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誰曾想到,先前還是細如發絲的雨線,會突然間滴落得如此迅急?
安雪璃撐起一把油紙傘,緩步走下馬車
車夫老趙在身後說:“小姐,雨大了,我們還是回去吧,被老爺知道會生氣的”
“沒事的”她淡淡一笑,“你不說,爹怎麽會知道?”
“可是……”
“我只是很好奇,在這樣的荒山之中,怎麽會有這麽美妙的琴聲?”她幽沉的眸光像是浸在水中的水晶,閃爍着無邊的華彩,她靜靜地眺望遠方一座荒涼的山亭
青岚山向來不是此地最着名的風景勝地,所以鮮有人跡今天她偶然至此,沒想到竟會聽到琵琶琴聲
她并不喜歡琵琶,因為它的聲音過於悲怆剛烈,相較之下,古琴的溫潤就較得她心了,自幼父親便為她四處覓得最好的琴師,将她教成連琴師都嘆之弗如的高手
然而今天聽到這琵琶聲,她忽然發現自己過往對琵琶的認知似乎錯了
原來它也可以不剛烈,不悲怆,能這樣的清幽綿長,帶着幾分悵然若失的憂郁,抑或是喟嘆天下的慨然,惆悵中自有一番胸襟開闊的豪情,不同於青樓歌坊中歌女的暧昧旖旎
此地也有這樣絕妙的琴師嗎?
撐着那把畫滿梨花的油紙傘,踩着石板路上的些許積水和泥濘,她一步步走向山亭
山亭中有一男一女,男子坐,女子立,彈琵琶的卻是那個坐着的男子所以當安雪璃看到眼前的情形時她有些驚訝,又似在情理之中
她從未見男子彈琵琶,雖然她所有古琴老師都是男子,但他們說起古琴時都将其奉為琴中聖物,卻不屑於琵琶這類在秦樓楚館中取悅達官貴人的樂器,因而在她心中,琵琶也是不入流的
可眼前這個男子,有着一張清俊如白雲般皓潔的面容,雙眉修長入鬓,唇形薄而秀逸,十指修長光潔,骨節勻稱且充滿力量,一襲黑色狐裘大氅穿在他的身上,平添一份神秘的雍容和貴氣
他入神而忘我地彈着琴,在他身後的那個黑衣女子卻警惕地握着腰畔的劍,緊緊盯着靠近他們的安雪璃
這樣一對人物會是青華縣本地人嗎?安雪璃很是疑惑
“主人……”黑衣女子終於忍不住開口,而琴聲也在此時悠悠蕩蕩的止住
“我知道了”一對清澈如明鏡的眸子緩緩揚起,停駐在安雪璃身上那一瞬間,她的心湖像是被明鏡反射出了某種奇異的光華
“清明遇雨,沒想到無意間聽到了公子的琴聲,本來只想駐足旁聽的,不想還是打斷了公子”她輕聲出口,一手撐着傘,微微低了低頭,以示敬意
那男子起身,鄭重地還禮,“姑娘太客氣了,亭外風雨太大,姑娘還是進亭來避一避吧”“那就打擾了”她緩步走入亭中
“姑娘喜歡聽琴,看來也是琴中高手了?”他微笑望着她,笑容似如春潮爛漫,與方才身上散發出的那股雍容卻顯冷漠的氣息截然不符
“會彈一點,但不是琵琶”安雪璃不想讓自己顯得太驕傲張揚,她歪着頭,看着他懷中那把琵琶,“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姑娘有話直說無妨”
“清明之雨,難免讓人心緒低迷,但是公子的琴聲中卻有比清明之雨還要迷離的意境,莫非公子有想不開的心事?”
漫然的黑眸因為她這句話而跳躍起點點星光,那一抹挂在唇邊的笑容也在瞬間收斂了起來,他身後的那名黑衣女子更是全身緊繃,握住劍柄的手彷佛向外抽了一下
怎麽?她說錯什麽了嗎?
“我說姑娘是琴中高手,看來沒有說錯”他的笑容一斂一放,只是在片刻之間“在下今天要去赴個約,但是不知道赴約之後的事情會有怎樣的變化,所以有些心緒煩亂”
“莫非那個約,公子并不想赴?或是赴約的朋友讓公子不開心?”她問完又覺得自己有些唐突,這畢竟是人家的私事,和她有什麽關系?
