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章
16 第 16 章
◎體內的餘毒并未清幹淨◎
這日清早,姜念遙起床後去了院子。昨夜下了雨,前一日還與謝家姐妹們一同賞過的那滿樹花,今早就落了一地。
院中的婢女正在打掃一地零落的花瓣,那些花瓣被雨水打濕,掉落在地上與塵土混在一起,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姜念遙遠遠望着,心中思緒萬千。
昨晚她陪在謝久淮一旁,直到很晚才去歇息,沒想到竟夢到了當年在夕月市鎮的事。
明明才過去三年,卻已恍如隔世。
姜念遙的眼神暗下來。
“阿嫂?”
謝清韻才一進這院子,就看到姜念遙穿着單薄地站在屋檐下,臉色沒有絲毫血色。她急忙跑過來拉住她的手,帶她往屋裏走。
“阿嫂,快回屋裏,外面這樣冷,你穿的這麽少,仔細別着涼。”
謝清韻說完,又看向一直侯在一旁的婢女:“你們也真是的,阿嫂身子弱,今日又這麽冷,你們也不知道要給她披件外衣嗎?”
一旁的惜竹和念竹連忙認錯:“奴婢知錯,奴婢這就去拿。”
姜念遙任由謝清韻将她拉進屋裏:“清韻,你不必擔憂,我只是覺得屋子裏悶,想出來透透氣。”
謝清韻看她一眼,她年紀雖小,可心思一點也不必旁人少,知道姜念遙是為着阿兄的事着急,連連安慰她:“阿嫂,你不要擔心。阿兄他身子一向康健,只是別等阿兄的病好了,你卻病倒了。”
兩人說着話,一起進了屋內。
因着昨日的事,謝久淮這幾日不必再去翰林院,能在家中安心養病。他如今還未醒,不過臉色看起來比昨夜好了許多。
謝清韻與姜念遙一同坐在屋內,桌上還留有幾本書,謝清韻從其中抽出一本話本,她不耐煩看那麽多的文字,單挑其中的畫像看。
從謝久淮袖中拿出的那本北地風物志已被姜念遙收起。昨夜高醫師切切叮囑,不可再讓謝久淮接觸北地的事物,侯夫人也已下了令,誰都不許再在世子面前提起北地的事,免得他再動心神。
謝久淮還未醒,一時間沒別的事可做,不好坐在這裏發呆。姜念遙也像謝清韻那般,從桌上随手拿起一本書翻開看,目光落在書頁上,可半響也沒翻動一頁,目光沉沉。
謝清韻察覺到她的心事,不知該說些什麽話才能真正安慰阿嫂。
不如讓阿嫂單獨待一會兒。
謝清韻十分貼心地起身,說了句“我去看看藥熬好了沒”就出了屋門。
她的這話倒提醒了姜念遙。
昨夜禦醫所開的藥方是為讓謝久淮安神,并未有醫治他身上舊傷的用處,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不知道謝久淮身上的舊傷痛不痛?
之前那個名叫安康的侍衛曾說過,謝久淮身上的舊傷并未徹底痊愈,每到陰雨天,傷口總會疼痛。
想到這裏,姜念遙又叫了那侍衛來,想問此事,是否還需要醫師來看。
沒想到還未等她吩咐此事,高醫師已上門,主動來看謝久淮今日的情況。
安康帶着高醫師一同前來,看兩人的樣子應是暗暗前來,并未驚動府中其他人。
“世子夫人,”高醫師拱手,“昨夜因着人多,不便細談世子身上的傷勢,今日高某前來,想再看看世子身上的舊傷可否有痊愈的法子。”
姜念遙心領神會,讓謝久淮的兩個屬下守着門口,不要讓其他人進來,屋內只留了謝久淮信任之人。
謝久淮仍未醒,高醫師一進屋,第一件事就是看謝久淮心口的那處傷勢。
姜念遙跟在他的身後,輕聲問:“世子他什麽時候才能醒來?”
高醫師也無法确定:“舊傷加上心神受了刺激,這我也說不好,快則今日,慢則數日。”
姜念遙看他的動作,顯然此前就知道謝久淮的心口受過致命傷:“高醫師此前曾見過世子?”
