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破陣
第40章 第四十章 破陣
秦越手裏握着那柄烏黑的劍, 目光一錯不錯地盯着前方那只新生的水鬼。
他的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手上輕微地顫抖,倒不是因為害怕, 而是因為他體內經脈的靈力幾乎已經耗盡卻得不到補充。師尊給他的這面天闌鏡一上手就幾乎耗去了他體內一半的靈力,随後這面鏡子還在源源不斷繼續消耗着他體內剩下的那半靈力。
秦越不知道自己還能維持這面天闌鏡多久,也不知道如果天闌鏡的保護消失, 沒有靈力的自己能不能解決掉面前這兩個惡心的水鬼。
他對目前的局面和可能有的後果一無所知,卻一點也不慌張。
可能是因為樓上一直有師尊在。
盡管師尊的情況看起來不太好, 但秦越卻依然信任對方。
他眼睛盯着那剛剛變化完成的新生水鬼,警惕地攥緊了手上烏黑的劍鞘,伸手将劍拔了出來。
這柄劍跟秦越之前上課時所用的木劍差不多長,卻要重很多,出鞘的劍身雪亮,一閃而過持劍人的面容。
這出鞘聲一響,那新生的水鬼就朝着秦越的方向猛地撲過來, 卻在即将接近面前人時像碰到什麽一般猛地慘叫起來, 迅速往後退了一步。
本就猙獰的面孔因為疼痛而更加扭曲, 慘叫聲仿佛玻璃劃拉瓷盤一般尖銳刺耳。那新生的水鬼觸碰到天闌鏡所投下的屏障,慘白腫脹的肢體表面很快升起一陣煙霧, 繼而變得焦黑, 然後迅速萎縮下去,在腐爛的皮膚表面陷下一個明顯的凹坑, 像是被燙傷了一樣。
身後躲在天闌鏡屏障內的人群看到這裏, 緊張的心情攀至頂峰又稍稍回落, 剛剛因為緊張屏住的呼吸又順暢起來。他們的心緒大起大落,情緒亟待發洩,忍不住互相小小聲竊竊私語起來:
“太可怕了, 我都不敢看了……”
“別怕別怕,仙人會保護我們的,你看這不就沒事了嗎。”
“剛剛那個人就在我身後,幸好我跑得快……”
“福大命大,福大命大。”
“這個仙人看起來好小,他能行嗎?”
“再小也擋住了攻擊。”
“……”
這點微弱的竊竊私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秦越的注意全都放在前面,也根本聽不見身後的人群在說什麽。他緊緊地盯着那新生的水鬼,看似在警惕對方,實則在努力支撐着供給天闌鏡的靈力。
新生的水鬼因為受傷憤怒地吼叫,它沿着近在咫尺的人群轉起圈,時不時地往前撲一下,卻都被天闌鏡所投下的屏障反彈了回來。最終,這原本泡脹慘白的身體上布滿了東一片西一片焦黑色的萎縮,坑坑窪窪的,看起來更為可怕。
就在這新生的水鬼準備繼續撲向天闌鏡所投下的屏障時,那先前因為吞噬了一個活人而飛速膨脹變化的大水鬼忽然叫了一聲。
這叫聲十分短促,卻很清晰。
細細聽來,似乎還帶着點狠厲。
新生的水鬼聽到這一聲,慘白腐爛的身體一顫,那布滿獠牙的大嘴動了一下,就像荒原上狼群中地位較低的狼聽到頭狼的命令,服從地轉身往大水鬼的方向走。
秦越不知道這兩個怪物在幹什麽,但他看到新生的水鬼離開,心頭忍不住暗暗松了一口氣,額上的汗珠仿佛溪水一般流淌下來。
他快要支撐不住天闌鏡所帶來的靈力消耗了。
誰知他心裏剛放松了點,一道聲音就遠遠地從樓閣上方傳來,淡淡的,帶着命令:
“別讓它走。”
“殺了它。”
是師尊的聲音!
秦越聽到這一聲,毫不猶豫地提着手中的劍從天闌鏡投下的屏障中奔出來。
之前在小河裏,他獨自一人對上水鬼也沒什麽勝算,現如今他經脈內的靈力幾近枯竭,他不覺得自己有任何勝算。
但秦越依舊毫不猶豫地迎上來了。
甚至他的心裏只有一個想法,師尊交代他的天闌鏡恐怕維持不住了。
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上流下。
一見到活人從屏障中出來,兩只水鬼泡得腫脹腐爛的面孔都迅速轉過來,翻成全黑的眼瞳鎖住了秦越的方向。
新生的水鬼拖在地上的四肢猛地一彈,朝着秦越的方向姿勢怪異地爬過來。在它的身後,是無數來自大水鬼的暴漲的黑色發絲。
秦越剛持劍一擡手,一股熟悉的靈力從旁側逐漸接近了他。
他還沒來得及多想,被訓練的身體就已經自動開啓小周天的循環,豐沛的經過淬煉的靈力在他的經脈內走了一圈,很快就被秦越引導至手中烏黑的劍上,揮舞起來。
劍身愈發雪亮,嗡鳴陣陣,猶似龍吟。
這一套動作如此娴熟,是他日日勤學苦練,在師尊的面前修煉過無數次的劍招!
