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025章 第二十五章
費奧多爾的視線中有驚訝有探究。
你朝他輕輕搖了搖頭,“一點意外……費奧多爾先生,讓我自己平靜一下吧?”
他握着你依然在發抖的手,凝視了你一會兒,慢慢松開了,“既然朔君這樣說……”
他無可奈何般将自己的白色帽子取下來為你戴上,你的耳朵被帽子包裹住,熱乎乎的,一種溫暖柔軟的觸感。
“嗯、這樣應該就不會太冷了。”他朝你微微一笑,離開了這裏,貼心地為你關上了門。
你背靠着牆壁,盡力讓自己的身體狀态平複下來。
在窒息感稍微緩解之後,你拿出了手機,找到備注為“太宰先生”的聯系人。
由于你的手還在輕微地顫抖,且全身使不上多少力氣,你點了好幾次,才把電話撥出去。
電話只響了兩聲就接通了,“朔君?”
你慢慢地蹲下來,坐在地上,沒有說話。
電話那邊似乎意識到了你的狀态不對,“是受傷了嗎?”
“沒有……”你的聲音相比起往常要沉悶許多,“我找到了一件……”
太宰安靜地聽着。
“一件……”你摘下手套,感受着吊墜的冰涼,不斷地在大腦中尋找着描述這個吊墜的詞,“一件遺物。”
你的推測正确。這是遺物。
你們之間只有呼吸聲,過了一會兒,太宰見你不再說話,輕聲道,“誰的遺物?”
“我不知道……太宰先生,我不知道。”你無法控制眼淚的流出,“我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人在至親死後,接觸到逝者的遺物,會這樣的難過……這樣的痛苦。”
“朔君……”太宰聽着你沙啞的聲音,遲疑道,“在哭嗎?”
“太宰先生明白這樣的感覺嗎?”
背部靠着的牆壁冰冷,冷意從你的背一直蔓延到心髒,卻好像緩解了身體的痙攣,你重重地吸了一口氣。
“我明白的。”他好像不太會安慰人,簡短地回答了一句,似乎又覺得有些虛假生硬,低聲重複道,“……我明白的。”
“太宰先生會怎麽做?”你問。
“……什麽?”
“當重要的人死去……太宰先生,會怎麽做?”你用力呼吸着,手一直在顫抖。
你沒繼續把手機放在耳邊,而是慢慢把手放下,開免提,盯着屏幕上的號碼。
“如果是朔君面對這種情況,我會希望朔君知道,悲哀是無法遺忘的,人類所能做的,只有接受這份悲哀。”太宰的語調不疾不徐,有一種能夠讓人平靜下來的魔力,“但是如果是我的話……我會試着,不讓悲哀降臨。”
“可是假如悲哀已經降臨了呢?”
“那就用盡一切辦法,讓時間回到悲哀降臨之前,阻止事件發生。”
太宰說着人類不可能做到的事,他的聲音溫和得像不存在于這個月份的春天。
“一切辦法——即使可能要嘗試千次、萬次……”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但是朔君,你是太宰朔,不是二葉亭徹——不要在他的事上陷得太深了。”
“我知道了……”你挂斷電話,将十字架吊墜戴在自己的脖頸間,撿起地上的書,緩緩地站了起來。
鏡子裏的你,臉色蒼白得像紙,但身體已經不再抖得那麽厲害,呼吸也平緩了很多。
也許你并不喜歡這具身體的應激反應,但這也沒有辦法……
總有些來自過往的傷口會成為身體的一部分,即使是時間也無法抹去。
你依然被哀傷籠罩着,但你轉動門把手,拉開門,走出了衛生間。
費奧多爾站在魚缸的前面,他低頭看着死去的黑色金魚,聽到聲響,偏過頭來望向你。
“朔君想起了什麽嗎?”他問。
“什麽也想不起來。”你走到他身邊,與他一起看着金魚的屍體,“小金和小白看見小墨水跳出魚缸,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金魚可沒有人類那樣複雜的情感結構。”費奧多爾理解了你說的是魚的名字。
“這是幸運還是不幸?”你問。
“不是幸運也不是不幸,只是金魚與生俱來的命運。”他平淡地說,“你把這只魚的屍體丢回魚缸裏,說不定另外兩條魚會把它作為食物吃掉。”
你的胃突然再次開始痙攣……突然之間!就像一座山崩塌了,你的精神中有什麽東西崩斷碎裂,如打碎的玻璃般,碎成了一片一片的,這不止是吊墜帶來的悲哀,這是更嚴重的、來自靈魂深處的傷口。
你跪倒在地——
你伸出手,猛地抓住了慘白的瓷磚上,金魚冰涼又有些黏膩的屍體,但在你瘋了一般将它塞進嘴裏之前,費奧多爾迅速地扣住了你的手腕。
你用盡力氣嘗試掙脫,手臂上的青色血管幾乎要突破那一層薄薄皮膚的限制。可費奧多爾抓得很緊,他抿着嘴,冷靜得近乎嚴肅地看着你。
“他死了……”你流不出一滴眼淚,擡頭看着俯下身的費奧多爾,金魚的屍體從你的手中滑落,“他死了。”
“是的,它死了。”費奧多爾平靜地說,“朔君,死亡是一種救贖。”
“所以你不會明白。”你說,“費佳,你曾因為誰的死而悲怮嗎?”
“朔君——”他沒有回答,安靜地注視着你,輕輕地嘆了口氣,“這只是一條金魚。”
……
你和他都沉默了很久。
當你站起來,開始繼續調查時,費奧多爾跟在你身後,仿佛是擔憂你再次失控。
客廳中的白板有很大的面積,上面既有複雜的塗畫和筆記,還粘着一些照片,尋常人很難看懂。
最中間的地方空了一塊出來,那裏原本有一張照片,大概是被費奧多爾拿走了。
“這裏原本是什麽?”你指着白板的中間說。
“一張照片。”費奧多爾沒有隐瞞,拿出了那張照片,你看過去,是很熟悉的人——你的監護人。
這張照片只模糊地拍到了他纏着繃帶的側臉,照片上的人看上去冷漠而陰郁。
與你平日見到的太宰不太一樣。
這很正常,人是多面的。
你見到的、對你總是十分包容的監護人是太宰治,銀所說的、會在工作時走神塗鴉的首領是太宰治。
而照片中,這位站在幾具屍體之中,一身黑衣,手裏還拿着槍,正低頭朝地上的人說些什麽的殘忍Mafia,也是太宰治。
“聽說過二葉亭君一直在追查Mafia的首領,但沒想到他能弄到這位的照片。”費奧多爾說。
“拍到太宰先生的照片很令人驚訝嗎?”你問。
“這一任Mafia首領行事極端謹慎,而且對鏡頭有極高的敏感性。他的照片從沒有在外界流傳過,拍下他的照片的人,要麽被封口要麽被滅口。連異能特務科都無法光明正大地拍照,只能隐秘地嘗試拍攝記錄……”
費奧多爾輕輕敲了敲照片。
“軍警可能會用一些手段拿到他在正式場合上的照片,但不可能有像這張一樣,明顯是犯罪現場的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