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飲冰
16.飲冰。
第十六章。
“昨夜，我的心因醉意而充滿歡欣，今早醒來，卻徒留一片凄清。
真是怪哉，相隔一夜，我的心竟然判若兩人！
因為我們被播撒了無奈的情|欲種子，所以總聽到善與惡、罪與罰的咒語。
我們只能束手無策、彷徨躊躇，因為神沒有賜給我們力量和意志。”
——堀井梁步.譯《魯拜集》
李念給律師打電話約好了晚上見面，才開始把易輕塵發來的微信記錄往上翻。
易輕塵發了許多條，但他本來就在置頂的位子，無論從數量還是入目程度上來講，都很難忽略。
最開始的時候還是文字消息。
易輕塵：[念念。]
易輕塵：[念念？你聽我解釋。]
李念冷哼，解釋有用的話，要警察做什麽？和諧社會構建不如一張嘴？
易輕塵：[我跟張穎穎半毛錢關系都沒有，昨天酒會第一次見面，她說自己是個十八線明星……問我能不能跟她炒作一下，我答應了她。]
如鲠在喉，李念不知道怎麽評價這件事情，易輕塵跟她預見的一樣，根本不認識張穎穎。
易輕塵：[前天，我無意間聽到了你在廚房打電話，我想試驗一下我到底在你心裏什麽地位。]
所以這就是你給自己認識十年，交往三年，如今妻子捅刀的理由嗎？
任何試探人性的行為都是傻逼行為，李念自小就深以為然，連小孩子在聽到父母笑着說，“你在鬧我就不要你了”的時候都會嚎啕大哭，何況是沒有血緣紐帶的戀人。
她驚異于易輕塵智商不低，卻能幹出這種破事。
初中生談戀愛怕是都不會這樣玩了。
即便早在她看到那條熱搜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
張穎穎敢這樣做，易輕塵肯定點了頭。
不過這話從易輕塵嘴裏說出來，才是真的令人難過。
撇開炒作與否，張穎穎是不是自己死對頭，最傷李念的那個點是，易輕塵用這種下作的方式，去試探自己對他的愛意。
易輕塵中間還解釋了若幹條，包括熱搜已撤之流。
易輕塵：[現在我知道了，你很在意我，對不起，我很抱歉，你能回我一下嗎，別做傻事，我馬上回去了。]
下面還有條機票的訂單圖片。
這句是語音發的，語氣很快，估計是真的急眼了。
本來李念非常難過，生理跟心理一起難捱，讓她的淚從眼廓裏湧出來。
可她聽完易輕塵的解釋，有點兒想笑，怔愣了片刻，李念終于笑了出來。
剛剛才大哭過，現在大笑。
易輕塵誠然無意之失，可能是一時腦昏做錯事，他不知道自己跟張穎穎的深仇大恨，也不知道自己昨夜會生病。
但你對傷口說‘不知道’三個字，傷口就能憑空愈合嗎？
就算醫學昌明到傷口有奇跡循聲而愈，那人的記憶呢？
甜蜜真的能覆蓋掉傷痛嗎？答案是否定的呀。
李念指尖輕敲屏幕，回了條：[我這條命是我爹媽給的，他們生養我二十幾年，為了你這點破事我會自殺？易總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吧，十塊錢三把，您忒不配了。]
她約了很有名的律師，因為是臨時約人，所以要等到晚上八點半後才有空見面。
于是李念在客廳沙發上僵坐了很久，從烈日當空到暮色崩潰。
斜陽從窗口爬到屋內，再滿滿撤離開來。
最後李念伸手取下了無名指上的鑽戒，幾次三番的起落，到底輕放在茶幾上，拎包關門離開。
約定的時間還早，李念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晃悠，聽見路邊的雜貨店正在放歌。
“生命蕩滌輪回裏，你是唯一不忘的記憶。”
歌曲的旋律很耳熟，可是李念怎麽都想不起來究竟是那首歌了，她沒心思多停留，直接走了過去。
店裏有熟客同老板閑聊，問老板，“這歌不錯，挺好聽，叫什麽啊。”
老板呵呵一笑，“是很老的歌了，叫我只能愛你。”
****
2008年，一中畢業典禮前四十分鐘，李念仍在家看電視劇。
前二十分鐘，李念開始套連衣裙，20寸彩電上再放《射雕英雄傳》，剛好演完，片尾曲響起。
“當你握緊我的手，我決定和你走。經歷再多的挫折，也絕對不退縮，當河流，都倒流。我還在你左右，一直陪伴你到世間的盡頭……[《我只能愛你》]”
