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污染
第9章 第9章 污染
滴答。
滴答。
……
噪音似乎滴穿了耳膜。
穆致和的耳邊,仿佛還回蕩着這樣的響動。
他的手臂垂落在身側,死死地盯着地板。
身側有人亂哄哄地走來走去,但他的腦子卻依舊因為剛才看到的東西而動搖。
【他絕對沒有看錯。】
【那個從闕連身體裏出來的東西,是祂的特征。】
雖然很快就有人趕來,将現場隔離開來,但是垂落在地上的東西卻無法從視網膜抹去。
穆致和的身體因為不知名的恐懼而顫抖。
沒有人喜歡被當成螞蟻碾碎的感覺。
但是那個存在……那種污染物,只是站在原地,就足以讓人的理智瓦解,陷入絕望之中。
穆致和在同一個污染物手裏死了五次。
這一次,他回到了原點,打算在剛被污染的初期就殺死對方,以絕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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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幾次的只言片語裏,他大致知道了對方曾經和他是一個學校的學生,但當他尋找的時候,卻沒能找到對方的任何蹤跡——這已經讓人覺得不安了。
然後是現在——
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但看到的那一刻,被殺死的恐懼還是翻湧了上來。
怎麽會不在學校?
怎麽會偏偏……讓自己殺的第一個怪物死在自己面前?
不是,這和炫耀有什麽區別。
是示威嗎?還是對方也有記憶?完全搞不懂情況……
總不可能真的是想讓人睡個好覺吧……
但無論如何,身旁的同學應該是被自己牽連了。
想到這裏,穆致和的心底升起了一絲愧疚,餘光看向了身旁一言不發的人。
【會不會被吓到了?】
完全不知道主角腦子裏想了什麽,舒星未現在和他關注的點不太一樣。
從發現闕連的屍體開始,現場就被圍了起來。
因為走廊到廁所洗手池這裏,有監控完整拍下了過程,所以他們并沒有作案的嫌疑。幸運的是,他和主角只是作為當事人,在不遠處被警察詢問經過而已。
但,這些問題也很簡單。
比起詢問,更像是走個流程。
給人的感覺像是,醫生拿着裂隙燈照着眼睛。
舒星未餘光注意到在做筆錄的警察身後,不遠處的同事在看完情況,交談後撥出了某個電話。
現場一直沒有任何法醫之類的人員進去。
直到電話那頭的人過來,他們才拉開了警戒線,讓這趕來的這三個人進去。
舒星未的目光落在那幾人身上。
一女兩男。
兩人進去,剩下一個青年留在外面。
對方身上的衣服是常見的西裝。
但因為天氣熱,所以他脫掉了外套,挽起了襯衫的袖口,露出隐約青筋的小臂。
而在襯衫的袖口處,紐扣做成了奇特的蝴蝶樣式。
似乎注意到了舒星未的視線,那人敏銳地朝着他的方向看了過來。
舒星未移開了視線。
身前的警察剛好做好了記錄,将筆和紙張收了起來。
“……好了,就這樣。你們回去上課吧。”
舒星未站了起來。但才走了幾步,突然傳來了“啪嗒”一聲,有人攥住了他的手腕。
在他視線看過來的時候,穆致和立刻紅着臉松開了手,有些結結巴巴地說。
“對不起、呃,那個……”
“怎麽了?”
雖然動作很突兀,但舒星未理解對方的反應。
再怎麽兩人都在剛才一起經歷了詭異事件,如果不說點什麽,才會覺得奇怪。
他停下動作看着對方。
但穆致和卻不敢看他,幾秒後,才說道:“可以給我你的聯系方式嗎?我保證,沒有別的意思。”
他很想拒絕。
舒星未沒有和主角扯上太多關系的打算。
但有人在看。
舒星未“嗯”了一聲。
他拿出手機,和對方交換了電話號碼。
直到完成交談、離開現場,他依舊能感覺到,那個挽起襯衫的人正在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背影。
……
廁所內,幾人正在觀察死者的屍體。
進入現場後,他們沒有立刻靠近,而是停留在門口的位置,不允許視線落在屍體上,直到取出了護目鏡樣式的東西戴在了臉上,這才看向了屍體。
護目鏡是防止被精神污染。
在護目的鏡頭裏,屍體立刻變成了紅藍像素色塊。
比起詭異現場,更像是某種運行中的小游戲,沖淡了身臨現場的感覺。
空氣中的壓迫感消失了。
但那種無法擺脫的緊張感,卻一直在顱內盤旋。
這就是污染事件。
【最近的污染事件,越來越多了。】
眼前的怪物是什麽等級?
