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昨天呂秀英請假去接孩子的事, 車間裏不少人都知道。田師傅很快就知道自己接電話時開的玩笑耽誤了呂秀英的事，一臉歉意地向她道歉：“對不起啊秀英，我昨天沒聽清電話, 亂開玩笑, 耽誤你的事了。”
“你家那個小的，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去的時候, 笑笑在老師辦公室裏等我呢。”呂秀英說道, “這事兒不怪你, 都是小飛缺心眼！”
破案了，林躍飛确實打過電話，洗刷了自己的冤屈。
但是呂秀英的怒火并沒有減少，回家後對着林躍飛又是劈頭蓋臉一頓罵。
“你缺心眼啊！我在車間裏幹活呢，怎麽可能接電話？”
林笑的小腦袋在旁邊一點一點：“就是就是！”
“車間那麽多人, 怎麽可能正好是我接電話？”
林笑：“就是就是！”
“你連對面是誰都沒聽清，叽裏呱啦一通說, 說完啪叽把電話挂了。但凡你說慢點，田師傅聽清你說什麽, 肯定也會來跟我說啊。”
林笑：“就是就是！”
林躍飛求饒：“是我的錯。”當時他忙昏頭了，習慣了以後的手機通話，腦子沒轉過來, 也不知道怎麽着就默認接電話的人是呂秀英。
呂秀英：“所以你挨罵不冤枉，這事兒都怪你！”
林笑頭點得像小雞啄米：“都怪哥哥！”
林躍飛保證以後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以後我要是再有事接不了笑笑，打電話的時候一定說清楚, 絕對不會再讓笑笑放學沒人接了。”
這種話, 呂秀英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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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叮囑林笑：“以後再碰見昨天那樣的情況, 你就直接去徐老師辦公室裏。要是徐老師不在, 就找數學劉老師。”
林笑眨眨眼睛：“那要是劉老師也不在呢？”
呂秀英：“那就随便找個有老師在的辦公室，老師不認識也沒事。”
林笑抿嘴，呆在老師都不認識的辦公室裏……想一想就好可怕！
林躍飛伸手去揉林笑的頭，林笑一歪脖子就躲開了，她還生着氣呢！
媽媽接了她兩個星期，每天她一出校門就能看到媽媽，哥哥接她不到一個星期，就把她丢在了學校裏！
林笑氣得不和哥哥講話，徐老師送給她的珍貴奶片，林笑也只和媽媽分享，不給哥哥吃。
呂秀英吃了一片，看到林笑像只小老鼠一樣小口小口啃得很珍惜的樣子，笑了：“你這麽愛吃奶片啊，那回頭咱家也買。”
林笑瞪大眼睛：“後勤也有奶片嗎？”
呂秀英：“後勤沒有，可以從外面買啊。”
林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從小到大，她吃得零食數量不少、種類不多，都是後勤進什麽就吃什麽。媽媽托齊阿姨從後勤買吃的，是廠裏大批量進貨的批發價，比外面買的便宜多了。
“那我不要了。”林笑搖頭，從外面買太貴了。
笑笑在這方面懂事得讓她心疼，呂秀英大嗓門地說：“不貴，你喜歡吃就給你買。”
她說完就笑了，手裏有錢，人真是有底氣，說話嗓門都大了。
呂秀英現在花的還是自己的工資，林躍飛每個月交給她的錢都攢起來，前兩天剛去銀行裏存了個存折——兩千塊！
兩千塊的存折，呂秀英放進抽屜裏又拿出來看看摸摸，再放進去、再拿出來……
除了兩千塊的存折，家裏還留着幾百塊現金。林笑愛吃後勤買不到的奶片，呂秀英毫不猶豫，那就從外頭買！
“以後你想吃什麽想要什麽，都和媽媽說。只要要求合理、不框外，媽就給你買。”
媽媽今天好溫柔好大方！
林笑抓緊機會：“媽媽，我想吃兩根小豆冰棍，一根紅小豆的、一根綠小豆的。”
呂秀英：“不行！”
林笑一根小豆冰棍也沒吃到，呂秀英說入秋後再吃冰的會肚子痛。
不過呂秀英承諾等她輪中班的時候，就帶林笑去買奶片。看林笑這麽喜歡，呂秀英只嘗了一顆就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一板奶片還剩下兩顆，林笑想把這麽好吃的東西和人分享，和誰分享呢？
首先排除哥哥，然後她決定分給王紅豆！
