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第買包利群
◇ 第37章 買包利群
彭予楓去小商店買煙。
他的視線在花花綠綠的煙盒中搜尋一圈,最終放棄平時喜歡的紅塔山,買了一包沒抽過的利群。
公寓樓下便利店的店家是個很面善的女人,對待顧客的态度十分友好細心。
彭予楓接過利群,不知道為何忽然想起他住過一年的舊小區樓下——那家便利店的老板奇懶無比,終日在躺椅上生根發芽,仿佛一旦站起來,他這個人就會不複存在。
昨夜下了一場雨,烏雲遲遲不離開,籠罩在彭予楓的頭頂。從錢塘江上飄來的水汽灑落進窗戶裏,彭予楓揣着剛買來的利群,在公寓樓下的垃圾桶旁拆掉包裝,順勢給自己點了一根。
說不上來,他覺得自己也許不是特別的喜歡,但再多堅持幾秒,或許就會愛上。
彭予楓擡起頭,試圖尋找他房間的窗戶。
找到了,再往下數一層,想再次找陳禮延的窗戶。
煙灰撲簌簌地落下,彭予楓看得出神,把剩下的煙掐滅在垃圾桶上,手插在衛衣的口袋裏走上樓去。
不過,彭予楓總算弄明白了——陳禮延所說的追他,也沒有到驚天動地的程度。只是陳禮延有大把的時間,先和他住在同一棟樓,再每天送他去上班,彭予楓要是不拒絕,很快陳禮延就會來接他下班。
這是一種緩慢的刷存在感,而在這種帶着刻意和暧昧的讨好之前,他們做了整整一年的朋友,彭予楓已經和陳禮延變得非常熟悉了。
阿譚:[很沒創意地追你,但還比較實用,不是嗎?]
彭予楓:[那确實。]
阿譚:[潤物細無聲,小心點,彭彭。]
阿譚:[不過你早就栽進去了,現在只是在做一些無用的掙紮。如果不能放棄,那就幹脆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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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譚:[你在猶豫什麽?反正是陳禮延先說要和你在一起,還主動讓你掰彎他,你對一個直男,已經很克制了。]
彭予楓把阿譚對他說的話看了好幾遍,最終猶豫地打字:[我會考慮的。]
阿譚:[微笑.jpg]
他打開公寓的門,走進去,再次把自己摔倒在沙發上。過了一會兒,他打開音樂軟件,看見系統給他推薦了一首許鈞的《杭州,利群,你》——手機,什麽時候可以不要偷聽他講話?
彭予楓這麽想着,卻還是點開播放按鈕。他從來沒有聽過這個歌手,卻在播放的第一秒鐘就喜歡上了他。
把這首歌變成單曲循環,彭予楓的意識被沙發上的軟抱枕所糾纏,很快被拉進黑暗之中。他做夢了,夢見了自己的大學。
夢中也不過是幾年前,但周圍人卻全部面目全非。他站在一群沒有臉的人中間,聽着喜歡上足球隊隊長的男孩在說話:“……我知道,我不應該喜歡他……他很好,但我們總歸不一樣……”
彭予楓站在無臉人中間,把男孩圍住,像是有什麽看不見的絲線捆綁住他們的雙手——每個人都擡起手臂,試圖觸碰男孩,他們對他說:“……是的,你不要去喜歡他……你不要去改變一個人……”
轉瞬之間,彭予楓的身體顫抖,仿佛踩空地面,驚醒過來。
周末的陰天,房間沒有開燈,陳禮延給他打來電話。
“喂?”彭予楓從沙發上坐起來,接通了。
“我烤了披薩,你想吃嗎?”陳禮延的聲音很近很近,“想吃的話就開門。”
彭予楓走過去打開門,又看見陳禮延家的貓,他一把抱住貓,抱怨道:“你不要老是把貓放出來,它走丢了怎麽辦?”
“不會的。”陳禮延說,“它很聰明,認家。你……要不下樓來?”
彭予楓拆穿他:“你放出貓,就是想讓我給你送回去吧?”
陳禮延笑起來,也不否認:“對啊,你來嗎?”
這是挖好了一個陷阱,連僞裝都懶得做。彭予楓穿着拖鞋,走樓梯直接下去,看見陳禮延煞有介事地戴着圍裙,下雨天有些冷,他卻依然穿着短袖,手臂的肌肉線條很有力量感,他正站在門口笑着等彭予楓過去。
“打擾了。”彭予楓站在門口說。
陳禮延幫他推着門,歪着頭對彭予楓笑道:“說什麽打擾。”
彭予楓走進去,把貓輕輕地放進它的迪士尼別墅,貓嗷嗚一聲,在裏面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團起來不動了。
彭予楓環視一圈,陳禮延臨時租來的公寓裏東西很少,像是沒有常住的打算,只是找一個落腳點。
說是烤披薩,其實也都是速凍的。彭予楓坐在陳禮延的對面,低頭吃了幾口,問:“你是不是晚上還得回家?”
陳禮延說:“不是,我就睡在這裏。”
“你還是回去吧。”彭予楓故意說,“為什麽不回家?”
