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要成炮灰啦
第6章 我要成炮灰啦
沈清塵驚慌捂嘴,渾身汗毛皆是倒豎。
“什麽東西!杜寶川!你喂了我什麽!!什……”
“怕什麽啊,我還能害你不成?啊……對,我是沒少害你,生氣也正常……”
杜寶川說完,把一向傲然挺直,軍人風範的後背都給坨了,生無可戀似的垂着頭,把金鏈子稀裏嘩啦亂七八糟抱在懷裏,邊走邊嘟囔道:
“糖球而已,吃了吧。我不是合計你關在這兒,肯定沒人給你買零嘴兒嗎,你看這兒——”
說着開始從懷裏往外掏東西,什麽切糕,雲片,果子,蜜餞,抱了滿懷。
“都是給你帶的,你不愛吃飯,那就算是零食也成啊。我出去一趟也不容易,就想着多買點……”
沈清塵愕然看着他永無止境似的往外掏着吃的,尚未舒展開的眉下眼神忽地恍惚,本能叫他無法相信杜寶川塞進嘴裏的任何東西,卻依舊鬼使神差地咽了口水。
真是甜的。
“你……”
“哎呀,不用感動嘛,飼養員職責所在,應該的,應該的。”他笑嘻嘻地拍了拍仍舊面無表情的沈清塵,說。
“不是。你能不能,不要在茅廁裏,掏吃的出來。”
“……”
杜川保昨夜照顧了他半宿,再加上一早起來便喊了府裏醫師去給他號脈抓藥,說是風寒并無大礙,不過珍寵氣虛,養養就好。
于是到了現在,沈清塵早就不燒了,除了還有些許腦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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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杜川保半醉不醉,這番帶他出來如個廁的功夫,腦子裏只記得他生着病,緊趕慢趕催他快走,別又再涼着。
他腿長步子寬,又不肯跟遛狗似的把鏈子放長了,直把沈清塵扽得一步一踉跄。
沈清塵從來不敢跟杜寶川說出個不字。
他敢使喚他為他做事,敢把他當手下,當跑腿的用,卻不敢對他的一切行徑說不。
他是景行淵親差下來替他馴化自己的劊子手,越是反抗,挨得越狠。
自己開始還咬牙擎着傲骨不放,雖身為質子骨氣不丢,是洛南的身份象征,于是笑罵從汝,遍體鱗傷也不肯跪他一區區護衛,絕食到餓壞了胃也不願随他擺布。
但是人往往會在某些時刻,因為某種不擇手段,折了最後一根弦的。
他知道自己早就被他弄廢了。
他從骨子裏便懼怕這個人,淡漠孤冷不過強撐的最後僞裝。
沈清塵小心擡起眼眸,看着兩人之間繃緊的鎖鏈,看着咫尺外杜川保的後背。
他被勒得難受。
當下腦海中占據了從本能中滲透的恐懼的,全是茅廁裏伴着惡臭,醉醺醺卻還那般真誠關切地笑着往外不停給他掏小食的他。
“……你可不可以走慢一點。”
沈清塵被自己這一問吓了一跳。慌張捂了嘴巴,不敢擡頭看他,只把腳步加快了些試圖跟上——
然後“咚”一聲撞在杜川保突然停下的背上。
杜川保回頭眯着眼看了會兒撞得額頭通紅,還不敢伸手揉,只怯怯不敢言語的沈清塵。
自己身上這套護衛的衣服裏頭穿着鎖子甲的,能有效防止刺客飛矢。
他剛才撞得可是個實惠,估計過會兒都得起包。
啧,瞅那費勁吧啦的樣兒。
既然如此,哥就大發慈悲地幫你一把!
他一把扣住沈清塵的肩,另一只手伸到大腿後邊,一個公主抱直接将他端了起來!
沈清塵吓得驚呼出聲,但也随即意識到自己是舒舒服服被抱着,并非以往要立馬丢出去摔的虛浮。
“比我想的還輕。”
杜川保咯咯笑了幾聲,又把人掂了幾下。沈清塵一個害怕,慌下意識伸手摟住他脖子。
“多吃點飯,我都說了八百遍了!輕成這樣,老子抱着你跑起來都沒問題!咋樣,要不咱跑個試試?”
說完真就甩開長腿跑了起來!
沈清塵吓得一動不敢動,死死摟着他脖子把臉按在胸口不敢看,耳邊風聲吹的喧嚣,又驚又急間大叫:
“別跑了!別……杜寶川!別跑了!你喝多了!別鬧,快放我下來!”
“怕什麽!都說了老子才沒喝多,不可能喝多!你看我不精神得很!世子殿下金枝玉葉,凍着了可不行!到時候熬夜照顧您的還不得是我!”
沈清塵猛地止語,從他胸前擡起頭,眼光波亂顫抖地看着他的下颌,有汗滴順着兩鬓落凝垂在此處。
越聚越多,到底受不住重,啪嗒落上自己臉頰。
他下意識地閉了眼,再睜開。
他……剛剛叫了自己什麽?
世子殿下?
