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 第我漸漸改變,你漸漸黯淡
◇ 第71章 我漸漸改變,你漸漸黯淡
之後回到杭州的時候又是冬天,雪下得很大,阿譚發給彭予楓一張照片,是Abyss門口的聖誕樹。
阿譚:[昨天路過我家那邊的小學……發現那片操場上全是雪,小學生們都瘋掉啦,都在那打雪仗……南京下雪了嗎?]
彭予楓:[下了。]
阿譚:[南京是不是比杭州還要冷一點?]
彭予楓:[是要冷一點,但大體上差不多。]
阿譚:[小沫說她和張浩然之前也去南京玩了一趟,說比杭州幹一點。你什麽時候回杭州?想你了。]
彭予楓:[哈哈,那我元旦過去找你們玩吧,但元旦時候酒店好貴,我能不能住你家?]
阿譚:[完全沒問題!]
再之後,阿譚另外發來一段視頻——Abyss的聖誕活動再次返場,今年依然有很多氣球,都是他們店員們一個個吹起來的。阿譚不喜歡吹氣球,唯一的一個打氣筒放在他的手邊。彭予楓記得不少店員的樣貌,雖然一時之間忘記了名字,但大體還是能對上號的。
視頻中的大家鬧騰得厲害,還有不知道從哪兒傳來的背景樂。
“Last Christmas~”
“I gave you my ass~”
“噗——”彭予楓在這邊喝水,突然聽到很奇怪的單詞,咳嗽了半天才笑着問阿譚:“你們放錯版本了!這個不能播吧?”
“哦哦哦。”阿譚也在笑,“你聽懂了!不覺得很好笑嗎?”
“還是換回正常的……”
“換換換。”
彭予楓的手指拖動視頻的進度條,眼尖地看見阿譚笑着和不遠處的一個男人說話:“你吹快點啊!”
男人頗為無奈地對他比了個ok。
彭予楓忽然察覺到了阿譚對這個人的不一樣——一點點肆無忌憚?一點點只有他們兩個能感覺到的氣場?
“哦——”彭予楓忍不住嘴角上揚,覺得可愛的阿譚也快有了春天。時間是流動的,世界是變換的,阿譚可能還是什麽都沒弄明白,但他不會永遠困在一個地方。
回去的路上高鐵晚點,彭予楓也不着急,他穿得挺暖和,不怕在站臺吹冷風。等了一會兒車還沒到,彭予楓忍不住在站臺的垃圾桶旁邊點了根煙,忽然有人輕輕拍了他的肩膀,有些驚喜地說:“彭予楓?”
“嗯?”
彭予楓一回頭,眼前站着兩個人,其中一人十分眼熟,但與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也改變了許多。是印致遠,他旁邊站着另一個清瘦的男人,兩人都對着彭予楓笑。
彭予楓的眼神在印致遠和這個人身上轉幾圈,對印致遠笑着說:“怎麽在這碰見你了……這是……?”
“我男朋友。”印致遠很大方地介紹。
“你好。”
“你好!”彭予楓還挺興奮的,對于可以認識一個新朋友。
印致遠還在杭州公司上班,對彭予楓調動到南京來的消息一無所知,還以為他是像他們這樣,趁着周末來南京玩。三人正好一起回去,問了坐印致遠兩人旁邊的一個姑娘,姑娘很爽快地和彭予楓換了座位。
一轉眼,印致遠和彭予楓居然也做了不少年的同事,兩人現在雖然不在同個地方上班,但都從當初的職場新人漸漸轉到團隊骨幹的位置。
他們路上聊了蠻多,畢業時聊天和在職場上混過幾年後再聊天,兩人都有了很大的轉變。那些虛空的、對未來的幻想都在一天天落地。他們面對的現實的确就是:工資如何、在哪定居、要怎麽往上升職、萬一失業了如何、自己這輩子到底想做點什麽。
“那你和你男朋友現在怎麽辦?要異地嗎?”印致遠什麽也不知道,無意中再次給了彭予楓致命的一擊。
彭予楓一下子笑容僵在嘴角,印致遠瞬間也明白了過來,撓撓頭說:“對不起,我是不是不應該提這個……”
“沒事。”彭予楓搖搖頭,“沒關系。我們分手了,也挺久了。”
“啊。”印致遠遺憾地點點頭。
和陳禮延在一起的彭予楓,當初有多開心,現在就有多低落。他印象裏記得他經常爬樓梯送陳禮延去四樓,兩人在無人的樓道裏,有時候會偷偷地牽手。
只有幾秒鐘。
很短暫。
像是那種過去上學時的課間,談戀愛的兩個年輕人找一個地方,彼此遠遠地看對方一眼。
回到杭州,彭予楓還蹭了一段印致遠的順風車,他們把彭予楓送到Abyss附近,和他道了別。彭予楓一邊笑,一邊看着他們遠去,心裏想的是,怎麽周圍的人好像都有一段穩定又幸福的關系。
那麽彭予楓呢?
