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落枕真的謝
第16章 落枕真的謝
沈清塵大早上一睜眼,差點把自己吓暈過去。
杜川保像個什麽巨型野獸似的窩在他懷裏,連枕頭都沒沾,被子也壓在身子底下,只能可憐兮兮地縮着。
足以用“觸目驚心”四個大字表達。
“杜……”
沈清塵滿臉懵神,不知道他為何要從褥子另一端滾到這兒來,應當不是想抱着我睡的,若是要抱,不至于用這個別扭姿勢……
杜川保這般将他完全擠在了褥子盡頭,根本挪不動身子,只好抽出手來準備把人推開的片刻——
“噫……!”
發現自己五指縫裏牢牢實實纏着他一大把頭發!
順勢看下去,他這姿勢,不正是被自己扯着頭發動彈不得,無可奈何才會以這個詭異動作睡了整晚!
完……完了……
我完了……
他真該生氣了,該揍我了!我昨晚做夢正夢見他揍我來着,沒想到竟是預知夢……
我夢裏做什麽了來着,我,我好像……對,我好像揪着他頭發罵了他王八犢……
!!!
該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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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卧槽……什麽玩意兒啊,硌死爹了……”
杜川保像只笨熊似的扶着腰想翻身扭個姿勢,沈清塵瞬間吓得一動不敢動,只把手指頭上纏的頭發慌慌張張全摳下去,再将手藏進被子裏,窺觎不敢亂動,連呼吸都是屏着的。
然而杜川保這一晚上都當自己頭發被纏着,連翻身都不知覺地只有脖子以下在動,把那大長腿啪嚓扔到沈清塵肚子,差點将他隔夜飯壓出來,也愣是沒敢吱聲,只驚恐地眨巴眼,發現他叫喚着硌的東西——
原來是自己的鏈子。
他居然被迫在自己的鏈子上頭躺了一晚上!
完蛋!
杜川保蹭了蹭腿,半睡半醒間覺得怎麽硌了一晚上,忽然這麽軟乎了呢……
再挪挪身子,把腿放下來,略微眯開些眼。
“嘿……醒……醒啦?”
一睜眼就是一張假笑臉。
真他娘的晦氣。
“哎呦我的脖子诶……!死兔崽子,快給我擺一下,扭不過來了!”
“哦哦哦!”
沈清塵好不容易幫他把脖子擺正,杜川保掙紮了半宿,頭發當下就跟沒戳好的羊毛氈似的亂蓬蓬堆在頭頂,腰也被鏈子硌得快折了,坐起來的時候唉聲連天,跟什麽九十歲骨質酥松的老頭兒一樣。
只肖瞪他一眼,沈清塵立馬揪着被子瑟瑟發抖。
“夢見啥了啊,薅人頭發薅一宿,你手指頭不酸?”
他現在都懶得跟他發脾氣,到時候惹哭了還得自己哄。
照這樣下去,總得有一天讓他整死咯。
“夢見……你打我。”
“呦,出息了啊。”
“對不起……”
“不是。”杜川保左手扶腰,右手揉脖子,譏嘲道:“是說你現在真出息了,都敢還手,扯我頭發。”
“我……”
“你瞅瞅,這咋辦吶。”他指着自己頭頂的雞窩,滿臉無語地同對面耷拉着眼皮的小可憐說:“你會紮辮兒啊?這腦袋出得去門嗎。”
提到出門,沈清塵肯定是自告奮勇,立馬掀了被子說會。
屋內空空沒有木梳,僅憑手指蘸水就把他一頭毛燥順開,再結結實實冠了個精神的高馬尾。
“杜寶川。”
他就算坐着還是要高出不少,沈清塵坐在後邊,想給他帶好束發冠,都要微微擡臀,撐着些身子才夠得着。
“幹哈。”
“你怎麽不叫醒我啊,別別扭扭睡了一晚上。”
杜川保幹咳幾聲,再把後背挺直幾分,害得沈清塵還得使勁兒傾些身子。
“看你睡的香啊。小兔子難得睡的四腳朝天,要我在那節骨眼上把你喊起來,多少于心不忍。”
“呵,傻子。”
“你大聰明。”
沈清塵拍拍他肩膀示意弄好了,見他沒有過多責備自己的意思,也算松了口氣。
杜川保伸手摸了摸,屋裏沒有鏡子,看不見,好在自己對外貌的要求只要不亂糟糟就無所謂。
他從懷裏把掏出小金鑰匙過去打開鎖,再好奇問:“這鏈子,從你脖子那兒解不開的嗎?”
沈清塵微微低眉,搖了搖頭,弱笑說:
“解不開,直接鑄的。這兒,底下當還有燙傷的痕,景行淵給我帶上這個,就沒打算再活着放我出去。”
“可我們要出去。”杜川保心裏過意不去,掂量着手裏的鏈子,他可從來沒像今天這麽嫌棄過金子,別扭着說:
“你總不能,帶着這玩意在外頭溜達啊。”
“無所謂了,世人眼光如何,比不上我肩擔重任。說到底不過我一人尊嚴,能換洛南幾十萬百姓安居樂業,倒也值得。”
沈清塵起身将自己的頭發随便以一條發帶系在發尾,略短的額發垂到胸前,他就算這般不朽篇幅,也還是一副出水芙蓉似的清澈淡雅。
他身上總是籠罩着一種破碎美的氛圍,本能的引人産生莫大且無限的保護欲,卻又在某一瞬間,會有邪念上頭恨不得将他就這麽揉碎了,粘成齑粉,看他如何梨花帶雨。
他總是不由自主看他看得發呆,也便總是被自己這樣不争氣的身不由己,盯着個男人想入非非,沒點兒骨氣的樣給氣得頭疼。
“不是說你。”杜川保悶聲說:“你是無所謂,我呢。我可是要牽着個大活人出門!”
