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就不可以是宴舊嗎?”……
第32章 第32章 “我,就不可以是宴舊嗎?”……
【我還有使命。我應該離開。】
然而在回家的路上, 祂的手卻一直被對方緊緊攥住。
似乎是擔心祂會丢失一樣。
祂沒有反抗。
在雨裏,對方的存在很特別。
而和冰冷的雨水不同,是從對方交纏的指尖傳來的溫熱的觸感。
舒星未似乎還在說什麽。
但祂依舊什麽都沒有聽進去,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是一處距離這裏不遠的小區。
或許是因為有人打理的緣故, 盡管牆壁上有爬山虎那樣的綠植, 也只有稀疏的幾縷,
本以為會一直被這樣牽着手走下去, 但是,在來到樓道裏的時候,舒星未卻松開了祂的手,在祂面前轉過身來,笨拙地摸了一下他的頭發。那副樣子,比起單純的安撫,更像是在模仿。
讓人覺得像是在觸碰玻璃缸裏的金魚。
“你不想回家嗎?沒事的。我會陪你走到門口的。”
【動作很不熟練。】
這說明了眼前的人類, 是第一次對其他人做這個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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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樣, 還要安慰祂嗎?明明不是這種性格的人。
也許是因為祂一言不發。
也許是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樣子太有違和感……
舒星未又拉住了祂的手。
“你是叫……宴舊對吧?”
還是那雙眼睛。
如今眼神卻在晃動。
他大概是終于意識到了有哪裏不對勁。
太遲鈍了。
怎麽會有人真的毫無反應。
但現在已經太晚了。
從兩人肌膚相觸的位置, 祂輕而易舉地讀取了他的所有記憶。
在兩人從公園回來的路上,對方竟然沒有注意到, 祂的身體在逐漸地改變, 一點點修改,變成了最符合對方喜歡的樣子。和那個宴舊身形有點相似、卻毫無關系的模樣。
但盡管如此, 他大概還是注意到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不會有人類的手牽起來這麽冷。
不會有人将手指搭在腕處, 也不會感覺到心髒跳動。
……
更別提祂臉上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不是單純的冷漠、而是空白地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
祂能聽到眼前的人類心跳加速的聲音。
似乎就連體溫都在逐漸升高。
他像是下意識撒嬌、又像是恐懼一般, 就這樣再次搖晃了一下兩人接觸的手, 要求盯着他的祂做出回答——像是在說,“拜托你不要不再說話了”。
祂停頓了一下。
“嗯”的聲音冒了出來。
舒星未睜大了眼睛。
盡管之前發出過聲音,他也用好像是第一次聽見祂說話那樣看着他。
“我。”
“……”
“我是——”
舒星未還在看着祂。
終于, 這句話說出口了。
“我是宴舊。”
祂沒有管周圍空氣裏傳來的竊竊私語的聲音。
它們好像在阻止祂的話,阻止祂認下一個人類的名字——但這一刻,祂決定順從自己的內心。
【一定是從那個時候。】
【名為好奇心的詛咒誕生了。】
祂的視線跟着舒星未的動作移動。
看到他走到了樓道的對面,敲開了那扇陌生的門。
但在舒星未對着滿身酒氣的男人開口之前,祂就已經動了起來,從他的身邊走過去,在進入家門後,轉過身看向了怔住的舒星未。
“你……”對方道。
祂道:“明天見。”
看到舒星未的臉上露出了詫異的表情,祂才意識到,自己大概是露出了一絲笑容。難怪臉上的肌肉被扯痛了,因為這是祂第一次做出這樣的表情。
很奇怪嗎?
在門關上的時候,笑容從祂的臉上消失了。
祂變回了面無表情。
室內充斥着酒氣。
随處可見扔在地上的空酒瓶。
因為剛才來開門的時候踢到了瓶子,所以在地面上滾動,肮髒渾濁的液體從瓶口的位置流了出來,逐漸蔓延到了祂的鞋底。黏糊糊的,像是血一樣。
男人眯起眼睛看祂。
可能在極力分辨祂的樣子。
祂還是沒有表情。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男人突然暴跳如雷起來。
“我生你養你,你居然敢用這種表情看着我!你之前不是說班上有個同學很有錢嗎?就是住在我們對面的那家人是吧,剛才來敲門的就是他嗎?!”
“你現在馬上把他給我叫過來!”
祂道:“你在生氣嗎?”