他還可以嗎?他還有機會嗎?
彭予楓深吸一口冬日淩冽的空氣,在算自己今年到底多少歲了——二十八?二十九?總覺得時間過去很快,卻又一下子想不起來今年到底是哪一年。彭予楓只記得是二十歲的後半段,再過兩年,他将跨入三十。
他是年輕的,但是他又不再那麽的年輕了。
但是話又說回來,三十歲的陳禮延會是什麽樣?
彭予楓被自己的胡思亂想笑到,就這麽沿着熟悉的小巷找到Abyss的入口。
深淵啊。
好名字。
彭予楓早就被命運警示過,但是他沒有當真。
一進門,彭予楓被阿譚熱情地拉過去喝酒——他們從前固定玩桌游的位置上,出現兩個彭予楓又快要遺忘的人,那居然是……郝雲飛和江海!
“我博士畢業了!”江海差不多已經把這句話告訴了每個人,“好久不見,彭彭!”
彭予楓難免有些尴尬,暗地裏和阿譚使眼色。這兩人以前不是都要差點鬧掰了嗎?還有那些真真假假的混亂關系……怎麽又坐到一起去了?阿譚選擇性忽視彭予楓,別問,問就是……來的都是客。
不過現在的彭予楓也是虛僞得可以,他只是微微不自在了一會兒,就坐下來加入了他們的酒局。朋友們問彭予楓在南京的生活如何,彭予楓也能回答自如,還學了兩句半生不熟的南京話給他們聽,聽得大家又笑起來。
欸?彭予楓恍惚地想到——他覺得好開心啊,看着被自己逗笑的大家,他的心中生出一種極其澎湃的快樂和滿足。他有一種錯覺,好像這時候的大家都愛着自己,自己變得無所不能,當個開心果的感覺是這樣的?能不能再說點什麽,讓他們都看着他?彭予楓努力地編織着語言,又在講一些新鮮好玩的事情。
這些可不是從陳禮延那兒聽來的了。這些都是彭予楓自己觀察到的事情。他不要再“模仿”陳禮延,因為好像在這些年的不知不覺裏,在和爸爸重新恢複聯系之後,在一場愛情中盡情燃燒過的彭予楓,他不可避免地改變了。
“彭予楓!”
有人在喊他。
彭予楓喝了兩杯酒,臉頰有些微微發燙,看見小沫在門口蹦跶着對他揮手。
好奇怪。彭予楓甩甩腦袋,想要讓自己脫離一點酒精帶來的亢奮感覺。為什麽他覺得小沫雖然在喊他,但發出的聲音卻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哈哈,不會是平行世界中的小沫在喊他吧?
彭予楓一邊笑,一邊站起來穿好衣服,告別又無緣無故在一起的郝雲飛和江海,朝着小沫和張浩然走過去。
“我們去上香吧。”
“現在嗎?”彭予楓打了個小小的酒嗝,“已經進不去了吧?”
“試試看呗。”
彭予楓放輕松下來,跟着朋友一起在外面開車兜風——他們去太晚了,就在路上的時候,小沫忽然說:“零點了!新年快樂!”
過了一會兒,阿譚給他們轉發了一個視頻。
接着是一大串講解的語音:“我的媽呀,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陳禮延居然去上頭香了!你們快看快看,是不是他?這就是他吧?他都被擠變形了吧?”
啊?彭予楓愣了愣,然後不受控制地點開視頻——畫面裏的男人個子很高,仍舊酷酷地穿了一身黑,他被人群圍着,随着鐘聲響起,确實是十分局促地在上香。
張浩然誇張地說:“我靠,就是他!少爺怎麽今年這麽急,這佛祖忙死了,能聽得過來嗎?”
小沫一看這人山人海的樣子,開始打退堂鼓:“我們別去!在外面轉轉好了。”
“不是……我現在也開不上去。”張浩然說,“我們去江邊吧。”
彭予楓坐在車後座,看着窗外的夜色劃過眼前,忽然好奇起來——陳禮延,今年許什麽願望?以前的願望實現了嗎?公司還好不好?現在的你……還是一個人嗎?
他一直在想關于陳禮延的事情。
等到達目的地後,彭予楓才回過神來,他捂着胸口,嘴角微微揚起,不可思議地想——他好像可以如此平靜地去思念陳禮延了。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在自己的記憶中變得有些黯淡。
更像是一個溫暖的老朋友。
天啊。彭予楓又想起以前的他們對彼此大喊大叫過——那時候的情緒怎麽會那麽滿,看待世界和愛人的視角怎麽會那麽單一。他們那時候好年輕,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