好在那男子顯然不介意,微笑着回應,“不,這個約是我們早已定好的,只是那人與我不是好友”
“難道是仇敵?”她一怔
“也算不上仇人,雖然,我們以生死相約”
安雪璃又是一怔,然後笑道:“和我父親倒是有些像,他總是有些非敵非友,卻以生死相約的會面”
男子的眉梢一挑,“請教令尊大名是……”
“家父……”
她還沒有說完,車夫氣喘籲籲地跑來,“小姐,趕快回去吧,張管家都來找您了,埋怨了我好半天,他現在在車邊等您,說老爺發了大脾氣,讓您趕快回去”
“哦,知道了”她悵然而歉意地對那男子道:“不好意思,家規嚴謹,但願改日能再聞公子琴音”
“古有伯牙子期的佳話,一直叫在下心生向往,今天遇到姑娘,也算是結一知音了”對方拱手相送
安雪璃走出幾步,又回頭說道:“公子,其實無論您要去赴會的是什麽樣的約,公子都毋需心煩,因為那本是未開始的事情,仍屬未知,誰知你們見了面之後,不會是海闊天空的景象呢?以公子的風度氣質,便是敵人也會折服的,相信與公子相約的那個人亦應如此”
男子聽了她這番話有些訝然,笑容中帶着幾分戲谑,這并不是他第一次聽到別人的恭維之詞,但是出自一個陌生女孩之口,還說得如此真純堅定,倒是讓他的感覺很不一樣
他回應道:“多謝姑娘,但願借你吉言了”這時雨已經停了,但是路并不如來時那樣好走她是故意選擇了一條偏僻的小道,圖個清幽,沒想到卻給馬車添了好大的麻煩
本來平順的黃土路雨後變得泥濘,再加上還要通過一片田埂地,老趙駕車時哀聲連連
張管家喝斥道:“都是你帶小姐走這條路,看,現在可怎麽回去?”
安雪璃掀開車簾探頭看,“張管家,不要怪他了,是我選的路這樣吧,我下車步行,先走過這段路再說”
“那怎麽可以?小姐,這條路又髒又難走”
張管家還未及阻攔,她已經下車踩在地上了
“反正剛才就踩髒了鞋子,沒事的”她低頭笑看着自己那雙滿是泥點的白鞋平日在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雙鞋子可謂纖塵不染,沒想到難得出一次門,就讓它遭了大劫,她這個主人可真的不怎麽樣啊
不遠處忽然傳來孩子的哭聲和男人喘着粗氣的喝聲、鞭子聲
“出什麽事了?”安雪璃舉目看去,原來在一處田埂上,一頭老牛正陷在泥濘的稻田中,無論農夫怎樣喝鞭打,老牛就是拔不出腿來,而坐在一旁大哭的小孩兒大概是這頭牛的小主人,不忍心見心愛的老牛被鞭打,所以哭着乞求那老農不要再打了
“小姐,那不關我們的事,我們還是走吧”張管家看出她想管閑事的樣子,連忙催促道
“見人有難,怎麽可以不伸手援助呢?”她嘆道:“爹若是知道了,也不會袖手旁觀的老趙,你把我們的馬兒卸下套子,幫幫他們,看能不能把牛拉出來”
“小姐,這怎麽可以?”兩個家仆竭力反對,但是他家小姐已迳自提起裙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那邊了
“用我的馬能拉動你的牛嗎?”安雪璃的話讓累得坐倒在田埂上的老農立刻跳起,兩眼瞪得快比牛眼睛還大“什麽?你、你說真的?”
她回頭對老趙和張管家喊道:“把馬兒牽過來吧!”