杜川保借機低頭看了眼懷中滿臉驚愕的美人,哈哈笑道:
“怎麽啊,我有那麽迷人?看得這麽入……”
嗖————
“小心!!!”
杜川保意識到古代的箭原來發射出來的時候聲音這麽大,怪不得武俠劇裏徒手抓箭,背後長眼似的躲箭,再不就是拿把刀胡亂吧啦就能擋箭的劇情,或許并非完全虛構時。
抱着沈清塵的他敏捷一閃,卻又駭然意識到這個角度,箭該奔着沈清塵去了。
想都沒想,扭身擋了上去。
他當時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
拜拜,再重生,再穿吧。
我可能注定八輩子舍己救人,我怕是在積德行善,快成仙啦。
哎呀。反正這輩子就是個炮灰,死就是早晚的事兒,無所謂咯……
頓時一陣刺痛蔓上神經!
幸好飛箭不過與他擦肩而過,但依舊豁開肩膀一個大口,血如泉湧。
他是穿了鎖子甲,但那鎖子甲……是個背心兒。
艹他奶奶的,真離譜!
杜川保急忙睜眼,肩膀上傳來的劇痛疼得他龇牙咧嘴,也不敢把沈清塵給放回地上,可是擔心刺客若是奔他而來,讓他這個走路都費勁的怎麽躲!
還不如在懷裏安全!至少老子這個人肉盾牌還挺厚實。
刺客尚未現身射出第二箭,杜川保趁機抱着人轉身跑到牆後暫且掩體,想了想還是需要對戰,低頭對懷裏驚魂未定的沈清塵,帶着磁性沉聲耳語:
“抱緊我脖子。”
“你放我下來!”哪成想沈清塵并不領取,可勁兒撲騰着腿鬧着下來,眼睛盯着自己濕了半邊袖子還是流血不止的傷口,壓着嗓音喊:
“受傷了不是,還抱着我,不是尋死嗎!”
“小祖宗,再喊就把人喊來了!不聽話是吧,那我沒辦法——”
說完杜川保翻手一擡,把人使勁一颠,将他穩穩擎在一只手臂上端了起來!
沈清塵頓時失了平衡,慌亂抱上他脖頸,他也趁機用騰出來的手拔刀出鞘,仔細觀察四周,辨認腳步!
“杜……杜寶川!”
“嘶,別吱聲!聽不見了!少逼逼,你總共才多輕一點兒,用不着擔心我抱不動!我可是你護衛,肯定不能把你丢在這兒獨活!”
“混蛋!用不着你假意惺惺!抱着我你怎麽跳——”
一聲破風,再一支利箭穿到腳下,杜川保機警後退半部,仰身借過,酒氣下飄忽的眼神收斂成認真。
沈清塵卻将目光凝在地上紅翎羽箭上。
“哪兒來的小兔崽子……還敢欺負到老子頭上了?好啊,給你這狗兒子好好看看,什麽叫二十一世紀人民子弟兵!”
杜川保一個助跑靠單手撐着翻上矮棚,滾翻前把沈清塵撐在懷裏免得壓扁,再他把先舉上房頂。
傷員搬運這種訓練沒少做,和平年代像在學什麽無用功,沒想到如今還真的派得上用場。
沈清塵這會兒冷靜下來從屋頂上爬起來,面前黑衣人包裹緊實,唯一雙露出來的眼含着惡煞似的狠勁兒,緩緩張弓對準他的臉。
再箭尖微偏,毫不猶豫出手!
“別……!”
沈清塵驚聲大叫,利箭翎尾簌簌擦耳畔而過,風割得耳朵生疼。
杜川保跟在後頭才探出個腦袋,就眼瞧開弓指向自己,不容多想,迅速撲身上去連着沈清塵一并拉滾在屋頂!
情急之下滾得實惠,沈清塵被他壓得半個胳膊都快斷了,也不敢猶豫地扶着手臂起身。
黑衣人将弓背後,再拔劍出鞘,一柄長劍借月光寒刃凜冽,上面還似有金紋密布,甚是華貴。
但驚嘆也是暫時,沒有男人不為這麽酷炫的冷兵器動心,但當下可不是羨慕的好時候。
杜川保随即持刀擋在沈清塵面前,與黑衣人灼目對峙。
自己沒什麽可怕的。
死都死過了,還怕他區區單刀獨馬的刺客?
“來來來,你過來,有種單挑,打贏得了我再打他的注意!”
黑衣人不動聲色地将目光掠過自己轉向沈清塵,背肩筆直,負劍挺立,眼中睥睨之相看得他渾身不舒服。
不就是個野雞刺客,真把老子當炮灰無視了?
你不是連射三箭都沒中要害!裝什麽13!老子要是有槍,你早成了篩子了!
他挪了身子,把沈清塵牢牢擋在身後,強行切斷黑衣人窺得他的縫隙。
同時詫異感覺到沈清塵從後邊悄悄扯上了自己的衣襟,不敢用力,只用指尖小心捏着似的,不由驀地會心一笑。
“小塵塵,別怕,我擋着呢。”
沈清塵默言。
黑衣人踏前半步,聲線極威地沉聲威脅道:“清塵,過來。”
……?
