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真是容易心軟
第25章 第 25 章 真是容易心軟。
我并不擅長記名字。
但這次我徹底記住了對手的門派名字。
比試開始前, 對面那位穿毛領白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醫修豎起右手掌心,對那個準備放煙花的裁判弟子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然後看向他的三個隊友。
他的三個隊友在我們對面一字排開,跳起一段步伐淩亂的劍舞,其中穿綠衣服那個弟子還差點把自己絆倒了, 但好在最後還是以劍撐地,将身形穩住了。
三人擺出詭異的“凹”字陣型。
我感到莫名其妙, 轉頭去看我的隊友們。
尹問崖表情一如以往的平靜,從容地等待比試開始。
姜久思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百裏澤用手肘撞了撞姜久思,問她:“你們劍修也會做法嗎?難道這就是他們讓對手倒黴的秘密?”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謹慎起見,我握緊了手裏的劍。
“我叫‘赤’。”這是穿赤衣的劍修。
“我叫‘青’!”這是中間半跪在地上,穿綠色衣服的劍修。
“我叫……‘劍’。”這是最右邊穿黑衣的劍修,也是唯一一個擁有本命劍的劍修。
此時, 他的表情比我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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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理解他, 任誰被分到叫“劍”這個名字, 都不會高興的。
除了那位“劍”,其餘兩人齊聲喊道:“大家好, 我們是赤青劍派!明年是我們赤青劍派的招生季, 歡迎大家加入我們赤青劍派!”
我沉默了。
但觀衆席卻沸騰了起來,盡是一片罵聲。
“什麽鬼?我們要看比賽!”
“這種連招生都招不到的垃圾門派到底是怎麽混進來的?!”
“黑幕!黑幕!黑幕!”
“再不開始就退錢!”
我看到對面那三個劍修臉上的表情都繃不住了, 其中青衣劍修最先紅眼圈, 擡頭去看黑衣劍修。
黑衣劍修緊抿着唇角, 死死地捏住自己手裏的劍。
我的視線落在那把劍上,有些意外。
這是一把好劍。從它的光澤和鋒利度來看,劍的主人把它保養得極好, 劍身刻了兩個古文字——“赤青”。
“是赤青劍仙留下的劍啊……”尹問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唏噓。
我沒有聽說過赤青劍仙,但從尹問崖的語氣判斷,那應該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只是如今他的門派已經沒落了。
尹問崖往前一步,站在我們隊伍的最前面。
他用了靈力,将聲音傳遍整個比武場,壓過了觀衆席的喧鬧聲。
“玄清宗,尹問崖。
“久仰‘赤青劍派’大名,請多指教。”
在場所有人都聽清了這個赤青劍派的名字,觀衆席都安靜了下來,目光投向擂臺賽那個挺拔的身影。
我明白尹問崖的意圖。
既然對手寧願在無數人面前出糗,都要打響門派的名號,那他就幫他們一把。
尹問崖毫不吝啬對遇見的每一個人釋放他的善意。
那我能怎麽辦?
當然是積極響應。
“玄清宗,蒼曉。”我頓了頓,苦于自己沒什麽文化,又不會說漂亮話,于是只能幹巴巴地重複對方的門派名字。
我說:“赤青劍派,我記住你們了。”
姜久思惜字如金:“姜久思。”
百裏澤似乎從對手身上學習到了什麽,對觀衆席拱了拱手,說:“玄清宗,符修百裏澤。比試期間可向我訂購符箓,基礎符箓一律一百靈石一張,大批量起訂可打九折……”
行了,這回顯眼包也不止對面有了。
百裏澤的話還沒說完,雲霄宗弟子舉起了“比試準備開始”的倒計時牌子。
對面的白衣毛領醫修是個披發男子,他眼睛彎彎地看着我們,似乎對我們很有好感。
比試一開始,醫修就朝着他的三個隊友打出三段治療法術,一點也沒有想過要節省他的靈力。
他的三個隊友跟不要命似的沖向尹問崖。
以他們拙劣的劍術,尹問崖要對付他們很簡單,一戳對面一個血窟窿,然而這血還沒滋出來,就被醫修的醫術給補回去了,就跟時間倒流似的,血還會自己飛回對面的身體裏,連傷口都恢複如初。
要是普通修士,磨也磨死對面了,但那是尹問崖,又豈是他們幾個學藝不精的劍修能比的?