分辨不出來,因為它的身上,正籠罩着一層乳白色的、輕紗一樣的菌絲。
它們像是爬山虎,順着洗手池垂落在了肮髒的地板上。
被它包裹的怪物,雖然還保留着正常的外表,但是護目鏡另一個模式的透視效果,卻已經看到內部的身體被完全掏空——重新塞滿了生長的菌絲。
它們在起伏着,讓屍體還保留呼吸的節奏,給人一種還有溫度的錯覺。
內腔微微顫動,像是柔美的風。
換在別的時候,這一幕稱得上聖潔般的美麗。
可在這樣的情景下,只會讓人覺得心生恐懼。
“……有大麻煩了。”
腳步釘在原地,不知是誰低聲喃喃道。
能夠操控活物無意義地死去,對同類毫無憐憫之情,殘忍地将廢棄的屍體作為養料……極端惡劣的行徑、舉動,讓人覺得只是在無聊地玩弄而已。
迄今為止,他們沒有見過這種級別的存在。
目前有兩種方式會導致污染。
一是精神污染。
看到無法承受的景象。
二是血液污染。
以某種形式接觸到了污染物的血液。
雖然現場沒有血腥的狀況,但是精神污染卻無處不在。那兩個學生還活着,簡直是奇跡。
“筆錄拿到了。”
門口有人走了進來,“我已經查看了,兩個人都沒有表現出異常反應。”
來人放下挽起的襯衫,彙報自己的情況。
“穆致和,在幾個月前就已經進入了觀察檔案裏,他沒有被污染并不意外,只是——”
他停頓了一下,“另外一個人,精神非常穩定。”
對方的名字,叫做【舒星未】。
他沒有說的特別詳細,因為——
何止是精神穩定。
簡直穩定到了……
像是出門散個步的程度。
這怎麽可能。
即使是他們這種人,在靠近這裏的時候精神都會産生不同程度的動搖。
除非,對方長期處于高濃度污染狀态。
因此這種程度的精神污染,産生的攻擊性,對他來說只是灑灑水而已,不值得一提。
但,可能嗎……?
人類對它們來說,只是可以玩弄的蟲子而已。
正常人在剛開始接觸到那種濃度的時候,就一定會立刻瘋掉。絕對不會有污染物如此克制。
“不排除誤判斷的可能。”
因此,作為目擊到現場的兩個學生,都有被精神感染,淪為次級污染物的風險。
“還是要持續關注兩人的狀态……尤其是舒星未。”
無論是假設的污染物,還是本身——
都意味着對方,一定非常、非常特別。
……
“你回來了。”同桌道。
舒星未點了一下頭。
然後,他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了物理課本。
在他動作的過程中,同桌一直都在盯着他受傷的手臂看,那股視線讓人無法忽視。
“你們去了那麽久嗎?在幹什麽?”
舒星未:“出了事。”
“我知道,大家都在議論。”同桌似乎對闕連的死漠不關心,只是繼續盯着他,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們看到了什麽?有人來處理嗎?”
他沒反應,對方沒有止住問題,還是自顧自說着。
落在耳裏,很煩人。
舒星未終于看向他,說道:“這是我的事。”
下句話沒說出口。很殘忍。
雖然,稍微保留了一點體面。
但可以想象——
【和你有什麽關系。】
同桌臉色驟然變白。
視線移開,垂頭死死盯着課桌。
耳邊煩人的聲音消失了。
舒星未預料到了會是這樣,卻沒有說話,只是看向了下節課要用的書。
他基本上會和周圍的人維持表面上的關系,但也只是很薄的一層冰面,随時都可能破裂。
但正因為如此,又會很快地凍結、變得起來。
大部分人都很假、很虛僞。
對半生不熟、稍微親密的人,底線放得很低。
只要不完全說出傷人的話,即使是心底有怨氣,也會裝模作樣地和好。
但如果陷入深交的話,矛盾就不能輕易解決。
遷就其他人、很麻煩。
只需要維持稍微關系好、但不親密的人際關系——
這就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除了宴舊,其他人心裏怎麽想的……
他一點也不在乎。
上課鈴響起。
老師走進教室,開始授課。
對舒星未來說,物理課很簡單。
他已經參加了競賽,課本也提前預習了,現在只是複習而已。
外套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瞥了一眼,講臺上的老師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于是拿出手機看向了消息。
【我起床了,今天自己吃飯了哦。】
宴舊很少主動動彈。
特地說出來,是在等待他的誇獎。
真粘人。
但……不讨厭。
宴舊真的很喜歡給他報備自己正在做什麽。
總讓人想起被主人丢在家裏、想要刷存在感的小狗。
每天別的事情不做,只是等他回家而已。……這樣的聯想突然讓人覺得有點可憐。
【那麽,今天要早點回來,好不好?】
舒星未回複了“好”。
關上聊天框,另一則短信停留在了界面上。
看清內容,他松了一口氣。
是銀行的收款通知。
上面顯示他有兩千塊錢的到賬。
這是舒星未一個月的兼職收入。
因為他的物理之前就得過不少競賽獎項,所以即使是高中生,也有家長願意請他來當家教。
多虧了這樣,他才不至于在那個男人斷了他的生活費的時候,被迫向對方屈服,加入那個光鮮亮麗、幸福美滿的“新家庭”。
人渣。
裝腔作勢的騙子。
不能原諒。
這是對媽媽、對他自己的背叛。
想到這裏,舒星未感覺一陣惡心翻湧上來,為了轉移注意力,将關注點重新轉到了講課上。
正因如此,時間過得很快。
放學鈴聲響起,很快到了放學的時候。
舒星未收拾書包。
他看向身旁的同桌,對方依舊一言不發,維持着那個埋着頭的動作。
木質課桌的邊緣,被他用指甲摳出了深深淺淺的痕跡,殘留着血污的痕跡。
“明天見。”舒星未突然道,“抱歉,是因為我今天心情不好,不太想說話。”
聞言,對方猛地擡起頭,看向了他的身影。
舒星未和他對視。
那張臉變了又變,最後還是壓不住嘴角,換上了開心的表情:“嗯,明天見。”
“我也很抱歉,我最近的狀态也不對勁……總覺得很煩躁,忍不住越界了。”
“我們是朋友……對吧?好朋友?”
這聲音緊緊的,像是水井浮起來的毒蛇,濕濕熱熱地纏繞在眼前的人身上。
“那你今天,能和我一起出去玩嗎?”他道,“上次你說不行……那這次呢?只要晚回家一點點就好,就算家裏有人,也不會耽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