林笑十分珍惜地把最後兩顆奶片摁出來，一顆放在自己手心，一顆放在王紅豆手心，“特別好吃！”
王紅豆咔嚓一下嚼碎，滿足地眯起眼睛：“你也喜歡奶片啊，我也喜歡吃，每次去小賣部都買這個。”
林笑連忙問道：“哪裏的小賣部？”
王紅豆：“就我們學校裏的小賣部啊。”
王紅豆拿過林笑手中的奶片包裝，仔細看了看，“嗯，就長這樣。你說這個奶片是徐老師給你的？沒想到徐老師也會去小賣部！”
王紅豆一副發現新大陸的樣子。她的話信心量太大，林笑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原來這麽好吃的奶片從學校小賣部就能買到！
原來徐老師也會去小賣部——雖然王紅豆這麽說，但是林笑不相信，她覺得徐老師的奶片肯定是從別處買的。徐老師經常在班裏說不要去小賣部，怎麽可能自己去小賣部呢？
原來王紅豆經常去小賣部，但是從來不叫她。
林笑最在意最後這件事，“你去小賣部都不叫我？”
王紅豆有些心虛地眨眨眼。
林笑意識到更關鍵的問題：“那你去小賣部都和誰一起去呢？”
王紅豆小聲說道：“葉文茵……”
林笑有點難過，她以為自己和王紅豆已經是好朋友了。
她知道葉文茵是王紅豆的好朋友，在自己轉學之前，她們就已經是好朋友了。
但是她以為自己也不差。
課間去廁所，王紅豆會叫上林笑和葉文茵兩個人，她們三個是一起上廁所的好朋友。
原來她們的關系只是廁所以上，小賣部未滿嗎？
王紅豆看到林笑臉上的表情越來越低落，焦急地說道：“不是不是！不是不想叫你！”
王紅豆急得撓頭發：“我之前問過你的……”
林笑：“你沒有！”
王紅豆：“不是……我問過你有沒有零花錢，你說你沒有。”
林笑遲鈍地反應過來了：“……對哦。”
王紅豆之前因為這個為難了很久呢，她覺得林笑也是她們的好朋友了，好朋友應該一起去小賣部，但是林笑沒有零花錢，難道去小賣部只看不買？
因為這個，王紅豆和葉文茵商量過好幾次，兩個小女生在少有人經過的走廊拐角處靠着牆唉聲嘆氣，“到底要不要叫林笑一起呢？”
最終的讨論結果是不叫林笑，她們兩人偷偷去。
“我們真的不是故意不叫你的。”王紅豆觀察着林笑的表情，“你沒生氣吧？”
林笑：“沒有。”
她在乎的其實不是一起去小賣部，而是她心中的好朋友有沒有也把她當作好朋友。知道王紅豆和葉文茵都在乎她，林笑就一點也不生氣不難過了。
林笑：“今天你們去小賣部的時候，能帶上我一起嗎？”
“雖然我沒有零花錢，但是我想去看一看。”
王紅豆點頭：“好啊！”
大課間，做完課間操後，王紅豆立刻跑過來拉住林笑的手：“快快快！”
葉文茵從課間操隊伍後排跑過來，在林笑背後推着她往前跑。林笑腦袋懵懵地被兩人夾在中間，用最快速度跑起來，到了小賣部門口，林笑大口喘着氣：“為什麽要跑啊……”
王紅豆和葉文茵誰也顧不上回答，兩人的手舉得高高的，用比課堂上回答問題響亮得多的聲音喊道：“我要一盒奶片！”
“我要三顆西瓜泡泡糖！”
林笑擡起頭，一扇嶄新的世界大門在她面前緩緩打開。
小賣部裏有四個通頂的大貨架，上面滿滿當當地擺着各種零食。
一群小學生們擠在櫃臺前，你要買這個、我要買那個，老板根本忙不過來，誰的聲音響、誰的手舉得高，老板就先把東西賣給誰。
原來徐老師不讓來的小賣部，是這麽好的地方啊！
學校的小賣部和棉紡廠的小賣部完全不一樣。棉紡廠的小賣部裏賣油鹽醬醋、針頭線腦，大部分都是大人的東西，只有夏天的大白熊冰櫃是小孩子的樂園。
但是這裏，學校裏的小賣部，裏面所有的東西都是小孩子喜歡的！
林笑終于明白，徐老師講過的“琳琅滿目”是什麽意思，她的一雙眼睛完全看不過來啦！
王紅豆和葉文茵終于買到了想要的東西，兩人拉着林笑往外擠。
不必她們說，林笑也知道為什麽課間操結束後兩人要拉着她一路狂奔了！她們進入小賣部的時候人有點多，擠出去的時候人非常多！
林笑為那些後面進入小賣部的學生擔憂：“上課鈴響之前，他們來得及買東西嗎？”
王紅豆很有經驗地說：“肯定有一大半來不及買，空手跑回教室。”
當初她和葉文茵就是這樣的，後來她們總結出經驗，一定要跑快點，搶在大部隊之前進入小賣部！
林笑回到教室裏，坐在座位上，恰巧上課鈴響了。
下一個課間，王紅豆把自己買的奶片分給了林笑一顆，葉文茵把西瓜泡泡糖也分給了林笑一顆。林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來，她沒有零食可以分享給朋友。