沈清塵短暫的一怔,旋即垂下眼眸,将失望湮進眼底,卻還微笑道:
“原來你嫌我這個啊,怪不得這麽久都不肯帶我出去。我明白,你也不必強求,若是真覺得邁不出這步,不去也成,反正我等得起,活着活着,總會有那麽一天出得去的。”
又開始給我整這出!
又開始假裝無事地說什麽喪氣話!矯不矯情!
“……啰哩啰嗦,你到底去不去。”
沈清塵回身後不敢擅動,悄悄用眼睛翻着看了他會兒,似乎在确認心思。
直到自己一聲不吭把刀跨上,裝作沒發現被偷瞄的随便整整衣襟,好讓小兔崽子放心,看他确實在做着出門的準備,才低笑起來。
扭頭走到床褥一角,把不用的那個枕頭隔層翻開,把從裏頭稀裏嘩啦倒出來的銀子揣進懷裏,末了,杜川保還看見自己送他的那個平安扣也躺在裏頭,被他捏起來系在腰上。
他這會兒才意識到在這個時代,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出門都當是披金戴銀,金釵玉佩,錦衣華服,不僅看着珠光寶氣的高貴,更是種身份的象征。
可沈清塵當下素淨随意,長發只是用發帶箍着,好像從來沒換過的一身灰紫薄杉素料無紋,渾身上下再沒了別的色,只有這麽個小平安扣才能勉強做個單薄裝飾。
卻也絕對不輸色彩,他的高貴是刻進骨子裏的。
單薄的肩膀挺直的時候,他扛的是家國。
……小屁孩而已。
“等我一下。”
“诶?”
杜川保小跑出去,在沈清塵還沒回神兒的須臾就很快回來了,手裏還帶着一朵不大不小,府裏正旺的淺粉色木槿花。
算不上精心挑選吧,不過大小與花的色澤,新鮮度還是上好的。
他湊過去,給他戳到耳後。
“不是難得出去嗎,我一個五大三粗的護衛可沒什麽飾品。路邊撿的,你湊合着帶。”
沈清塵滿眼驚愕地摸了摸花,看他招呼自己把外袍脫了重新穿,還覺得不解時,杜川保替他把袍子披在外頭,将鏈子自肩上繞過來,再順着大袖一路向下,從袖口中穿出來。
再一圈一圈順着自己的胳膊盤上去,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需要并肩,才把袖子放下來,嚴嚴實實的将鏈子遮了進去。
一條金鏈無形的被遮蓋起來,将兩人緊密連在一起。
“這回好多了。”杜川保還在沾沾自喜自己這點兒小伎倆,靈感來源于以前上學不愛聽課,把耳機線藏進校服袖子裏,再把耳機用袖口堵着耳朵偷偷聽歌。
“你看,瞧不出鏈子了吧?”
“耍什麽小聰明。”沈清塵嘴上帶着調侃,倒還笑得開心。
“就是需要提前跟世子殿下通知一聲。”
他從沈清塵眯眼歡笑的側顏上移不開眼,或許是自己同他靠得太緊了,又或許宿體本能的心動還在無形的影響着自己。
他甚至覺得從他身上隐隐約約傳來的氣息都是鮮明的,誘人的。
“出去了,這麽偌大的皇城,我也不識路,未必能領你好好玩。”
“啊?你不是皇城人嗎?”
“不是,我是襄平人。”
“襄平?襄平是哪兒?”
“北方蠻族,不毛之地。”
“哈哈。”沈清塵被他逗得直顫,笑道:“我信了你這張嘴。”
“是啊,是逗你玩兒的。現在重工業發展,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人人都跟我似的熱心,實誠,樂于助人,比這兒舒服多了。不過熱電廠,化工廠也搞得空氣污濁,沒這兒的天漂亮,連星星都看不見幾顆。各有各的好吧。”
“沒聽說過。”沈清塵搖頭道:“天不都是同樣的天,又在編故事了。”
“切,等有機會帶你去看看就知道。”
他跟守門的兄弟打了招呼,大搖大擺出了王府。
沈清塵在邁出門框的一瞬,步子驀地一滞,擡眼望着的方向是晌午折着日光,更顯金碧輝煌的皇宮。金鸾護盤旋天際,那是南方,銅牆鐵壁似的南方,将他的視線遮擋在繁華之下。
是千裏之外的故鄉所在。
兩人一并挨着動起來的時候,金鏈子在衣袖中隐隐作響,清脆得竟有些好聽。
“沒機會的。”沈清塵轉向他,笑了笑。
杜川保眉頭一跳,跟着喃道::“是啊,沒機會的,”
不過與你說的不是同一種機會。
一層阻隔是鎖鏈,一層阻隔是時空。
“但我可以講給你聽啊。”他把胳膊收起來抱在胸前,連着沈清塵半個胳膊一并扯了起來,故意晃他玩兒似的搖着身子,說:
“至少我們那兒沒有皇……”
“杜寶川!那是什麽,快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