高醫師聽了這話,微微嘆氣:“此前是有過一面之緣,只是當時未能仔細看這道傷勢。”
他并未說的太清楚,還是一旁的安康開口解釋:“世子這次回京當晚曾與高醫師有過一面之緣。許是因着連日奔波,世子當時身子不适,正是高醫師給世子開了藥方。只是世子不願讓旁人知曉他當年的經歷,因此并未讓高醫師仔細看身上的舊傷。”
說話間,謝久淮胸口的那道刀痕已經露出來。
姜念遙下意識想要背過身不看,卻硬撐着,手緊緊抓着床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
胸口那一刀留在的疤痕清晰可見。
除了那道傷痕,他的肩上和左臂上還有曾深見骨的傷口,都是當日被北狄人逼至山崖時留下的傷。
每一道傷口,她都不敢忘。
安康仍在一旁說着:“雖說是三年前的舊傷,但因着世子當時受傷嚴重,還中了毒,當年世子也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勉強活下來。”
“但毒并未徹底清幹淨。”高醫師将安康未言盡的話說出來,“這兩年餘毒常常發作,對吧。”
安康沒有絲毫猶豫,點頭。
“不只是餘毒,”他又道,“世子連當時怎麽去的那地方、如何受的傷都忘了。這麽長時間,我們都還不知道是誰傷了世子。”
高醫師嘆氣:“世子的頭部應該在當時受到了撞擊,這是這麽長時間都想不起來的事,以後再想起來就更難了。”
姜念遙聽了這話,暗暗存在心中。
高醫師仔細把脈,又提筆寫下一道藥方。安康候在一旁,時不時搭把手。
“餘毒留在體內終是危害。好在世子之後會一直留在京中,不必再回北地日日舞刀弄槍。* ”高醫師又看向姜念遙,勸誡道,“還望世子夫人待世子醒後多多勸他,為了身子着想,安心留在京中才是最要緊的事。”
姜念遙心中一動,對他颔首:“聖上既然讓夫君在翰林院任職,夫君自然會在京中長長久久生活下去。”
待看過世子身上的傷,安康悄悄送走高醫師。
姜念遙随着安康一起送高醫師離開,心中感嘆,想不到三年之久,餘他的體內就還留有餘毒。
她緩緩步入屋內,不期然撞上床上那人的目光。
因着剛剛醒來,那道目光并不像往常那般有壓迫感,而是有些許的迷茫。
姜念遙心中一顫,驚喜地笑出來。
“你醒了!”
只見謝久淮支起身子想要起來,姜念遙急忙上前扶住他。
“不過是舊傷,并無大礙,不必擔心。”謝久淮任由她扶起,坐在床上,聲音虛弱,連連咳嗽兩聲。
此時屋內只有他們二人。
姜念遙輕聲道:“哪怕是舊傷也要小心,你昨日昏迷,我們都擔心壞了。”
她說着,從桌邊倒了一盞溫水,關切地遞到謝久淮嘴邊:“世子要不要喝水?”
謝久淮喝下水,開口問:“我昏迷了多久?”
“約莫七個時辰。”
一聽這話,謝久淮笑了:“不過七個時辰,倒像是好好睡了一覺。”
這般境況下他竟還能笑出來。
姜念遙不知怎麽,心生幾分埋怨。
“你是不是在心裏罵我了?”謝久淮忽然開口。
姜念遙冷不丁被這話驚到,連忙掩蓋內心的情緒:“世子怎麽會這麽問?世子昏迷,我擔心都來不及,怎麽可能罵你。”
謝久淮側頭看着她,因着剛剛醒來,眼梢還帶着紅意。
姜念遙盯着那抹紅看了半響,默默移開目光。
室內一片安靜。
“我,”她吞吞吐吐,“我只是擔心世子的身子,今後還望世子萬事小心,多顧念自己的身子。”
謝久淮慢悠悠下了床,聽着這話,臉上浮現笑意。
他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盞茶水。
溫水入喉,倒是讓他清醒幾分。
再看向姜念遙時,他的眼神已帶着探究之意,不說自己昏迷生病之事,反而提起此前在馬車上被打斷的話:“謝某歇了這些個時辰,還多謝姜娘子費心。只是聽聞姜娘子這些年來身子虛弱,還是要多顧念自己的身子才好。”
姜念遙才剛想開口說自己身子并無大礙,這次昏迷的可是謝久淮他自己。結果話還未出口,就聽謝久淮繼續說道。
“三年前,姜娘子生了場重病,可是真有此事?”
昏迷醒來後,他的第一件事竟是繼續打探三年前的事。
姜念遙心中五味雜陳,想起醫師的叮囑,又想起昨夜的夢。
她沉默片刻,終于回答:“是。”
旁的一句也不願多說。
謝久淮卻堅持要問到底:“那時你在何處養病?
“國公府在京郊置辦的一處宅子。”
“為何不在國公府,而是要去京郊養病?”
“那裏清靜,我也怕過了病氣給家裏人。”
“姜娘子在那裏多長時間?”
“六個月有餘。”
姜念遙答完這話,終于看向他:“世子問這些做什麽?”
謝久淮淺笑一聲:“我們既已成婚,自然是關心姜娘子。”
說完,他又繼續問:“可有何人與你一起在那處宅子?”
姜念遙笑了:“與我一同在那裏的還有姜家的幾個仆婢。夫君若是不信,問過他們便可知我說的是真是假。”
謝久淮望着她,也笑着,笑意卻不及眼底。他眸光微閃:“我并未不信,若是冒犯了姜娘子,還請姜娘子莫怪罪謝某。”
姜念遙聽出他的試探之意,面前熟悉的那雙眼眸如今如此陌生地望着她,她說不出旁的話,怕是一開口就洩露了心中的怯意和苦澀。正沉默間,一道清亮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阿兄,你醒啦!”
謝清韻地邁過門檻走進來,身後跟着端藥小心翼翼走進來的小厮。
“阿兄,藥熬好了,快來喝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