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債該還了
第14章 第 14 章 這債該還了
趙元白闖進了老太爺的院子。
拿着把刀,刀身滴着雨水,和他發梢的雨一齊墜在走廊。
周圍的仆從驚呼着,喧鬧聲吵醒了入睡的老太爺。
踢一腳,腳邊的丫鬟驚醒,趕緊爬起來伺候老太爺穿衣。
老太爺白日憂心着二孫子的斷腿能不能愈合,夜間無心與丫鬟作樂,只叫她暖腳。
門被推開了。
老太爺剛想怒斥,看見是三兒,臉色微微轉好,罵道:“你怎麽出——”
話斷在喉嚨,他看見了趙元白手中的刀。
臉色驟變,一腳踢開丫鬟,從床上起來,驚而斥道:“你這是作甚?!大半夜不好好在地牢裏養傷,提着把刀到祖父房裏來,怎麽,你是傷你二哥還不夠,要提刀殺祖父?”
趙元白瞥了眼丫鬟,丫鬟慌亂地逃走,連外衣都來不及披。
趙元白将門關上,将窗合攏。
“我不想祖父的血,濺到這個房間以外的地方。”趙元白輕聲呢喃,“打掃起來太麻煩了。”
“祖父,”趙元白持刀面對他跪下,磕了三個響頭,“感謝您養育,現在,三兒需要您為三兒再做最後一件事。”
他擡起頭來,眉眼彎彎:“用祖父的命,償還我妻的債。”
老太爺踉跄後退,倒在床榻上,勉力坐起,罵:“你在胡言亂語什麽,我看你是失心瘋了。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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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白疾步上前,刀抵到老太爺的脖子上,老太爺啞了聲。
趙元白不解:“祖父,您從小就慣着我,要什麽給什麽,我長大了,只想要個青蘅而已,你為什麽非要奪走她?侮辱她,踐踏她?”
“我告誡過您了,我說我會殺人的,前頭二哥才斷了腿,您就是不長記性,非得逼着我如此。我也累,”趙元白笑,“收拾您的屍體多麻煩啊。”
刀沒拿穩,劃出道血絲來。
老太爺一瞬間凍得心寒。
他問他:“只是一個女人而已,你要為了一個女人殺你的祖父,是嗎,三兒?”
趙元白聽了只是笑:“不是你教我的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剮一條魚,和剮自己的祖父又有何不同。”
“我要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你擁有那麽多,可偏偏要搶走我的妻子,祖父,您是不是很得意?”趙元白将刀勒得緊了些,祖父殺了那麽多人,怎麽就不知道自己也有被殺的那一天呢。
持刀的人,是他或不是他,重要嗎?
重要的是,祖父擋着他的路了。
“說了多少次,我要娶青蘅為妻,可祖父偏偏要她做家妓。你老了,可青蘅那麽年輕,如果一定要死一個,還是祖父去死比較好,老了老了,本就該死了,非得多活這麽幾年,何必?”
老太爺氣得直顫,刀又在前,多劃出些傷口來他一下子不敢動了。
他道:“三兒,三兒,你先把刀放下來,祖父跟你慢慢講,慢慢講。”他眼睛驚而猙獰。
趙元白不肯放刀:“既辱我妻,還談什麽祖父不祖父。”
他問他有何遺言:“說說,我會慢慢聽的。”
老太爺慌詫之中抓住一絲線索,忙道:“祖父沒有碰那丫頭,那就是個妖精,祖父知道你喜歡,怎麽會奪走你的愛物——
“三兒,你萬萬不能被那賤人蠱惑,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來!”
“噓——”趙元白示意老太爺閉嘴,他笑,“狡辯什麽,你當真以為我不知你什麽德性。”
他嘆了一聲:“既然如此,祖父,請您上路吧。”
他攥緊刀。
老太爺只覺荒唐,他道:“別急,你要聽遺言是嗎,我告訴你。”
“三兒,你從來就不是我孫子,你是——”說到這,老太爺面露兇狠,死死地盯着自己疼愛十多年的兒子,他的親子怎麽會糊塗到如此地步啊,被個女人糊弄至此,殺親弑父,蠢吶!
老太爺笑着看他:“我、我是你的父親。”
“你在柳氏的肚子裏時,我就期待你了,我想着我要怎樣把你培養大,怎樣把我的家業都交給你。”老太爺滿是皺紋的臉忽地泛起柔情來,叫人直惡心,“你是我的兒啊,我最愛的兒——”
趙元白不信。不肯信。
“我可不是你的雜種,”他道,“臨到死了,竟說起瘋話來。”
可他手軟了,握不住刀,臉色煞白。
老太爺大笑起來:“柳氏那賤人,生出個你來,我以為你流着我的血足夠矜貴,可沒想到,跟柳氏一樣的賤!