“因為……”陳禮延看着他說,“想離你近一點。”
彭予楓沉默下來,繼續吃陳禮延的披薩。他很快意識到,他一直想要從陳禮延那裏得到一些答案,但是每回陳禮延給出他想要的回答之後,彭予楓又會很快地退回到他的蝸牛殼裏。
這換了誰不生氣?陳禮延一定也很失望吧?
彭予楓艱難地吃完東西,最終說:“別這樣了吧。”
“別哪樣?”陳禮延有點迷茫。
彭予楓口是心非地說:“你大概會什麽時候放棄?如果追不到我的話。”
陳禮延思索片刻,認真地說:“我還沒想過這個問題,這好像還是我第一次這麽……這麽認真地去追求一個人。”
“第一次?”彭予楓突然笑起來,“第一次追一個男生?”
“男生女生都是。”陳禮延說。
彭予楓的心情飄忽不定,他站起來走出去,冷漠地說:“随便你。”
彭予楓覺得很抱歉,他對陳禮延真的太壞了。他現在一點也不讨厭陳禮延了,他覺得陳禮延很可憐,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遇上自己,為什麽會想要和他在一起。
整個十月份,彭予楓都處于一種非常撕裂和痛苦的狀态之中。陳禮延還是每天都來找他聊天,接送他上下班,天天喊他吃東西。有時候彭予楓的心情會好一些,兩人好像又能回到從前的朋友模式,可大部分的時候彭予楓都是陰晴不定的雲,說打雷就打雷,說下雨就下雨。
兇陳禮延沒用,他總是笑嘻嘻的。好聲好氣地跟陳禮延講道理也沒用,他只會溫柔專注地看向你。無視陳禮延更加沒用,他有一百種方法可以逗彭予楓笑起來。
有一天在車上,彭予楓對陳禮延說:“如果我不喜歡你,你每天圍着我轉,你就是變态、跟蹤狂,知道嗎?”
陳禮延急踩剎車,兩人停在路邊,陳禮延喘了口氣,緩緩地問:“那你喜歡我的話,為什麽不和我談戀愛?”
“沒那麽簡單。”彭予楓說。
“我覺得沒那麽難。”陳禮延說,“你就把我當做同性戀吧,我已經為你彎了。”
“不可能。”
“我已經……”陳禮延又把手機掏出來,點開通訊錄,“我把以前認識的、暧昧過的女生都删掉了。”
“是嗎?也包括婉瑜?”彭予楓輕飄飄地問。
“哎——”陳禮延哭笑不得,要把手機塞到彭予楓的手裏,“你自己檢查吧,行嗎?婉瑜……我真的再也沒有和她說過話了,而且是她把我删掉的……彭予楓!你開車門去哪兒?”
彭予楓動作一頓,看見陳禮延緊張得蹙起眉頭,對他說:“我去下便利店,等等。”
路邊的确有便利店,彭予楓進去後買了陳禮延愛吃的薄荷糖,還有他喜歡抽的利群。走出去的時候,彭予楓看見陳禮延坐在車上,樹梢被夕照映滿,跳躍的金光随風舞動,連帶着車裏的陳禮延也籠罩其中。
黃昏,又是黃昏。
陳禮延朝他看過來,在看見彭予楓的第一時間就笑起來。
彭予楓不由自主地想,這段時間陳禮延究竟有沒有在好好收租?他那些傻傻的租客不是經常給他找麻煩嗎?沒有損壞的家電嗎?他怎麽不開着保時捷到處轉來轉去了?
再次走回到車上,彭予楓把買來的糖和煙都遞給陳禮延。
陳禮延愣了一下,說:“你不抽紅塔山了?”
“試試利群也不錯。”彭予楓說。
“但你還在吃這款薄荷糖。”陳禮延回憶起來,“去年中秋節我是不是來接你……你說……”
“我不會吐在你的車裏。”彭予楓笑了笑。
陳禮延點開導航,又有一點突發奇想,問:“那想不想去吃飯?再去紫薇廳一次?”
“算了。”彭予楓說,“下次吧。”
陳禮延現在不知不覺地改變了行動指南,開始聽彭予楓的指揮,他從善如流地說:“好的,那送你回家。對了,下周阿譚過生日,你來嗎?”
“來。”彭予楓看着窗外說。
陳禮延有點開心地說:“那我和你一起去,他也叫我了。不過我下周中間有一天要抽空跟家裏人吃頓飯,現在還沒确定是幾號。”
彭予楓看着陳禮延,無奈地笑道:“你不用……你不用什麽事都跟我報備。”
“我喜歡跟你說。”陳禮延說。
他們還沒出發。夕陽慢慢地沉沒進眼前的雲層之下。
又過幾分鐘,大片大片的晚霞像是潮水般蔓延天穹的畫布上。陳禮延解開安全帶,抓住彭予楓的手臂,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點,然後很輕地、很小心地抱住了他,把臉埋在彭予楓的頸窩裏。
“我喜歡跟你說。”他說了第二遍。
兩人在黃昏的末尾擁抱,就這麽擁抱直至黑夜降臨。
這一刻,彭予楓也知道,他可能真的快要和陳禮延談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