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醉鬼
第44章 醉鬼
闵奚那條消息發送出去沒多久, 秋佳就把具體的包間房號發來,末了還不忘人盡其用,讓對方到以後在附近便利店幫忙買盒潤喉糖上來, 嗓子吼啞了。
得瘋到什麽程度才能把嗓子都吼啞?
闵奚看見她朋友圈裏的那些照片,覺得今晚上,大家确實都玩挺嗨。
舉手之勞, 她依言照做。
上樓以後報出包間號碼, 闵奚被服務生一路領過去。
還沒走到門口, 就聽見穿透力極強的歌聲,熟悉的嗓音, 鬼哭狼嚎, 在自我放飛。秋佳上麥就是這個樣子,沒包袱, 幹嚎, 雖然沒有百靈鳥的嗓子, 卻有一顆要當百靈鳥的心。
闵奚推門而入。
斑斓的彩光燈旋轉不停,圈圈打轉, 甫一下照到她身上,世界不再是黑與白界限分明, 她仿佛被人伸手拉入另外一個迷幻空間。
幾乎是瞬間的事情,包間裏十幾雙眼睛不約而同,朝這個方向看過來。
沒有一雙是薄青辭的。
人不在這, 闵奚收回目光, 微微困惑。
包間靜了片刻,有那麽幾秒鐘的時間只聽得見伴奏音樂的響動, 和走廊外其它包房傳來的人聲。
秋佳坐在高腳椅上握着麥,虛眯起眼, 待到看清楚出現在包間門口的人,她将手裏的麥克風一甩,就起身往下跳:“闵姐!我的姐!夠意思,我還以為你那些話就是純敷衍我,今晚不會來了!”
闵奚牽唇,故意蹙起眉頭,語調微微揚起:“我在你心裏就是這種人嗎?”
“沒錯,你就是。”秋佳大大咧咧,二話不說攤開手就找人要潤喉糖,她說話、做事完全沒有顧忌闵奚是自己上司的上司。
她拉着對方入座,在靠左邊的空位,然後招呼其它同事切了塊幹淨的蛋糕過來送到面前:“吃吧,壽星蛋糕,祝我生日快樂!”
“白天的時候已經提前說過了,”闵奚笑,不過還是端起蛋糕象征性舀上一口送到唇邊,“不過再說一遍也無妨,祝你生日快樂,升職加薪,發大財~”
很實用的祝福,秋佳十分受用。
絲滑的奶油在舌尖化開,過于甜膩的口感不是闵奚喜歡的類型,她淺嘗兩口,偏過臉,正準備詢問秋佳包間裏的人是不是不齊。
這時候,薄青辭對面從暗色的牆體裏拉開門走出來,偏頭就去看大屏幕——換歌了,新的歌曲前奏響起。
陳嘉握着麥沖她招手:“小辭,快來!這首歌我們一起唱啊!”
“來了來了……”薄青辭無奈應聲,在陳嘉匆忙的催促聲裏上前兩步,很快接過對方遞來的麥克風。
闵奚這才反應過來,那應該是包廂裏的單獨衛生間。
人在這就行。
心落回肚子裏,闵奚沒什麽要問的了。
她将手裏蛋糕放下,雙腿交疊着整個人朝後仰靠,看似沒有聚焦的視線定格在薄青辭身上。頭頂落下斑斓光點如盈動的水波,小半張冷俏的臉隐沒在晦暗的光線下,神情慵懶,與熱鬧格格不入。
放MV的大屏幕上,代表前奏即将結束的藍色原點一個接一個消失。
陳嘉舉起話筒,和着旋律,嗓音壓低:“我/還在尋找/一個依靠/和一個擁抱……”
她點的歌是一首比較老的對唱情歌《小酒窩》,也不知怎麽的,非要拉着薄青辭一起唱。
薄青辭其實不太會。
這首零幾年時候的流行歌曲,曾經風靡全國,那會兒大街小巷都在放,幾乎人人都聽過。
再不濟,多少也會哼幾句,但薄青辭就是一句也不會。
不過歌曲旋律很容易記,她聽陳嘉唱了幾句,總算摸到一點調子,于是跟着唱。
倒也勉強能跟上,只是有點跑音。
包廂裏的人除了闵奚,都以為她這是天生五音不全,沒人開口取笑,反而聽得認真。薄青辭自己先受不了:“我真不會唱,你饒了我吧嘉嘉……”
“那你會什麽,我幫你點。”陳嘉不依不饒,一屁股坐到小屏幕前,轉頭看向薄青辭,就等她開口。
秋佳也點頭附和,振振有詞:“對啊,這首不會那就點首會的,別怕唱!”五音不全怕什麽,她也唱歌老跑調呢,但她就是愛唱歌!
薄青辭沒轍,擰眉想了會兒,給出答案:“《雪絨花》。”
小學上音樂課,老師教過。
“噗——”陳嘉捧腹大笑,擡頭去看薄青辭,“你确定嗎?那我幫你點了哦。”
上一次聽人唱雪絨花還是小學的時候。
這會兒沒什麽人想唱歌,剛剛瘋完,大家都有些累了。
陳嘉給薄青辭點了《雪絨花》,直接置頂。
闵奚覺得很新鮮,深色的眸子裏劃過一抹亮色,她傾身,為自己倒了杯酒送至唇邊。
原來在遠離自己身邊的地方,小辭确實是鮮活的。
爛熟于心的歌詞幾乎不用看大屏幕,薄青辭心情不錯,一面唱,一面輕輕搖晃,如被水波拍打的小紙船,唱到“白雪般的花兒願你芬芳”的時候,她的視線不期然迎上闵奚的笑眼。
薄青辭愣了一下。
随後,心髒很重地跳了一下,脆弱的紙船被突如其來的浪潮打翻,沾濕,很快變得焉頭巴腦。
伴奏旋律在繼續,只是沒了人聲。
陳嘉拿手撞了她一下:“怎麽不唱了?”