“蠢貨,我只恨當初沒把你掐死,叫你生生地多活了十幾年。”
老太爺趁趙元白心神大震奪過刀來,局勢反轉,他将刀架到了趙元白脖頸上。
卻舍不得下手。
這可是他疼了十五年的孩子,大夫說他這輩子難得子嗣,前頭得了一個已經夠他大喜。
兒長大了,娶了妻。他眼饞着,忍着,直到兒外出談事,他實在是沒忍住,那柳氏小賤人生得如此模樣,活該在他的身下受苦。
他本準備玩膩了就毒死柳氏,再給兒子找幾個妻妾來。
誰知那柳氏竟懷了身孕。
是他的。
他知道,是他的。
他喜不自勝,老天何等優待他,又給他送了個兒子來。
柳氏死了,二兒有了,簡直沒有比這更值得高興的事。
明面上他從不叫元白孫,只三兒三兒地叫,不是三兒,是他的兒子啊。
是他的得意之處,是老天的恩賜,是他殺了那麽多人堆起的血肉才造就的一個兒。
他怎麽舍得親手殺了他。
趙元白笑而淚流:“怎麽不動手。”
老太爺看着他:“兒啊,回頭吧。
“把青蘅殺了,我再給你娶幾房妻妾,湯城的美人我都給你擄來,我的財富我的珍寶全都給你,回頭,不要被妖精蠱惑了,我們才是一家人,我、你、你大哥二哥,我們才是血脈相連——”
老太爺瞪大了眼,劇烈的疼席卷。
他低頭看,一把匕首插進了他胸膛。
趙元白推開了他,撿起掉落的刀。
老太爺踉跄倒在地上。
問他為什麽。
趙元白輕聲說:“本來,本來我沒那麽想殺你,猶疑着把你手腳廢了,關在一個無人知道的地方,找些丫鬟小厮照顧你,等着你老死。”
“可是,”趙元白神情乖巧,“可是你不僅玷污了我的妻子,還玷污我娘。”
“是,她死了,死在産床上,我發誓不要子嗣,為了青蘅也因為她——”
“都說她因我而死,我把她害死,大哥恨我,二哥躲我,都當我瘟神吶。連父親也讨厭我。”
“我恨,我殺螞蟻,殺錦鯉,殺我能殺的——可原來,這種種源頭都是你。”
“我恨她,恨父親,恨你,恨大哥二哥,恨這趙家。我只要一個青蘅,可你為什麽就不能滿足我呢。”
“祖父,她不是柳氏,不叫賤人吶,我在牌位上看見她名字——柳栖硯!死了的柳栖硯。”
那把匕首沒能把老太爺紮死當場,血流着,他粗喘着氣,嗬嗬嗬地掙紮。
趙元白撿起刀,要再送老太爺一程。
“您最疼我了,臨死前,我也叫你疼一疼。”他流着淚笑,笑得真摯、笑得乖巧……
恍惚間,老太爺在他的面上看見了柳氏模樣。
是啊,三兒是最像柳氏的那一個。
是她來索命了嗎?
是,一定是她上了三兒的身,三兒是他的兒,絕不會如此待他。
都是冤魂作祟!
不甘吶——他有萬貫家財,什麽道士請不來——
遲了。
遲了。
風雨交加,雷聲大作。
房門被官兵踹開,趙元白以為是有人報了官,老太爺還沒死呢,他舉起刀,砍下——
卻被人擊中手腕,刀落地。
老太爺茍延殘喘。
趙元白被壓在地上,盧良走了進來。
他打量着這情景,見老太爺竟快死了,這怎麽行,他喚兵士急請軍醫來,吊住這人的命。
沒有千刀萬剮之前,務必讓他活着。
趙元白并不慌亂,湯城的頂頭上司只是趙家的狗,許是哪個小兵不長眼管起趙家的事了。
可随即,他意識到了不對勁。
盧良蹲坐下來,仔細打量他的臉。
“好像……好像的一張臉。”
本地的小兵堆着笑,給盧良介紹這是何人,盧良的面色轉冷:“原來就是你,那個雜種。”
盧良站了起來,叫人先押下去。
趙元白質問那本地小兵,竟敢闖進趙宅。
小兵下意識讨好,被官兵推了一把立馬正容道:“王爺親赴湯城,絞滅爾等禍害……”
趙元白已聽不進去,心裏只道,青蘅,青蘅還在那破屋裏。
她會吓着的。
他說要她等到天亮,等天亮了他給她交代。
他不能被關進去,不能就這樣死去。
趙元白掙紮起來,幾個官兵湧上去一齊制服,将他押了下去。
盧良撿起掉落的刀,垂目看眼前的仇人。
“多可笑,竟是你的親兒搶先一步。趙老太爺,您可得多活些時日,”盧良笑,“把大雍刑罰嘗遍了再告訴我,滋味如何。”
仇人近在咫尺,他終于能夠報仇,不能急。
需得千刀萬烙,方能祭奠栖硯半分。
他不急。
卻忍不住上前,斬斷老太爺幾根手指。
老太爺驚懼欲厥,劇痛卻無法出聲,只嗬嗬嗬的,跟個畜生似的。
盧良大笑。
原來跟宰豬一樣容易。
只可憐豬,竟跟這惡鬼一般待遇。
栖硯,你看見了嗎……只是頭惡畜而已,別怕。
以前盧良愚笨,總不知道栖硯的心思。
非要栖硯挑明了,他才明白不是單相思。
他才敢稍稍露出心意,不再害怕冒犯到她。
他摘來鮮花,買來玉簪……
後來,後來栖硯嫁進趙家。
後來,栖硯離開了。
後來,丫鬟拼死告知他實情。
一個蠢笨的人,報不了血海的仇。
再後來,盧良變得好聰明,好聰明。
只是栖硯再不會知道了。
趙家的祠堂。
屋外雷電照亮柳栖硯的牌位。
狂風起,牌位墜,竟碎了一地。
她不需要趙家的供奉。
她自由了。
破屋。
青蘅趴在骓奴的懷中蜷在被窩裏。
她說:“真是好大的一場雨。”
這樣大,竟給她錯覺,仿佛整個湯城都将被這場雨蕩滌一清。
血色、污.穢、冤孽……
順着雨水埋入大地。
塵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