我并不擔心尹問崖,我只需要做好我的任務——刺殺醫修。
然而,我的隐匿身法終于遇到對手了。
醫修本來在專心治療隊友,突然向前走了一步。
這看似只是一小步,但對我來說卻是一大步,直接把我送到了我們隊伍陣營的後方。
姜久思和百裏澤都回頭看我,像是在問我怎麽跑到他們後面去了。
我皺了皺眉,說:“對面醫修會用陣法。”
這個縮地成寸的陣法,師父給我說過,擺起來很麻煩,失之毫厘,謬以千裏,不是專修陣法的修士,基本擺不出來。
不過,一般來說,短時間內只能擺出一次性的陣法,如果需要用的話,就得再擺一次。
我觀察過那個醫修,他除了剛才走的那一步,就沒再動過了,應該不會再擺陣了,畢竟他還需要專注給他的三個隊友治療,以尹問崖的劍術,他少給隊友治療一次,他的隊友都要當場殒命。
于是我再接再厲,又一次使用我的身法靠近那個醫修。
醫修空出手,朝我的方向輕輕一推。
我早有防備,運劍,向前一劃——劍氣蕩開。
“當!”一記輕響,我的劍身輕顫,醫修的臉色變得蒼白了幾分,但他并沒有放棄,而是繼續輸出他的靈力,治愈那三個不要命的劍修。
與對方的掌風相碰,我的第一感覺是這個醫修很強,但他本來應該更強,而且最适合他學習的不該是醫道。
我提起劍,欺身上前,劍尖指向醫修。
他正欲空出手與我回擊,前方的隊友又被尹問崖刺出一個血洞,他只得咬牙治愈那個隊友,沒空回擊我,只能用他的身法迅速躲避。
他的身法十分精妙,每一次的閃躲都不偏不倚,恰到好處地離我的劍只有一寸,使得我好像刺中了,又好像沒有刺中。
“引雷符!落!”好在這個時候,百裏澤的符箓也畫成了,他打出一道雷符,通過預判,劈在醫修下一步要落下的方位。
醫修為了躲避那道雷,只能踩向另外一個方向,然而這個方向正正好是我的劍在等着他。
他直接迎上我的劍身,就像是故意等着我殺他一樣。
仙門大比,不論生死。我就是殺了他,也在規則之內。
但是我卻猶豫了。
因為上回我差點殺了千音門的鈴,尹問崖讓我後退,我想他是不希望我殺人。
于是我後撤了一步,收起劍勢,只是劍尖刺入了他的胸膛,他一個醫修,治療自己很簡單。
醫修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繼續治療他的三個隊友,卻不治療他自己,像是在為了他的隊友節省靈力。
我緊皺着眉頭,眼睜睜地看着他胸膛裏的血流出來,染紅了他的白衣。
“讓你的隊友認輸,或者,你死。”我說。
醫修沒有理會我,而是對他的隊友說:“治療不停,你們也不要停手,繼續打。赤青劍派沒有認輸一說!”
他這麽做,反倒是我成惡人了。
我抿着唇角,攥緊了劍。
就在這時,一把劍被挑飛,直直地插入醫修鞋尖前的地面,劍身反射,照出我身後的景象。
那個青衣劍修最先敗下陣,他失去武器,兩手空空,茫然地跌坐在場上,好像被突然請上來的觀衆。
下一個便是赤衣劍修,他的劍被劈成兩段,手裏的那截斷劍被徹底凍結,若是不放手,會連手也一起凍上。
拿着赤青劍的黑衣劍修還在努力攻擊尹問崖。
尹問崖嘆息了一聲,似乎有些無奈。
黑衣劍修紅了眼,發狂似的朝尹問崖砍去,他身上的衣服都跟破布條一樣,傷口愈合的速度也變慢了,最後被尹問崖的劍從前往後刺穿他的左手,将他釘在了擂臺上。
“啊啊啊——”黑衣劍修因寒霜劍而受傷,又因醫修的治療術愈合,但只要寒霜劍沒有從他的體內拔.出,他的傷口便永遠無法愈合,皮肉幾乎都要和劍長在一起,于是稍一動彈,或是被風吹一下,就會發癢發痛,完全是一種折磨。
尹問崖沒有理會因痛苦而啞聲嘶叫的黑衣劍修,而是看向那個醫修。
他說:“不要為了你們赤青劍派的名聲,就道德綁架我們蒼曉,他還很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愣了愣,理解了為什麽當時對戰千音門的時候,尹問崖要我後退,并非是不許我殺人,而是不許我在衆目睽睽之下殺她。
我從那把劍的反光看向尹問崖。
他神采飛揚,眉梢帶笑。
“綁架我吧。
“認輸,還是讓你隊友繼續痛苦,選一個吧。”
黑衣劍修在擂臺上痛得以頭搶地,他想要拔劍,手還未觸及到寒霜劍的劍身,就被寒霜劍的劍氣凍得通紅,指尖都凝了一層霜雪。
醫修咬牙,閉了閉眼睛。
“……我想死在擂臺上,你殺了我吧。”他說。
我看不懂,我大為震撼。
尹問崖抽出寒霜劍,把黑衣劍修丢在身後,朝我一步步走近。
“你死了,你的隊友也未必能活。你們這到底是來招生的,還是來讓人滅門的?”尹問崖站在我的身側,落後我半步,替我防備着那三個劍修。
醫修臉色慘白,胸前的血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出,還不忘去治療地上的黑衣劍修,和那個被凍傷了手的赤衣劍修。
“我本是被赤青劍派掌門撿回來的散修,他想要赤青劍派的風骨永存,名揚天下。
“我有恩必報,就是死也值得。”他說。
尹問崖默了默,問:“你叫什麽名字?”
醫修說:“無名之輩,世人無需知曉我的名字。你們只需要知道,赤青劍派,永不認輸!”
好,我敬他是條好漢。
尊重,祝福!
我正要動作,身旁的尹問崖也動了,他從我的身後,握住我拿劍的手。
尹問崖的胸膛貼着我的後背,溫熱而有力的大掌包裹着我的手。
我的心跳似乎與他同頻跳動,手背覆蓋的力度恰到好處,我可以掙脫他,也可以将一切都交給他。
我向來被動,我選擇後者。
時間好像只過了一瞬,又好像過了很久。
劍送入對方的心口。
我搞不清楚劍到底是穿過對方,還是穿過我?不然為何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除了尹問崖和我的心跳聲,便什麽都沒有了。
天地萬物,若只有我和他就好了。
最終結果,對手失去繼續比試的能力,玄清宗勝。
結界收起,觀衆席響起劇烈的掌聲,還有人為他默默落淚。
藥谷弟子沖上前去救那位好漢。
“還有一口氣!能活能活!”藥谷弟子驚喜道。
觀衆席又一次爆發劇烈的掌聲。
這次是在為“殺”他的人精準控劍的能力鼓掌。
我回頭看向尹問崖,他對我笑了笑,笑容稱得上腼腆。
他啊……
真是容易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