即使兩人有千百般的不願意,但她到底是小姐,馬兒最終還是牽了過來,套上繩子,幾聲喝之後,兩匹馬憤蹄疾走,嘶鳴着,在泥濘的田埂上用力向前,試圖将老牛拉上來
農夫和小孩看着着急,也跑到牛後面用力推頂着牛身,老趙則在前面高喊着,催促馬兒再多用點力
張管家攔在安雪璃面前,“我的好小姐,你就別再摻和進去了,看你現在的衣服都髒成什麽樣子了,看來今天晚上我的這一頓鞭子是免不了了”
“多一個人便多出一份力嘛”她推開張管家的手臂,挽起袖子也跑到馬車前頭
她本想抓住馬口的嚼子,一起拉着馬兒向前走,但她畢竟是一介弱質女流,哪有拉動馬兒的力氣?再加上這兩匹馬兒現在又累又狂,根本沒有看清來人是誰,其中一匹用力一擺頭,便将她重重地甩到一邊去了
安雪璃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負痛之時聽到張管家和老趙的驚呼,她強忍着劇痛,勉力笑道:“我沒事,是我不該跑到馬兒前面去的”
“我的好小姐,你要是被踢到可就更要命了!”張管家的三魂七魄都被她吓掉一半了
她從地上爬起來,雪白的衣衫上全都是泥水,慘不忍睹,她伸出手還想去抓馬身的缰繩,冷不防一道疾風從身邊吹過,接着有個低低的男聲在她耳畔響起——“這可不是女孩子該做的事情”
她還來不及看清來人,只覺得自己似乎被一股勁力裹挾着,拉到距離雙馬較遠的地方,另有一道黑影從她身邊掠過,接着只聽一聲清嘯穿雲而出,無論是人、馬、還是牛,聞聲後俱是陡然一震,彷佛被賦與了奇妙的力量,於是人奮馬踏,将那頭老牛硬生生地拉出了泥田
安雪璃一聲歡呼,拍着手笑出了聲,這才想到要回頭感謝一下來人,卻不意對視上一雙熟悉的黑眸
那黑眸幽幽地投注在她身上,若有所思地凝視着她,看得她不免雙頰緋紅,想到自己現在狼狽的樣子,恨不得立刻躲起來不要見人
“讓公子見笑了,我這個女流之輩就是這樣無用,比不得公子身邊這位姑娘”她羨慕地看着那名黑衣女子,剛才從他們身邊飛過的黑影便是這個少女吧?居然可以只用一聲呼嘯就讓馬兒将老牛拖出了泥淖
這位不知名的黑衣男子依然懷抱琵琶,奇怪的是,同樣是走在泥濘之中,他的大氅上竟然沒有沾到半點泥點,乾淨得有如剛從滌塵淨世的人間走來
他幽幽笑着,“你與掠影不同,毋需羨慕她其實你是一個很讓人刮目相看的女子,所以也別妄自菲薄”
“公子謬贊了”她的心頭怦怦直跳,因為他的這句話和眼神,撩撥起她的心湖“公子的約已經赴完了?”
“對方有事,所以改日再約,不想碰巧看到姑娘的義舉”他的眼中都是迷離的笑意
“忘了請教公子大名?”她很想知道這個看起來太過不尋常的男子到底是誰
但是他微笑着回答,“剛剛姑娘也沒有告訴我你的身份,其實一個名字無關緊要,若有緣重逢,姑娘自然會知道我是誰現在我看姑娘該上車回家,否則貴府的管家大概就要癫狂至死了”
安雪璃噗哧笑出聲,的确,張管家在旁邊吹胡子瞪眼的,捶胸頓足了老半天,虧得他到現在還沒有上前來拉走自己
不過,沒有問出他的名字,實在有些遺憾,或許只能聽從他那一句“有緣重逢”了只是,這世上的人千千萬萬,有緣相見,卻無緣重逢的人又有多少?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心頭一陣悵然
安雪璃不知道這位奇特的黑衣公子是誰,更不會知道在馬車離開時,他對黑衣少女吩咐的一句話——“去幫我打聽一下,這位姑娘是哪家的千金”
“主子,我們來這裏的行程很緊”黑衣女子口氣古怪地提醒他
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怎麽?你想抗命嗎?”
這雲淡風輕的一問,卻有着令人膽戰心寒的冷厲殺氣,讓這個向來和他很親近的随從也不得不低下頭“屬下不敢”
“也許,這一次赴約之行帶給我的,比我預期的要多”他的左手拇指輕輕撥動了一下琴弦,笑道:“這樣不是也很有趣嗎?”
安雪璃剛剛踏入後院大門,就聽到一聲怒喝——“雪璃!你這個丫頭要造反了嗎?”
她笑着擡起頭,望着站在前面臺階上,滿面怒容的父親,“爹,女兒只是出去看看風景”
“大雨天看哪門子風景?你看你現在渾身上下髒成什麽樣子了?”安逸山面色鐵青,“跟着你的人是誰?怎麽照顧小姐的?”
