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重陽村晉江文學城
第54章 重陽村24
瀕死的窒息感過後, 東方泋眼前一黑,緊接着又開闊了起來。雖然視線的位置很低,但卻不妨礙自由行動, 周圍往來的人甚至沒有一個注意到它。
沒一會兒, 嬰兒自己動了起來,它像是有目的似的,往下游的方向爬過去, 最後在一戶人家的門口停了下來。
等了好久, 才有一名孕婦打開門端着水盆往院子裏潑水。嬰兒大概是擡着頭,視線從下往上,發現是那名被表弟帶走的村長媳婦。之後, 屋子裏又走出來一個婦女,指着院子裏的水對原村長媳婦破口大罵,村長表弟急匆匆的跑了出來, 勸了幾句, 把他母親拉了進去。
全程, 原村長媳婦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只用手扶着自己的肚子,默默的忍受着全部。等所有人都進去, 她才艱難的, 慢吞吞的走到廚房刷盆。
眼前又黑了一下, 這次東方泋跟随嬰兒的視角出現在了屋裏, 小嬰兒趴在桌子下面, 正對着的床上, 有個女人正在生産。屋內的人走來走去,有表弟的母親還有村長的母親,村長表弟在門口踱步, 煩躁的抽着煙。
原村長媳婦在床上哀嚎,兩個婆婆輪流給她按着肚子,幫她打氣使勁,一團又一團被血染紅的布扔到外面。桌子下面的小嬰兒攥着青紫色的小拳頭,一聲不吭。
沒多一會兒,嬰兒的啼哭傳來,兩個女人喜滋滋的抱出來看,臉色立刻冷了下來。村長弟弟甚至問都沒問,狠狠嘬了一口煙,将煙頭扔到了地上踩滅。
嬰兒又被紅布裹住抱了出去,原村長媳婦再度哀嚎,兩個婆婆眼裏生出希望,繼續幫她打氣接生,沒一會兒第二個孩子出來,依舊是個女孩兒。
表弟咒罵了一聲,氣得轉身走了。
村長的母親極盡諷刺的看了弟妹一眼,幸災樂禍的扭頭也走了。村長表弟的母親黑着臉将嬰兒裹上紅布後,扔奄奄一息的原村長媳婦一個人在床上,也出去了。
世界再度暗了下來,再次明亮的時候,原村長媳婦被收拾幹淨坐在床邊,村長表弟引着一個男人進屋,在耳邊說了什麽,陌生的男人笑了一下,把原村長媳婦抱走了。
再看到村長媳婦的時候,她身上布滿了淤青,肚子又大到快要生産的程度。她的身體極其瘦弱,雙腳完全無法離開地面,走路都是拖着腳走。
她艱難的站起來想喝口水,結果不小心将杯子打翻。外面,那個抱走她的陌生男人進來,将人拽到床上對她又打又罵,胳膊和腿又增加了許多新的淤痕,但那人刻意避開了腹部以及任何會導致孩子流産的位置。
女人閉着眼,嘴角都流出了鮮血,她無力反抗,只能被動挨打。等那男的打夠了離開,女人才睜開了燃燒着熊熊火焰的眼睛。
東方泋明白,哪怕遭受如此絕望的境遇,眼前的女子仍舊沒有放棄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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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情未必能盡如人意,女人再次生産,依舊是個女孩兒。這次女人甚至連休息都沒來得及,被發現是個女孩兒之後,那男人對她連打帶踹,掐着脖子被扔出了家門。
血跡還未幹透,女人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黯淡無光的眼中有着濃濃的不甘。圍觀的人群對她指指點點,滿嘴的污言穢語,最後被家裏女人拽了回去。
