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逛街
第8章 逛街
常平安将銀子撥開分兩半,硬是叫阿桃先挑。
阿桃揉了揉眉心,沉默半晌,只得說,
“既如此,這些銀子便當我還給你的,你幫我脫了籍,這些時日也麻煩你不少。自然,如此救命大恩用銀錢來抵到底還是淺薄,等往後我手裏寬裕,必定會湧泉相報。”阿桃想想,又補了一句,“另外,你以後再有東西,咱們一起去賣,回頭我講價你在一邊鎮場子。”
常平安心裏不知為何,泛起一絲莫名的甜意,這要比有一回他在山裏吃到的野蜂蜜還甜些。
實際這一堆銀錢即便阿桃看着都十分眼熱,但常平安好似這些錢不是他的一樣,毫不避諱。
雖相處時間不長,他對阿桃性格倒是摸清了幾分。知道她不肯收,那些銀子便重新塞到荷包裏頭,至于那根金包銀的簪子和實心金镯他想了想,咳了一聲,又遞給阿桃,“這首飾我也沒法子戴,找那錢婆子讨錢是你的主意,合該給你。”
阿桃連頭都沒回,“都說好了的,當還了救命之恩。”
要說起來,确實是救命之恩,要是常平安沒救下她,恐怕她也不知要淪落到什麽下場。
“只怕還是要耽擱你一些時候,如今年下不好賃房,待年後我再下山到城裏賃個屋子。”
阿桃說的話叫他的臉上閃過一絲落寞。
是的,開始她便說過要做些小買賣,這麽多天他倒是習慣了,差點忘了她不可能一輩子住在山裏的。
常平安忽然就沉默了,阿桃沒在意許多,在她眼裏常平安本來就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今兒一天到手不少銀子,怕是高興的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将銀子收好,兩人各自回房歇下了。
明兒該買的也得買回去,這些時日吃的都是葷腥,開始倒還可以,吃多了到後來難免膩味,來時帶的兩個口袋,回去時翻了個面,也裝了個滿滿當當。
一袋子是雪裏蕻,另一袋子是蘿蔔,還有些針頭線腦,辣子米面雲雲。
阿桃準備自己另花錢買針線跟綢緞料子,山上得閑能繡些東西賣,省的整日呆坐浪費功夫。她準備趁這些時候秀個大些的彩屏,也為年後進城做些小買賣再多攢點本錢。
先前在伯府不得閑,即便不得閑,擠些空檔繡帕子也能掙個零用,如今有空,繡大幅的更是能掙不少。
宋媽媽是南方人,一手蘇繡叫人驚嘆,阿桃不過學了七八分,就這七八分,拿到外頭也比尋常那些繡活貴上一倍。
到了布莊,一打開宋媽媽給的荷包阿桃就忍不住鼻酸,裏頭除了她自己攢的十六兩銀子,還有餘出來二十兩,宋媽媽不肯叫她打開,她心裏也知道怕是偷偷塞了銀錢,确沒想到有這麽多,估摸着都是她老人家全部身家了。
別看宋媽媽是府裏老人,待的時間長,實際上平時花銷也多,人情往來裏裏外外也都要花錢,如今這估摸着是她的養老錢,也不知道攢了多久呢。
見阿桃捏着荷包看了半天,常平安在一邊就準備掏自己的銀子,叫阿桃伸手攔住了,“我自己來,本是打算做些繡活兒賣,你要出了銀子我回頭豈不是還要帶你分。”
常平安只好住手。
絲綢價本就高,她買的一匹料子花了近六兩銀子,不過這大幅的綢緞彩屏繡好了少說也得翻上幾倍,若工藝精,賣價更是不愁,只怕幾家鋪子都要哄起來搶的。
另又買了一匹藏青一匹雪青的細棉料子,她從伯府出來也沒帶衣裳,這料子便宜,兩匹才一兩二錢銀子,一匹她是準備留着自己做衣裳的,另一匹是想着替常平安做一身衣裳,這些日子承蒙他照應,好歹也還幾分人情。
常平安聽了愈發沉默。
幾匹料子買完,手裏還剩二十八餘兩銀子,布莊掌櫃的見她買的多,還送了一籮筐碎布頭,阿桃笑眯眯全收下了,這些碎布頭無論是裝枕頭或是撿大的拼個小衣襪子都是好的。
今兒買的東西多,阿桃拎了個籮,常平安一個人扛了四個袋子,不錯常平安那兩大口袋菜跟米面雲雲加起來才不過花了二兩銀子。
今兒起的雖早,可買東西耽擱了不少功夫,回去時趕路又費了不少時間,兩人一前一後下半晌才到家。