她連忙說道:“不關別人的事情,是回來的路不好走,我自己徒步下車走了幾步,又遇到一個農夫家的牛陷在泥淖裏,我讓趙叔把馬卸下來幫着拉牛,結果一不小心我自己被馬撞了一下”
“什麽?你被馬撞了?撞傷哪了?”安逸山臉色大變,立刻沖過來抱住女兒,上下審視了半天,惱怒道:“你怎麽這麽不知輕重,那是你該做的嗎?”
“姑父,雪璃找回來啦?”有個爽朗的笑聲插了進來,“雪璃真會找日子玩失蹤,你看讓姑父連約都沒有去赴,全府上下翻天覆地都在找你”
“讓大家擔心了,真是不好意思”安雪璃面向來人,那是她的表哥許藍江,是她舅舅的遺月複子,跟随母親常年住在安家,人挺聰明,所以也負責安家許多産業
其實“安家”這樣的稱呼并不準确,在外人的口中尊稱這裏為:飛龍堡,安逸山是飛龍堡的主人,也是當今武林公推的盟主
安雪璃,是他唯一的女兒,亦是飛龍堡上下捧在手心、細心呵護的一顆明珠
難得的是,在這樣的眷寵之下,她并沒有一絲一毫的驕奢飛揚之氣,她的謙遜和善、寬厚賢淑,成為飛龍堡上下口中傳頌的美德,也讓安逸山十分引以為傲
所以,雖然他生氣女兒突然失蹤,還一身髒污的回來,但是更多的是心疼和焦慮
“趕快回去換身衣服,好好沐浴一下,別着涼生病,叫孫大夫過來看看,把把脈,無論有事沒事都來回禀我一聲”
“小姐,快随奴婢回去吧”安雪璃的貼身丫鬟明鏡趕快拉着她,回到後面的繡樓
“誰告訴父親我失蹤了?”安雪璃一邊換着衣服一邊輕聲問道“不是說好了,就說我不舒服,要在樓上休息,今天一天都不見人嗎?”
“就是因為小姐您說自己不舒服,老爺特意跑來看您,結果奴婢就蒙騙不下去啦,老爺差點要給奴婢一頓好打呢”明鏡說着,眼眶裏還有眼淚打轉
安雪璃從自己的首飾盒裏拿出一錠散碎銀兩塞到她手裏,“好明鏡,委屈你了,這點錢你先拿着”
“這、這怎麽行?小姐,奴婢為您挨打受累都是應該的”她趕快把錢往回推
“別推辭了,我知道你母親前陣子害了眼病,該給她找個大夫好好看看,或者你乾脆把她接到堡裏來,堡裏的大夫這麽多,肯定有能治好你母親眼病的”
“小姐,您怎麽連這件事都知道?”明鏡呆呆地看着安雪璃,滿臉激動又困惑
她一笑道:“你以為我午睡的時候,你和明心說的話我都沒有聽到嗎?好啦,別愣在這裏,把錢收起來,別讓人看到,要不然該說我偏心了還有,外門的寶兒,你也不要告訴他你從我這裏得了錢,我知道你心中喜歡他,但是寶兒這個人粗枝大葉,又好賭個小錢,就怕他把你的錢騙走了,豈不是辜負了我的一番心意?”
明鏡沒想到連自己和寶兒的一點私情小姐都知道,吓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安雪璃拍拍她的手背,“沒事的,我不會和別人說的,再等兩年,你大一點了,我告訴父親,請他作主把你許配給寶兒不就好了?”
“小姐……”明鏡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明鏡,你跟着我這麽多年,知道我不喜歡這樣,你我雖然是主仆,但是情意如同姊妹,快幫我梳頭吧,一會兒孫大夫就來了”
“是是,”明鏡抹了抹眼淚,站起身來,又想起一件事,“對了小姐,今天你出門時我聽說老爺本來是要去會見一個重要的客人,但是因為小姐丢了,老爺也推了那個約不知道老爺要見的是什麽人,好久沒有人能讓老爺願意出門去見客了”
“是他們武林上的什麽人物吧”她并不在意,自小到大,父親就經常出門見客其實說會客是委婉的說法,她明白,那不是會客,而是決鬥
決鬥,聽起來很可怕的兩個字,好在父親都是平平安安地出門,平平安安地回來她從小就聽到許多堡裏的人都驕傲地對她說:“咱們老爺可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公推的武林盟主呢,那些來挑釁的都是些自不量力的跳梁小醜罷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總會有比父親還厲害的人,我們不應該太過眼高於頂”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十二歲,那時所有人都不以為然,但父親事後聽了卻對她大為贊揚,并且将她叫到身邊,教誨道——“雪璃,你說的沒有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太過傲慢地對人,結果就可能是自食惡果你以後對待別人也要記得保持謙遜的姿态,我們安家不是靠着飛龍堡的勢力壓人,身為武林盟主,我身上承載的也不是一個多麽了不起的招牌,而是全武林的安危”
“那麽爹爹您就不要再去和別人決鬥了”十二歲的她,擔心地拉着父親的袖子,“萬一有一天有人把您打敗了,怎麽辦?”