女子就這樣被晾在寒冷的天地間,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一個六十多歲的村民将她背回了家。
家裏只有老人一個人,他打了盆熱水,将女子從頭到腳洗刷幹淨,又給她煮了粥和雞蛋。女人一開始不肯吃,老人一勺一勺的喂她,硬是塞了一些粥進去。
視角再次轉換,女人已經可以下地走路,原本枯黃的臉色恢複了淺淺的血色。她去廚房燒水煮粥,鍋裏蒸上玉米和雞蛋,随後擡頭看向院子,老頭背着一只兔子從山上下來。
她起身走去,腳步絲毫沒有落下任何的聲音,從老人身上接過了兔子去廚房宰殺。老人看着女人的背影,渾濁的眼睛閃出一絲精光,舔了一下幹澀的唇。
一晃又到了半夜,正屋傳來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哀嚎混雜着哭喊和憤怒的咒罵與打擊聲交織在一起,桌子椅子都被撞得東倒西歪。
可半個小時過去,屋內便只剩下了哀戚的嗚咽……
燈終于滅了,萬籁俱寂,突然,一個巨型的探照燈照亮了村子,穿着制服的人員打着手電帶着武器沖進了村子,将所有村民從屋子裏揪了出來,全都帶了回去。
女子終于獲救,離開村子的時候,她坐在車上轉頭面無表情的看着那些留在村子裏的老人和小孩,最終冷漠的轉回視線,望向遠方。
兩邊的景色移動徒然加快,嬰兒應該是快速爬了起來,可怎奈趕不上汽車,最終只能望着那些人和車如飛濺起的煙塵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眼前的場景一黑一亮,又回到了村子裏的場景。無數的嬰兒骸骨被扔進水泥坑裏,拉去建造連接外面的橋梁。村裏謠傳最近有鬼嬰出沒,為了鎮住那些鬼嬰,防止被抓或者騙來的人們逃走,他們不知從哪裏聽來了傳說,用骸骨代替生樁,搭建骨橋,形成迷瘴,防止裏面的人逃跑防止鬼嬰不斷作祟,同樣,也防止外人再輕易找到這裏。
東方泋這才發現,那些被抓的人又回到了這個村子,只少了不到十個人,村長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幸免于難,繼續擔任村子的村長。
而那些小孩已經長大了,他們生長在這個村子裏,繼續研習着村子裏的習俗。
骸骨石橋建成的那一刻,東方泋感覺自己飛了起來,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它吸入半空吸入後山的樹林,吸進了東方泋的之前發現的那個大坑。
它的行動被束縛了,變成只能在受到召喚的時候才能出來。不過幸運的是,村子裏的人越來越少,生育率越來越低,它們被召喚出來的次數越來越多。
等待召喚的某一天,重陽村上方的天空突然一片血紅,鬼嬰發現束縛感減弱了,不明所以的向最紅的反向爬了過去,它覺得那邊有種非常親切的感覺。
天上的血色越來越紅,等爬到那個豁口的時候,地面上噴濺着無數血液,整個村子已經變成了人間煉獄。面目猙獰的屍體,被扭曲的四肢、折斷的脖頸、攔腰切斷的身體……
村裏還幸存的人們沒頭蒼蠅一樣在村子裏團團打轉,女人将孩子護在懷裏,但仍舊被紅色的水袖卷起于半空中絞碎。
鬼嬰擡頭望去,一襲紅衣的鬼怪站在空中,鮮血染紅了她的衣服,半邊的臉好像因為大力的沖擊被摔得稀爛,完好的那只純黑眼珠,正死死的盯着村裏的每一個人。
紅色水袖不斷将村裏的人攪碎扔到地上,血液從天空如雨一般灑下,染紅了鬼嬰們小小的身體。
“呀~”
這是鬼嬰第一次發出聲音,宛若絞肉刀一樣鋒利的水袖停頓在半空中,紅衣厲/鬼那只完好的眼睛精準定位到了地上的鬼嬰!
