一時也放松了下來,看來是小姐想通了事,都能好生吃飯了。
甜钰一口一口吃着,熱乎滋味劃過五髒,暖着身心,丫丫替她剝好了雞蛋,白皙晶瑩,她忍着胃裏那股子隐隐湧動的勁頭,認真吃着。
不論如何,她要照顧好自己。
日上三竿,甜钰正喝着熱茶看着書,本來已經平靜的心湖卻因範轍的突然拜訪而起了波濤。
蕭然不在,很明顯,他就是來找自己的。
過來禀告的是三爺的人:“三爺已經過去了,說,若是夫人不想去便不用去,小的過來告知一聲。”
甜钰點了點頭,思索了片刻,道:“我收拾一下,跟三爺說,馬上過去。”
她最近幾乎沒同蕭若澤打過交道,但料想他應該已經知曉昨日發生的事了。
甜钰蹙了蹙眉,心中是說不上來的情緒,有些抵觸,但此刻她也無心細思,只得趕緊收拾了一番,帶着丫丫朝着前院去了。
不少面生的仆從一箱箱東西往府裏擡,看着他們的衣飾,應該是丞相府裏的人。
三爺正在同範轍寒暄,兩人在廳裏喝着茶水,甜钰一出現,兩人齊齊将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神色各異。
丫丫在甜钰身後跟着,看到範轍她都不自覺打了個顫。
“甜兒來了。”
蕭若澤神色自然的開口,放下手中茶杯,又從桌上拿起一個嶄新的杯子,盛滿了水,之後,他緩緩站起了身朝着她走去,雖然有些緩慢,但已經恢複到了可以獨立行走的地步。
能恢複到這個程度,甜钰都有些震驚。
“我在外頭等着,有什麽叫我便是。”
他聲音雖然溫柔,但不知怎的給人一種不可忽視的安全之感,他看了丫丫一眼,示意後者跟上。
丫丫乖覺地輕輕阖上了門。
範轍甚是感激地朝着蕭若澤看了一眼,等兩人出了廳門,他才緩緩喊道:“...钰兒,我...”
“我們之間,這般稱呼,不大合适吧?”
甜钰打斷他的話,也不看他頗為受傷的眼神,徑直走過去将那杯倒好的茶水拿起,然後坐在了主人會客的那一側位置,擡眸,冷傲地看着他。
“有何貴幹?”
甜钰語氣冰冷,幾乎可以說是一點臉面都未給的。
他有些局促,在對面坐了下來,看着甜钰,躊躇了片刻,道:“這麽些年我存了些寶貝,找到你了,想着...想着替你送來,也順便能看一看你。”
甜钰心中那股子不得勁的感覺又冒了出來。
她也曾經幻想過自己的父親是個英勇偉岸的人;也曾期盼過可以撲進父親的懷抱撒嬌或是傾訴委屈;也曾天真的希翼過自己的父親還能記得她們,能将她們從泥藻中拖出。
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她幼時人生中一切美好的事物早已被摔個粉碎,現在眼前似乎都還是血肉橫飛的場景,她只能無措地捏着那只孤零的撥浪鼓,束手無措。
而造成這一切的源頭就是眼前這個人,他憑什麽還有臉過來看她?
“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他眼神之中帶着悲切,神情上更是不加掩飾的痛苦:“你娘在我心中從不曾失色過,我愛她,曾今是,現在,将來亦是...”
“你還有臉提我娘?”甜钰尖聲道:“你怎麽好意思提起我娘?你那滿嘴的謊言,滿臉的虛僞,你憑什麽還有臉提起我娘?”
甜钰渾身都在打顫,質問道:“你敢對天發誓你未從姓趙那狗官口中得知我母親的消息麽!”
“...我知道你們曾來過。”
他眼神更加悲怆,看着甜钰,就像在看着當年那玉人一般,淺灰的眸色,他永遠不會忘記。
甜钰冷笑出聲:“呵,原來發誓倒還真能威吓到你這等渣滓。”
範轍并不介意甜钰口中的惡言,他只是平緩地壓低了聲音說道:“是我殺了他。”
甜钰僵直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他說出此話,只聽他低緩着平靜地講述着:“他在我面前邀功,聽後,我只覺五髒六腑被燒了個幹淨...”
“他還告訴我,你也随你母親去了。”
範轍看着甜钰,眸子裏卻是空洞的:“我哄騙他去了林間小酌,讓他喝下了有藥的酒水,将他開膛破肚,引得鬣狗搶食。”
“你...你...你不怕我告發此事?”
甜钰戒備地看着他,雙手握得死緊。
範轍苦笑出聲,對着甜钰道:“經手此事之人都已不在了,沒人能提供這些證據,若你想要我親口同陛下承認,亦無妨,我只有一個條件,認我這個父親。”
“絕無可能!”甜钰恨恨道,可不知為何,一種奇怪的想法逐漸升起,她忍不住道:“你莫要再混淆黑白,若不是你的指示,那狗官又為何找你邀功?你不過是毀屍滅跡,不過是要封口罷了!”
“當年若不是你下令讓那狗官杖殺了母親,還能是誰?”
甜钰死死盯着他,後者亦無所懼,同她對視着,毫不退縮。
甜钰心頭狠狠一跳,一個猜測浮現在她腦中,她啞着聲音,帶着些探詢:“是她?”
看着範轍眸光一閃,很快撤回視線,甜钰只覺腦中一瞬響起轟鳴,她撐着桌子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向他。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真相是什麽?如果不是你,那你告訴我,是不是她?”
他沉默着,沒有說話,只低着頭。
甜钰一掃他旁邊的茶桌,白玉茶杯頃刻摔成碎片,茶水撒了一地,還有脆響聲瞬起。
“哈哈哈啊哈!”甜钰幾乎笑出眼淚:“你還有臉說她在你心中永不失色,你還說你愛她?”
“你同害死她的兇手同床共枕這麽多年,生兒育女,舉案齊眉,你還能說出這些話真是令人發笑,令人作嘔!”
“你若真的還有真心,你就應該去揭發她,讓那些沾了我母親鮮血的人,都滾去地獄裏!”
甜钰整個人發着抖,緊握的拳心又隐隐滲出血液。
“甜兒!”蕭若澤在聽到裏頭杯盞破碎的聲音進了來,他神色不虞:“範大人今日想來也累了。”
對着身後的人道:“送客。”
丫丫也立刻上前扶住了甜钰,忍着害怕,惡狠狠朝範轍瞪去。
範轍看着甜钰這般模樣,眸子裏全是懊悔,他張了張口,仆從過來請他出府,他終是說了一句話:“钰兒,你可以恨我,我也的确可恨,只是當年之事并沒有你想的那般簡單,若你想知道,我随時恭候。”
蕭若澤護着甜钰出了屋,神色幾轉後,輕輕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甜钰猛地側頭看他,只見他眼中情緒複雜,但她能看出其中有一部分是對自己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