“被打敗是早晚的事,對我來說并不算什麽”安逸山哈哈大笑,“其實在我心中,當不當天下第一都不重要,但是要知道你爹爹我被擺在這個位置上之後,有些事情就不由自主了”
“會嗎?可是他們都說您是武林第一,是最厲害的”安雪璃很是不解她小小的腦袋裏還裝不了那麽多複雜的世事人心
“就算是天下最厲害的人,也會有害怕的事情就像我無論在人前有多麽耀武揚威,最擔心的還是我的小雪璃啊”安逸山寵溺地看着女兒他四十歲才得到這個女兒,愛如珍寶這孩子的母親在她八歲的時候就去世了,這讓他對女兒更加疼愛
當安雪璃換好衣服,孫大夫也為她把脈之後,安逸山來到她的繡房
“雪璃,以後不要再做這麽任性的事情了,你已經是大姑娘,不能讓所有人都為你受罰受累吧?”
“是女兒太莽撞了只是今天是清明,女兒想如果只是在家中拜祭母親的話,似乎不足以寄托女兒的哀思,所以我想去青岚山幫娘上墳,順便走走,爹爹不是說娘親生前最喜歡青岚山的景色嗎?”
安逸山一怔,悵然道:“難為你這個女兒這麽孝順,是爹爹錯怪你了不過下回要去的話記得告訴我一聲,我也好多叫些人陪你一起去外面的世道比你想的要亂,你孤身在外,如果出了事情再來後悔可就晚了”
“我是武林盟主的女兒,有人敢動我嗎?”她俏皮地沖父親眨着眼睛
“我這個武林盟主的位置,不知道多少人觊觎呢?這年頭,不怕死的毛頭小夥子可是不少”安逸山還是哈哈大笑,但是這一次他的笑容中并沒有慣常的滿不在乎
看出父親眼中少見的鄭重和擔心,她低聲問道:“今天和父親有約的人是厲害的人物嗎?”
“嗯,是個很厲害的角色,也許在不久之後這個武林就是他的天下我老了,也該讓位給年輕人了”安逸山輕撫女兒的秀發,“不過在我退下來之前,還是希望能先為你找一門好親事
“雪璃,你也十七歲了,旁人家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早就嫁人了,但是到現在我都舍不得将你嫁出去,一來是因為在我眼中實在沒有什麽男人可以配得上我的寶貝女兒,二來,我也怕那些提親的男子是沖着我的名聲、沖着飛龍堡才來的只是,如果不把你的終身幸福安頓好,我又怎麽能放得下心?你九泉之下的母親也會怪我的”
“爹爹,您想得太多了,女兒并不在意自己會不會嫁人,就是一直守在您身邊也沒什麽的況且女兒也不是什麽金枝玉葉,有什麽配得上配不上之說?”說到這裏,不知怎的,安雪璃的腦海中晃過一道黑色的影子,讓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心頭像是被什麽震了震,連笑容都渙散開來
安逸山是何等厲害的人物,一眼就看出女兒的古怪,低笑着問道:“怎麽?你是着急嫁人了,還是有了意中人?”
“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會有意中人?”她紅了臉,“爹爹您就會拿我取笑”
“其實不說外人,就是這府裏也有人想娶你,比如……藍江”
“表哥?”她詫異不已,“不會吧?表哥從沒有和我說起過”
“嗯,他倒是在私下和我暗示過幾次了不過我總覺得這孩子聰明是聰明,卻有些虛浮,并不是你托付終身的好對象”安逸山嘆了口氣,“算了,還是先不考慮他吧”
安雪璃握着父親的手,靜靜聽着他的諄諄教誨,那一天她并不知道,這是父親最後一次跟她的長談,她也不會知道,幾天之後,她的人生就發生了重大的變故,一切猶如天翻地覆,擊垮了她平靜而美麗的千金小姐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