“我見過小賣部什麽樣啦，你們下次去小賣部的時候不用叫我啦。”林笑大方地允許了兩個好朋友不帶她行動。
周末，林笑在樓下看到小梅姐姐正在地上用粉筆畫線，好奇地問道：“小梅姐姐，你在畫什麽啊？”
小梅姐姐畫的不是跳格子的線。
小梅姐姐告訴林笑：“這是跳遠的線。”
“學校要舉辦運動會了，我報名了跳遠，要練習一下。”
小梅姐姐給林笑分配任務：“你站在側面幫我看着，我跳遠的時候腳尖有沒有踩線，如果踩線就是零分。”
小梅姐姐很苦惱，她擺臂的時候腳尖不知道為什麽會往前挪一點，十次裏有九次都是踩線的。
林笑站在旁邊，認真地幫小梅姐姐當小裁判：“踩了……踩了……這次沒有踩！”
小梅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問林笑：“你要不要試試能跳多遠？”
林笑搖頭。
小梅姐姐擔心林笑在這裏陪她練習跳遠太無聊，對林笑說道：“我剛才看到五號樓後頭有群人在玩沙包，你過去找他們玩吧。”
林笑搖頭，她鼓起勇氣說出自己在心中醞釀很久的問題：“小梅姐姐，你平時有零花錢嗎？”
小梅姐姐搖頭：“沒有啊。”
“那你們班上的同學們，都有零花錢嗎？”
小梅姐姐想了想：“一半有，一半沒有吧。”
林笑一年級在附小讀書，班上的同學們都沒有零花錢。小梅姐姐已經五年級了依舊沒有零花錢，班上的同學一半有一半沒有。
不知道等自己五年級的時候，會不會有零花錢呢？
知道王紅豆和葉文茵兩人都有零花錢後，林笑偷偷觀察了一下班裏其他同學有沒有零花錢。這很好觀察，有零花錢的同學一定會忍不住去小賣部！
觀察的結果是，班上絕大部分同學都有零花錢。
似乎只有她和陳冬青沒有。
“你也沒有零花錢啊……”林笑又明白了徐老師用過的一個成語，同病相憐！
陳冬青可憐兮兮地點頭：“我家裏人怕我偷偷買零食吃。”
林笑：“你家不讓你吃零食？”
陳冬青伸出兩根手指，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吃零食，死罪！
林笑頓時覺得陳冬青比自己可憐一萬倍，她雖然沒有零花錢，但是她在家裏有零食吃，呂秀英經常從後勤買吃的回家。
雖然有陳冬青和她作伴，雖然她不在乎班裏其他同學有沒有零花錢，但是她想和王紅豆和葉文茵一起去小賣部。
林笑幾次想找媽媽要零花錢，但是都開不了口。
大院裏二年級的小孩子，幾乎都沒有零花錢。
但是學校裏同班的同學，又幾乎都有零花錢。
林笑這一會兒覺得自己開口的話，媽媽應該願意給她零花錢，過一會兒又覺得媽媽賺錢很辛苦，自己不應該亂花錢去買奶片泡泡糖那些吃了對身體不好（陳冬青家裏的一位西醫三位中醫說）的零食。
林笑在沙發上糾結地滾來滾去。
林躍飛一回家，就看到家裏的小小人在不停嘆氣。
“小小年紀嘆什麽氣啊？”林躍飛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有什麽煩心事，跟你哥說。”
林笑骨碌一下坐直身體：“哥哥哥，你以前不是說過如果找不好工作就做點小生意嗎？”
“你現在還想做小生意嗎？”
“我發現了一個大商機！”
林躍飛哈哈大笑：“什麽大商機？”
林笑：“你去我們學校裏開個小賣部吧！肯定比你上班賺錢多！”
林笑兩眼冒光，如果哥哥來她學校開小賣部，每天請她吃一樣零食不過分吧！
那樣她不用找媽媽要零花錢，還能和王紅豆葉文茵一起分享零食，告訴她們小賣部是自己哥哥開的，請她們為自己保密！
妹妹的話讓林躍飛愣住了，他恍然想起，小時候其實他也做過讓家長自己在學校裏開小賣部這樣的夢。
爸爸去世以後他經常會想，爸爸其實沒有離開，有一天會回來找他——開着飛機回來找他、開着坦克回來找他，或者他一轉頭，發現爸爸在學校裏開了一家小賣部，一直在默默守在他身邊。
林躍飛将思緒從遙遠的回憶中抽離：“你們學校沒有小賣部？”
林笑：“有哇！”
林躍飛随口敷衍道：“一所學校裏只能有一家小賣部，你們學校已經有小賣部了，我就不能開了。”
“啊——”林笑大失望，一頭栽到在沙發上，一副想要悶死自己的樣子。
林躍飛：“你好好學習，長大以後當校長，讓我在你們學校裏開小賣部。”
林笑猛地擡起頭，用嫌棄的眼神看着哥哥。
哥哥有什麽用！
這個家終究還是要靠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