東方泋被視線撞了個正着,大腦刺痛了一瞬,周身場景再度變換,她坐在一輛車上,車子停在了執/法機關門口。她下了車,做了筆錄,等到了一直在找她的家人們。
死寂的目光終于有了神采,她蹒跚着奔向自己的父母,淚水無聲的滑落。女人的父母已經快要哭死過去,三人在大廳裏相擁着失聲痛哭。
畫面一轉,女性正在醫院裏,手裏拿着一張驗孕單,上面标注懷孕指數呈陽性。
她又懷孕了。
被強行壓在心底的倉皇、無助以及刻骨銘心的怨恨被再度揭起,她失控一般抱頭尖叫,被醫護人員帶去急救室,随後在經過家人的同意後,送去精神科檢查。
創傷後應激障礙、重度抑郁、深度焦慮……各種創傷性精神疾病檢查結果頻頻出來,讓本就搖搖欲墜的家庭直面一直以來都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女人決定打胎,父母除了支持自己的孩子,沒有任何其他的言語。住院半個多月後,女子回家修養,曬了一段時間久違的日光,有次下樓取快遞的時候,看到了推着電瓶車回家的父親。
樓下遛彎的人在父親推車過去後全都竊竊私語,有的甚至超過了自我交流圈的範疇,聲音半分部落的傳入父親的耳朵裏。謾罵的、嘲笑的、諷刺的……還有許多許多她連想都想不到的難聽的話。
父親沒有反駁,沒有憤怒,只推着電動車默默的走向存車處。女人才發現,電動車的車胎癟了,褲子上有一些沒有弄幹淨的摔倒的灰。
“奶奶,我做的棒不棒?”隔壁樓口不知什麽時候站着一對祖孫,那小孩指着癟着的輪胎耀武揚威,“媽媽說,恬不知恥的人就不該住在我們小區。”
奶奶摸摸孫子的頭,看了女人一眼,得意洋洋的揚起下巴:“我寶貝孫子真棒,這麽小就知道什麽是黑什麽是白,對待壞人壞事就應該懲罰他們!”
祖孫倆說話聲音不小,那邊的人都聽到了,視線定在了女人身上,看着她不懷好意的笑了,還當着她的面竊竊私語,目光将她從頭到腳來回打量。
父親也發現了她,見到她在樓下,瞬間撐起一張笑臉,舉起胳膊要向她招手。女人終于忍不住淚水,哭着跑上了樓。
從那天開始,她再也沒有出過家門一次。但卻總有人敲門過來打聽她的事情,問是不是送走了,問是不是死了。被她父母罵了回去。
之後,還經常有小孩兒經過,開着不屬于他們這個年齡的成人間的玩笑。
父母将玄關的門換成了強隔音的,外面雖然依舊有嘈雜聲,但已經聽不清具體說的是什麽了。父母也變得深居簡出,沒有必要不出門,母親甚至開始畏懼出去買菜和拿快遞。
與此同時,網絡上開始流傳了她的打碼果照,不是她本人的,是P的。非正規的網站上p了她的頭像,再以她的故事背景做了令人憤恨的改動,廣泛流傳。
來‘慰問’的親戚朋友變多了,就連女人的各個社交軟件,都會被有心的人發一些難以入目的照片。有朋友,有意想不到的陌生人,有其他搞怪游民……
唯一的社交來源也斷了,女人整天将自己關在拉上了窗簾的屋子裏,雙目無神的盯着天花板。父母照常來送飯,之前還說兩句話,到後來默默的進來默默的将飯放下再默默的出去。
她經常看到父母親坐在沙發上抹眼淚,從接到她的那天後,頭發一天比一天白,頭發不知道掉了多少,現在沒剩多少頭發了。兩人也仿佛脫了層皮,母親開始大把大把的吃藥,父親一天能抽一條煙。
他原來都快戒煙了。
或許她根本就不應該出來,還不如死在村子裏。東方泋感覺到,女人的腦海中升起了這樣一個念頭。
村民的虐待沒有打垮她,被像畜生一樣對待沒有消滅她求生的意志,她以為獲救之後一切都會好的,卻沒想到一切變得比之前更糟糕了。
就這樣吧,她想。或許,也就到此為止了。
眼前的場景再度變換,失重的感覺襲來,東方泋望着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水泥地面,慢慢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