或許是祂平靜的表情太詭異,男人呆了幾秒,然後再次暴怒,揮手一巴掌打了過來。
才剛剛塑性的身體極不穩定。
這一巴掌過來,祂也沒躲,菌絲直接爆了出來。
那半邊腦袋消失了,從半邊身體流淌了下來。
明明被打的是祂,但是男人卻在這時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男人看着自己右手粘稠的菌絲,一直恐懼地大叫着,眼底流露出瘋狂的色彩。在他身後的電視機沒關,和雨聲一起發出滋滋作響的噪音。
祂轉過頭,看向了電視機。
不知道是廣告,還是正在播出的電視劇。
男人牽着女人的手。
兩人在暴雨裏一起走,始終沒有松開。
“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因為,我愛你。”
【愛。】
或許是因為祂的左邊大腦正在重塑。
這一刻,這個字眼湧入了祂的身體裏,和跳動的心髒縫合在了一起。
祂開始思考它的含義。
在對方擔心祂着涼,給祂圍上圍巾、把祂的手放在自己口袋裏捂熱的時候。
在體育課,對方抛下所有人朝他單獨走來的時候。
在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和祂說話,盡管祂無法正常做出人類該有的反應,也會無所謂地對祂一個人露出笑容,說“你這樣就可以”的時候。
在很多時候。
……
所以,在手再一次被拉着帶回家的路上,祂突然說道:“我好像喜歡你。”
舒星未似乎吓了一大跳。
祂眼前的身體驟然僵硬起來,手也立刻松開了。
“你、說什麽?”
祂只是看着他。
沒有重複這句話。
過了幾秒,舒星未臉上的表情忽然松懈了下來,大概是把這當成了一個玩笑。
“突然這樣說,好像那些大人一樣,真惡心……”
他皺了皺鼻,像是想起了什麽糟糕的東西。可能是他的父母、也可能是【宴舊】的,總之不是可以稱之為美好的回憶。
在發現祂沒有繼續的意思後,他的态度才自然了起來。
但是,手卻沒有被牽起來。
祂一言不發地盯着他的背影。
很快明白了,這是兩人之間的一個禁忌的詞語。
因為,一天,兩天……
舒星未就像是警惕的小動物,再也沒有牽過祂的手。
祂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但如果讓祂不再說“喜歡”,這是不可能的事。
事情發生轉機的那一天,男人再一次醉酒。
大概是,把那天晚上的記憶當成了喝酒太多的幻覺,他看到一動不動坐在房間裏的祂,無論怎麽呵斥、貶低也不會有任何反應,再次生出了狂怒的暴-虐想法。
喝多了,大概就想發洩情緒。
已經接觸了一段時間人類,根據祂的觀察,對方往往都是這樣。
男人沒有照過鏡子,不明白自己的肢體為什麽逐漸麻木、不知道眼白也翻了出來。這是祂毫無收斂污染後的畸形變異跡象——身體被抽空,他反而有了一種無所不能的感覺。
所以,在看到這樣面無表情的的祂之後,他突然又有了膽子。
手裏的酒瓶朝祂砸了過來。
祂沒太大反應。
然後,接下來發生的事,祂已經對舒星未說過了。
只是在完全殺死對方,破壞現在的環境,還是就這樣維持現狀之間,祂第一次産生了猶豫。
但。
所有的猶豫都在第二天瓦解。
舒星未在他挽起的褲腿面前,露出了心疼的表情。祂看到對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到了他的傷口——這是距離祂第一次說“喜歡”之後,兩人再次接觸的第一次。
喜歡對方溫熱的指尖,觸碰到肌膚上的感覺——
盡管那層肌膚只是僞裝而已。
“痛嗎?”
“不痛。”
“……騙人。”
祂伸出手,摸到了眼前的人類的耳廓。沒有被躲開。
然後祂湊近了一些,舔去了對方臉頰上的眼淚。
還是沒有被躲開。
看着對方垂落的發絲,那縫隙間關切皺着的眉,很難不在腦海裏産生一個等式。
【如果星未心疼,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說喜歡。】
那麽從現在開始,就讓對方心疼、照顧自己好了。即使自己并不需要、可以輕易殺光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也需要被關心、被擔憂,需要聽從另外一個人的要求。
只要能對星未說喜歡,做什麽都可以。
所以身體上的傷口越來越多。
再讓對方看到自己受傷的樣子。祂學會了說“痛”。
“我沒有你就什麽都不行。”“如果星未離開我,我一定會死。”“我喜歡你。”“我只能想到你。”“如果沒有星未的照顧,我活不下去。”“我可能是為了喜歡你才誕生的。”……
無數類似的話,潛移默化地纏繞上了舒星未的身體。
一切都很順利。
除了祂存在的地方注定會有異常。
只要打開窗戶,就能看到小區牆壁外瘋長的爬山虎。
這座城市綠植不自然地茂盛。
在兩人順着河道上學的路上,頭頂的樹蔭搖晃。
再一次,祂忽略了耳邊竊竊私語的催促——祂的降臨,是因為有使命要完成。
這個世界需要被污染、被淨化。
所有感知到祂存在的生物,都彙聚了過來,等待着祂的命令,但祂卻毫無興趣。
但只要有一點空閑,祂的腦子裏就只能想到星未的事。原本無關緊要的垃圾世界,就此變得更加邊緣化,所謂的污染後的新世界,祂對成為主宰一點興趣也沒有。
但這樣的日子,總有結束的一天。
或許就是現在。
……
原本隔着課桌的距離被拉近。
祂看着眼前的人,輕聲說道:“我,就不可以是宴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