這一趟買的鹽多,因想着要做酸菜,特地買了十來斤鹽巴,那兩大口袋的蘿蔔雪裏蕻,除了留夠吃的,餘下的阿桃準備全腌成酸菜,尋常人家早就腌好了只等着冬天吃,可常平安也不知道,打小沒了爹娘,長到現在已算是萬幸,要說讓生活水平高一點是不大可能的。
也怪不得他長的高,吃得多,又只知道啃肉,肯定長的高大。
酸菜想腌的好也要些水平,上輩子開飯店的時候,不少熟客甚至都是為着自家的酸菜泡菜來的。
今兒腌菜是來不及了,只能先将這兩大袋子菜都洗了,常平安自覺攬下活計,他勁兒大,兩個大口袋一手一個提着到溪邊。
阿桃也預備做完飯了,趕路趕的腹內空空如也,這一趟買了姜蒜辣子,可算能吃些有滋味的東西了。說來穿到這個世界這麽多年,她連重口的東西都沒吃過幾回,在伯府那麽多年,竈房也不會做味道重的東西,只怕下面人吃了嘴裏有味,回頭放屁打嗝沖撞了主子。
如今總算可以釋放天性了,除了油鹽醬醋,阿桃還鼓動常平安買了一刀五斤重的肥五花并一大塊豬板油。
現下最先處理的就是這塊豬板油,豬板油切成一樣大小,放進鍋裏點火慢慢煉,豬油最香,煉時擱點鹹鹽,熬出來的油脂凝固以後就白花花的。
一鍋豬肥油,熬到油渣只有指甲蓋大小,阿桃才将油都灌進壇子裏頭,剩的油渣多,大半都倒進豬油罐子裏,這樣存的時間能長些,下回燒菜再挖出來也算肉菜了。餘下那小半碗油渣留着準備燒菜,阿桃忍不住塞一個進嘴裏。
一個字就是香,剛出鍋的油渣還有些燙,阿桃燙的斯哈好幾聲,只感覺焦香味從嘴裏蔓延到肚子裏。
常平安這會兒也洗好菜把兩個藍筐挑回來了,他幹活倒細心,兩籃子菜叫他洗的幹幹淨淨,看到桌上的豬油渣,趕緊就把菜挑到屋裏,又在缸裏舀了一小瓢水沖了手——這也是跟阿桃學的,洗完手方才拿筷子夾起一塊油渣。
高高大大的男人眼眶有些濕,“上回吃油渣還是我娘在的時候。”
阿桃聽着也有些鼻酸,兩輩子她都親緣單薄。上輩子是計劃生育抓得最緊的時候出生的,大冬天就叫親生父母扔了,一直在孤兒院長大,打了十來年工,因廚藝方面有些天賦,得名師如親女般指導,千辛萬苦才攢下錢來開了個飯店,生意紅火正準備更進一步,卻沒想到摔了一跤人就被摔到這兒了。
這輩子更別提了,原身親身父母将人賣了,在深宅大院謹小慎微活了十來年還差點丢了命。
這油渣吃了一口也就歇了,阿桃叫常平安把雪裏蕻夾到屋裏竹竿上瀝水,蘿蔔也要晾幹,這時候天冷,要放在外面恐怕一夜過來都凍成冰坨了。
只有一個爐子燒飯,委實有些不大方便,煉的豬油渣阿桃從碗裏倒出一半燒了個蘿蔔,又用另一半炒了個蔥爆蛋,等菜都燒好了,才用這爐子開始煮飯。
小鐵鍋煮飯最香,米飯焖熟以後底下還有一層厚鍋巴,兩道菜也擱到爐子邊蓋好保溫,直到天擦黑,鍋裏傳來米香,一頓飯才算做好了。
原先只有一張板凳的,頭幾天常平安砍了竹子打了個竹椅,邊邊角角都叫他磨的光滑,平常坐累了還能靠一靠。
兩人盛了飯,阿桃在鍋邊淋了一圈油,鍋底留了炭火悶着,沒一會兒香味就飄出來了。
阿桃吃的不多,常平安一輩子沒吃過飯似的,狼吞虎咽一會功夫就吃完了,吃完了也不動,只等着阿桃吩咐他去鏟鍋巴。
蘿蔔燒油渣的湯底醬香濃稠,不用阿桃說,常平安也知道吃,将油渣連帶着湯淋到鍋巴上,然後甩開腮幫子嚼的咔吱響。
阿桃晚上向來吃的不多,鏟了一小塊也淋了湯,将剩下的一點蔥爆雞蛋倒到鍋巴上,算嘗嘗味道,餘下自然全都被常平安包圓了。
因打定主意開春後進城,阿桃再看常平安之前過的日子便忍不住搖頭,一邊翻着還在瀝水的菜,一邊跟常平安說道,
“外頭那一片地不算小,土也算肥,等開春燒肥撒撒,再買點菜籽種下,好歹能吃上新鮮菜,還有這爐子燒菜到底不便,靠屋外頭壘個竈頭也不費事。”
常平安只點頭,“那等明兒我先把地墾出來。”
“要我說還是得下山,山裏生活到底不便,待明年你再攢些銀錢,回頭要是獵到好東西,叫我替你去鋪子裏要價兒也是行的,待攢夠錢,下山置幾畝田地,比如今靠天吃飯到底要好些。”
阿桃說的認真,常平安倒是又開始沉默了,直到阿桃用手肘杵了他一下。
“下山……回頭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