新生的水鬼已經飛撲而上,秦越幾下兔起鹘落,騰挪移轉,劍鋒所至,靈力附着其上,如同薄薄的一片刀鋒,劃開了已經退卻幾步的水鬼腫脹身體的表皮。
頭頂飛舞着無數密密麻麻的黑色發絲,秦越的餘光甚至能瞥到那鐵針一般拉長的發絲幾乎要掠到自己的眼前。
但他心無旁骛。
因為師尊就在樓閣的上方。
火紅的小劍果然迅速趕到,與無數發絲展開搏鬥,将底下的孩子牢牢罩住。
秦越手中的劍越使越順,連接的劍招越來越快,他手眼配合,劍随影動,整片劍影幾乎如同一片降落下來的網,罩在了新生水鬼的身上,叫它無路可逃。
新生的水鬼想逃,卻完全逃不出去。它身上被劃開的口子越來越多,幾縷淡淡的黑煙從裂開的縫隙中飄散而出,卻很快被劍鋒所帶的靈力劈散,然後就像碰見了什麽東西,在空中迅速地燃燒殆盡。而被劃開的部位則如同被火烤一般,迅速變成了焦黑色,然後幹癟下去,留下一道裂開的縫。
新生的水鬼幾番掙紮不成,最後竟然一聲怒吼,猛地朝着秦越的方向撲來。它那腐爛的面門上,披散的發絲頭一次有暴起的趨勢,卻被秦越一個鹞子翻身,淩空一劍削掉了發絲,随後又是一劍,從上直下刺穿了新生水鬼的身軀。
靈力随着劍鋒的方向不斷注入,劍下的新生水鬼腐爛的面容上,布滿獠牙的大嘴張大,幾乎占據了整張臉,卻依然于事無補,腐爛腫脹的身體在秦越的劍下逐漸變黑,化為灰燼。
他的目光一錯不錯地望着面前這新生水鬼的變化,直到對方的身體完全化成粉末,又在他的劍下燃燒殆盡,他才擡起頭,看向樓閣上方。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秦越幾乎心髒驟停。
無數密密麻麻的黑色發絲分作兩股,一股将他的頭頂幾乎罩滿,正被火紅的小劍頂住,而另一股則直直往樓閣之上的小窗中竄去。
雕花窗旁,丹霄聖君紅衣盡褪,只留下內裏雪白的裏衣。他靠坐在椅子上,青絲如瀑,一雙眼睛閉着,濃密的睫毛在蒼白的眼底打下一層陰影。
看起來既脆弱又美麗。
天闌鏡籠罩下的人群順着秦越的目光望過去,看到這一幕也禁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那是誰?怎麽會在那兒?”
“那好像是個仙人,他怎麽閉着眼睛?他現在太危險了!”
“仙人怎麽會坐在那兒一動不動?我感覺他像受傷了。”
“有沒有人能夠救救他?”
“……”
秦越在底下心急如焚。
比起毫不知情的凡人,他當然更清楚眼前的情況是怎麽回事。
他的師尊,現在開了窺天目。
而剛剛送到他身邊的靈力,秦越十分熟悉,正是師尊身上的。
秦越不知道師尊是怎麽做到的,但現在看師尊現在的狀态,這一定不是什麽好事。
師尊,師尊……
秦越握着那柄烏黑的劍,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奔過去,然後才意識到自己能從小窗上跳下來,卻不能立刻就跳上去。他轉身想奔向樓梯口上樓,即使知道自己現在上去可能也來不及,卻依然不肯放棄。
一道聲音在水上樓閣這方小小的空間中響起,這聲音音調不大,卻清晰地傳進在場人的耳朵裏:
“退回去,維持住天闌鏡。”
師尊!
秦越擡起頭,就見那原先靠坐在椅子上,冷汗涔涔的人已經直起身來。
他青絲如瀑,一條胳膊搭在桌面上,昳麗的臉龐直面小窗。盡管面色蒼白,額上冷汗涔涔,沈夕閉着眼的神情依然十分鎮定,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黑色的發絲已經飛奔而來。
那密密麻麻的黑色發絲直沖往沈夕的面門,他動不了,也不準備動,額心的劍紋豔紅得仿佛活了過來,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在跳動。
鐵針一般的黑色發絲奔至沈夕面前,卻在即将戳到他的面門時像是碰到什麽東西一樣猛地燃燒起來。
繼而,不僅僅是這一路黑色的發絲,另外一路正與小劍纏鬥的發絲也忽然猛地燃燒起來。
在這個檔口,火紅的小劍劍身一轉,直奔向膨脹變化的水鬼。
無數道黑色的發絲化作無數雙手,前赴後繼,旋轉生長,似乎想要将這柄一往無前的小劍抓下來。然而這柄小劍氣勢如虹,左躲右閃,那些黑色的發絲不但抓不住它,反倒在空中忽然像是碰到什麽東西一般,突然開始燃燒起來。
這點火焰從發梢開始,一路順着黑色的發絲往下蔓延。
跳動的火光和金紅的小劍交織在一起,呼嘯着朝着水鬼的方向而來。
那趴伏在原地一動不動到現在,一直依靠黑色發絲進攻的腐爛水鬼終于動起了它腫脹慘白的十幾條腿。
它看似泡脹腐爛,行動卻十分靈活,果斷斷掉了燃燒的發絲,将剩下的收歸到身上,然後與空中襲來的小劍繞着原點往來追逐。
忽然,在那水鬼即将撲過來的那一刻,火紅的小劍轉身直直地插入地面。
正中水鬼原先趴伏着的地方。
整座水上樓閣猛地一震。
正在外面的江煙等人正在逐步解析陣法,忽然就見一縷靈力從這巨大的血絲球中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