李念沒能來得及聽完，就匆匆抓着帆布包跑出了門。
在這場畢業典禮上，李念要跟易輕塵作為高分考生代表上臺演講。
後臺準備時候李念非常緊張，易輕塵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招呼李念過來給自己打個領帶。
李念墊着腳邊嘟哝詞，邊幫他整理好領帶扣，易輕塵伸手輕輕掐了下她的腰，被她追着打了好幾圈，上臺時候還憤憤不平，緊張感早就抛到了九霄雲外。
那年李念還不知道後來自己會跟易輕塵戀愛、糾纏多年、結婚，再走到離婚。
人生走向無法被預料。
七年前李念沒能聽完這首《我只能愛你》，對後面的歌詞一無所知。
她的記憶力很好，歌曲旋律依然熟悉，可李念并不會為此駐足，自然也不會在前往律師事務所的檔口再回憶起易輕塵好的時候。
李念的步伐非常堅定，從脫下無名指那枚戒指開始。
決心已下，神也不能阻擋。
她李念，并不是只能愛易輕塵。
退一萬步講，李念的愛從始至終都需要尊嚴，且不容踐踏。
易輕塵很寵她，這份寵愛是李念會答應易輕塵求婚的根本原因。
回溯過去這十年，暗戀時候不主動不表白，非要先确定易輕塵喜歡自己；易輕塵出國不準備回來，那分手好了；發現他有了女朋友，那就幹脆地斷絕聯絡。
婚後易輕塵母親不喜歡李念，李念便一次都沒有主動示好。
合則相處，不合不見，反正是同易輕塵結婚，不是跟他媽。
李念在大部分事情上佛系不在乎。
但萬一觸碰至底線，那也是真的剛。
原因倒也無他，得感謝原生家庭對自己的教育。
李念從小到大、吃喝用度皆是父母能力範圍內最好的，她本人争氣與否跟父母對她寵愛與否沒有直接關系。
初二李念迷上了cs，成績落的厲害。原本她次次考第一，結果那個期末拿了十七，問題出在哪裏李念知道，可她就是不開心，巨大的落差讓她難以接受。
李念回家的頭一件事就是卸載了電腦上的cs，然後把自己關在屋裏哭。
母親敲了三下門，站在門口大聲這樣講：
“你是我女兒，我希望你身體健康，幸福快樂，因此在你出生之前我跟你爸奮鬥了很長時間。若是你不開心，媽媽會很難過，愧疚帶你來到這個不那麽好的世界。”
“你不需要為了考試成績痛苦自責，你不是我們的門面，我們不會因為你不是第一而失去吹噓的資本，你是我們的孩子。即便你一事無成，不去工作，我跟你爸也為你留好了讓你一生無憂的資金跟房産。當然我是希望你能用功讀書的，我們無法去更改社會的認知，目前大衆對能力的考量，還是以學歷為先。”
“我跟你爸拼盡全力為你留好了後路，但也由衷希望你在将來有更多選擇的權利……”
批評跟責罰可能會适得其反。
愛跟寬慰令李念振奮，她曾經也是猶豫不決的人，初二後後則習慣在糾結時候問上自己一問。
“你這麽幹，先不論對不對的起自己，對得起那麽愛你的父母嗎？”
出門前李念在玄關流連了半分鐘，她問自己，媽媽看到易輕塵這麽做事的話，會怎麽想呢？
“易輕塵算是個什麽玩意，給爺爬。”
李念得出了答案。
沒什麽胃口，在律師事務所樓下的便利店買了杯熱豆漿，小口咂着。
手機是倒扣的，易輕塵又開始打電話了。
她喝到自己胃暖起來才接聽，語氣不善，“做了什麽事你心裏門清兒，閉上你的嘴，按我說的來，我這周很忙，學校期末考試，沒空、更沒心情聽你扯淡，你有什麽想說想解釋的，這周六上午十點鐘我們再談，地點我會另外通知你。”
“念念。”易輕塵啞聲喚李念的名字，被她打斷。
“另外，我24小時之內要看到澄清聲明，具體需要以我滿意為準。否則我将直接以婚內出軌向你提起離婚訴訟。”李念擡頭，便利店的玻璃映出她沒有血色的臉。
聲線壓的低，冷得似是淬過冰，“認識這麽多年，易總應該很了解我為人，我李念今天說的出，一定做得到。”
誰也沒有挂斷電話，短暫的沉默裏，李念聽見易輕塵的呼吸聲，有些急促。
“好。”易輕塵低聲回。
李念冷冷應，“挂了。”
▍作者有話說:
念念：你不要再解釋了，給爺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