杜川保一愣,這怎麽把老子當空氣啊?生搶?
“不是,你什麽意思啊,有沒有點反派的職業素養?我這護衛還四肢健全呢,存在放人?”
——“過來,別怕。我替你殺他。”
……啊?
杜川保忽覺沈清塵手下把他扯得更用力,勒得自己脖領子都卡得慌,忍不住回頭道:
“這狗崽子誰啊?你認識?不想去就不去,直說:‘大哥救我!’就行,可別再勒死我了啊!”
沈清塵垂目抿嘴,指尖發抖,渾身力氣都撐在喉嚨間似的,艱難發聲,道:
“陛下。”
陛……陛下?
杜川保“嗖”地扭頭,瞪雙成牛眼盯着黑衣人。
啊?他……是這兒的皇上?
……
別,這,這麽快就到什麽英雄救美人的戲份兒了?!
那不完蛋,我豈不馬上要成炮灰交代在這兒了!
……
“陛下,恕罪臣,無法同陛下離去。”
嗯?
杜川保再猛地回一扭頭看向沈清塵。
這什麽戲碼?
英雄救美,美人竟然不肯跟英雄走?!
景北河顯然也對他這個答複始料不及,瞳孔震懾搖動,卧劍的手都在抖。
“清塵!朕特意趕在攝政王之前歸京,就是為了接你回去!何苦在這兒忍氣吞聲的受辱,同朕走!”
杜川保快要被他從後頭揪勒斷氣兒了。
但也能真切從那手勁兒裏感受到沈清塵現在有多麽緊張,痛苦。
沈清塵沉吟許久,終是忍着心痛絕望咬牙道:
“陛下劫得我走,那洛南幾十萬百姓該如何是好?我若是随您走了,攝政王必然暴怒發兵屠城。罪臣乃是洛南最後的籌碼,豈能為私利茍活?您阻不了他,罪臣便不能同您走。”
沈清塵将話說得清淡,未敢擡頭移出目光看上景北河半眼。
一字一句,戳得全是他心肝血肉。
杜川保甚是心疼的回身把他死拽着自己的手拿下來,抓着他往身後藏。
景北河看到這更是盛怒難消,直罵道:“沈清塵,別逼朕對你出手!”
沈清塵的話沒錯。他想。
面前這位北安皇帝确實愛他入骨,但又卻無能護得住心上人。
然而作被欺壓甚久後幾乎病态的占有欲,這狗皇帝容不得沈清塵說不,滿心占有欲的瘋子才不在乎什麽洛南百姓,他就只想要他這個人。
和自己的宿體曾經所作所為又有什麽兩樣?
呵,以愛為名的虛僞。
世道啊,做美人也不易!
“喂,出手啊?皇帝老兒,有本事你從我手裏搶,管你他娘是誰的。皇帝頭銜虎得住你北安人民,可吓不到我!”
杜川保忽地插嘴斷了二人談話,沈清塵一震,眼中滿是驚詫。
“你又是誰?敢同朕叫板!”那被稱“陛下”的人頓感不悅,皺眉壓聲道。
“你管老子是誰?懦夫,崽種,糯得連自己喜歡的人都護不住,除了張嘴逼人威脅還能做什麽?你是真不如他媽景行淵,人關着他至少許其故國平安,有來有往。你可倒好,只想着怎麽把人占為己有,為你一己私利!沈清塵他就算漂亮得像個娘們兒,也懂得擔當,知道有什麽底線需要拿命守着,都比你強百倍!”
杜川保自己罵了個爽,雖是堂堂正正義不容辭,但也免不了爽完以後……心底好虛啊!
想想史記裏罵了皇上人都是個什麽罪——
呃……杜寶川啊杜寶川,你有九族的嗎。
“杜寶川,別說了!”連沈清塵都被他這般直言直語吓得冷汗涔涔,更別提本就同景行淵不共戴天的景北河,聽到這兒,早他這氣得頭腦發昏,火冒三丈!
——“奎君!”
一聲破空狼嚎,月下一抹巨大黑影直迎面奔來!
黑影快得根本來不及躲閃,他慌忙提劍阻擋,鐵刃“當”地正撞玄色機關狼鐵爪!
沖勁兒力氣大得将直他掀翻出去,滾了好幾圈後筆直從屋檐滾了下去!
什麽鬼東西!
這尼瑪狗皇帝犯規!別,別就死了啊!我還得把沈清塵留下呢,留不下遭人搶走,他故國豈不要成廢墟!
杜川保情急之下抛下手中刀,用沒傷的那只手把住屋檐,懸半身吊在上頭!
名為奎君的機關狼并無留活路的意思,趁他奮力撐身攀回屋頂,卻在氣喘籲籲還沒起得來身的須臾,身處無路可退的屋檐,眼看玄鐵巨狼滿口利牙沖向自己——
老天爺,這鋼鐵加魯魯不得拿迫擊炮才轟得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