“……”薄青辭一把将手裏的麥塞進陳嘉手裏,語速飛快,“唱累了想休息會兒,你唱吧。”
“你唱了首雪絨花就累了!!”
那怎麽了?
她推開陳嘉堅持推過來的話筒,說什麽都不肯再唱,思緒在腦子裏橫沖直撞,亂成一團。
姐姐什麽時候來的?
陳嘉不是打聽過,不是說她今晚有應酬來不了嗎?
那自己剛剛唱歌跑調,還唱兒歌是不是都被聽見了,這也太丢臉了吧……
陳嘉的消息也太不靠譜了!
薄青辭臉熱熱的。
她在闵奚的注視中找了個位置坐下,又變得安靜起來,時不時傾身去吃案幾上的果盤零食,這前後的反差讓闵奚有些不适應。
敏銳如她,很快也發覺了問題所在。
是因為自己?
因為沒人唱歌,原唱被打開了。
震耳的音樂在沖擊鼓膜,刺激神經。
和薄青辭之間隔了四五個人的距離,三四米,闵奚将腿安放下來,按捺住想要走過去找人說話的沖動——從明面上的關系看,她們其實并不熟,頂多在公司裏照過面。
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拍拍秋佳的肩膀,示意對方附耳過來。
秋佳照做。
闵奚也不知道對她說了什麽,幽暗的包廂裏,她眼神越來越亮,開始閃爍興奮的光芒。
倏爾,秋佳拿起案幾上的篩盅在手裏輕輕一晃,探身朝薄青辭她們幾個勾了勾手:“過來吧小朋友們,我們玩游戲,輸了喝酒!”
……
薄青辭能醉成這樣,未必和自己毫不相幹。
闵奚在腦海裏平靜地總結、陳述,得出結論。
她掌心輕輕按在對方的胯骨上,微微垂眸,目之所及是女孩清麗的側臉,淡淡的酡紅由頸脖一直蔓延到耳後,薄青辭這張未施粉黛的臉在染上微醺的醉意以後,有種別樣的美感。
從前怎麽都沒發現過,一直帶在身邊的妹妹,竟然在悄無聲息間長成了大人。
闵奚失神,有些恍然。
夜風還在輕輕地吹,撩動發絲,這條路車流量大,網約車要過來需要點時間。
她的肩頭忽然一沉。
薄青辭站累了,這會兒前額朝前抵在她的肩膀,雙手自然垂落于身側,規矩不敢亂動。
闵奚今晚上身穿的是紡紗襯衫,薄薄一層,身前的人呼吸起伏間滾燙的氣息便穿透布料,像一汩溫泉水,所流淌過的地方都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跡。
闵奚說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被薄青辭身上的酒氣熏得有些發暈。
她一只手向上,将人扶起來些,看着對方:“頭暈嗎?”
“一點點。”薄青辭頭垂得老低,眯着眼說話,聲音似蚊吟又弱又輕,險些叫人沒聽清。
闵奚手上勁一松,她便又倒回對方肩頭,像只黏人的,毛茸茸的小動物。
這次倒是沒說謊,頭确實暈。
晚上游戲她是新手,摻和在一群老手中間免不了要喝酒交學費,總體來說有些慘烈——喝了這麽多,不暈才怪。
剛開始的時候,薄青辭還顧念着自己不能在闵奚面前表現得太放肆,後來酒精上頭,興奮勁壓過理智,也就管不了那麽多了。
今晚她玩得盡興、開心。
落到闵奚的眼裏,就是張揚、外放,一個卸掉枷鎖真實鮮活的薄青辭,這就是今晚她特地過來這一趟的目的。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麽老在自己面前拘着,但有一點闵奚清楚,她挺喜歡今晚這個薄青辭的,不一樣的薄青辭。
思緒翩飛,身處繁鬧的夜市,車來人往,頭頂樹葉在簌簌地響,闵奚忽然心靜。
身畔,還有個小醉鬼在作怪。
薄青辭腦袋輕晃着,前額抵在闵奚肩頭,左右滾動,身側垂落的雙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蠢蠢欲動,卻又膽怯至極。
她礙于闵奚先前拒人千裏的态度,遲遲不敢動作。
腦子裏有兩只小人在打架,一黑一白,一個乖巧,一個強橫,打得不分勝負。
最終,乖巧的那只将強橫的那個打倒在地。
它指揮薄青辭的大腦,按照它的方式出擊!
長睫覆下,薄青辭眼波蕩漾,她舔了舔自己發幹的唇瓣,擡頭,将下巴輕輕搭在闵奚肩上,用略微發澀的語調開口:“姐姐,頭好暈啊……”
她怯懦懦的,十分沒出息地問了句,“可以抱嗎?”
要是拒絕,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