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晴空

第44章 “好疼

李昂幾乎是一路狂奔上五樓的。

醫院的電梯前站着不少人，可三部電梯都停在上面還沒有下來。他根本按捺不住，轉身就往安全樓梯跑去，沈楓只得跟上。

也幸虧宋一丞所在的病房不高，雖然他跑上五樓的時候有點暈，但還是立刻推開了那扇門。

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正斜靠在床上，聽醫生說着什麽。

那人肩上披着件松軟的灰毛線外套，寬大的病號服襯出修長的脖頸和手腕。整個人虛弱的連唇色都看不到，只有毫無波瀾的眼眸點綴着一點活氣。

他是側對着門這邊的，微微仰着頭。從李昂的角度剛好能看到頸側的肌膚上有一片明顯的指印，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掐出來的。

李昂的呼吸一頓，叫出了他的名字。

宋一丞的精神恹恹的，卻在聽到這聲呼喚的時候猛地轉頭。

淚水幾乎是頃刻間便湧上了眼眶，他死死抿着唇，很想叫出那個在心底呼喚了無數次的名字。可他無法開口，因為他怕自己崩潰，因為這裏還有別人在場。

林瀾只是看了一眼便示意身旁的醫生一起離開，醫生是見慣了這種場面的，很幹脆的留下一句“稍後再來”就走了，沈楓也退了出去，把這個房間留給了此刻都瀕臨崩潰的兩人。

李昂一步步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卻沒有迫不及待的擁抱，而是拿起桌上的診療記錄先看一眼，确定他沒什麽大礙後才松了口氣。

就是這麽一松下來，李昂站不穩了。

身體和精神都撐過了極限，宋一丞眼疾手快的把他拉到懷裏，讓他沉重的身軀砸在自己胸前。雖然很痛，更多的卻是難以形容的安心。

李昂埋首在他胸口，煎熬了一夜一天的情緒終于可以釋放出來了。

誰都沒有說話，病房裏充斥着宋一丞壓抑不住的悲泣聲。李昂沒有動靜，只是死死抱着他，身體不斷發顫着，停不下來。

直到宋一丞忽然推開他。

李昂輕撫着宋一丞的臉，被他避開了。

“一丞？”李昂啞着嗓子開口。過勞令他的精神狀态很萎靡，但又因為失而複得的狂喜，眼中充斥着矛盾的情緒。

“我沒事了，你回去吧。”宋一丞低着頭，劉海遮住了眼睛。李昂想擡起他的臉，他又一次躲開了。

“到底怎麽了？你是不是在氣我沒有及時找到你？”李昂有些焦慮了，也不管自己臉上還沾着淚痕的狼狽樣子，急切的想要看清他。宋一丞幹脆躺了下來，用被子擋住了臉。

剛才是他沒忍住一瞬間的情緒，所以才抱了李昂。可是稍微冷靜下來後，他就想起了自己被陳學唯弄髒的事。

他不知道李昂有沒有看過視頻，可他受不了了。上次宋雅言威脅他，已經讓他怕的想要逃離李昂。他不敢再去期待一次了。

他的身體太髒了，有艾滋病毒，有陳學唯和別人留下的痕跡。這麽髒的他，有什麽資格去碰那麽好的李昂？

他努力維持着情緒不崩潰，做出很累的樣子，希望李昂快點離開。李昂沉默了很久，結果他真的聽到了開門和關門的聲音。

直到再也聽不到腳步聲為止，他終于松了口氣，可更多的是失落和絕望。

李昂走的這麽幹脆，肯定是看完視頻了。

疼痛感就像氣球一樣膨脹了起來，他忍不住按住心口的位置，終于可以不用再壓抑自己了。

他咬着床單，那種從心底奔湧出來的情緒一股腦傾瀉了出來，就像受了傷的動物在哀嚎。

他已經管不了外面的人會不會聽到了，他只覺得好痛好痛，這種痛比起當年失去陳學唯的時候更讓他無法承受。

他不住的捶着床，含糊的叫着李昂的名字，說一些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麽的話，直到有人緊緊抱住了他。

盡管隔着被子，他還是能立刻分辨出來，這是李昂的懷抱。

他驚恐的掙紮了起來，他明明已經等李昂走掉了才崩潰的，為什麽還會……

李昂緊緊抱着他，彼此之間隔着一床棉被，這床棉被就像在他身上多罩了一層網，護着他脆弱不堪的靈魂。

“一丞，你答應過我的，不會再推開我。你要食言了嗎？”李昂哽咽的聲音模糊的傳了過來，卻一字不落的鑽進了他耳朵裏。

宋一丞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根本沒想過李昂會再回來，他的腦子裏已經亂成一團了。他用力掙着，嘴裏喊着讓李昂離開的話，心髒卻又急劇的跳動着，有一種他無法控制的期待在血液裏流竄開來。

他拼命遏制自己不準去想，然而李昂還是用一句話就把他擊潰了：“你沒有被他碰過！一丞，你沒有！”

這聲呼喝像是一道雷劈在了宋一丞頭上。他停止了掙紮，瞳孔劇烈收縮着，雖然很想再問一次，又怕剛才那句話只是幻覺。

李昂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又重複了一遍：“陳學唯已經被抓了，他說沒有碰過你，也沒讓別人碰。他只是叫人在你身上弄出一些痕跡來，而且全程他都在拍攝，包括視頻最後他的自白。一丞！你真的沒有！別再這麽害怕了！”

李昂一口氣說完，終于拉開了被子。

宋一丞的頭發被蹭的亂七八糟的，臉也憋的通紅，眼睫濕漉漉的，滿臉都是眼淚鼻涕。他卻一點也不顧自己狼狽的樣子，只知道傻兮兮的瞪着李昂：“你……你說的……”

“我說的是真的！你有沒有被碰過自己不知道嗎？你這裏疼不疼自己感覺不到？！”李昂幾乎要被他氣瘋了，伸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扇在他屁股上。

這一下疼是實打實的，李昂根本沒有留手。

宋一丞痛的叫了一聲，神情卻漸漸變了。

他激動的抓着李昂，很想說話，又不知道可以說什麽，整個人看過去就像受刺激過度，有點癫狂了。

李昂再也忍不住了，扣着他的後腦吻了上去。

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像春風吹散了肆虐的風雪。他冷不丁的撞進了心愛之人的懷抱中，觸手的感覺是那麽真實，就像那在他口中撩撥的舌，把他全部的情緒都牽引了，化為了淚水再度湧出。

李昂沒有一直吻他，直到他在自己懷裏哭的氣都快喘不過來了，才逼着他不準再哭了。

宋一丞的眼睛腫的像兩顆核桃，他幽怨的看着李昂，直把嘴唇咬出好幾個清晰的牙印了才開口：“你為什麽不早說？既然沒有，那你剛才走什麽？”

見他居然還好意思怪自己，李昂忍不住又照着他的屁股打下去：“你好意思說？我不出去你怎麽發洩情緒？我不出去問醫生，又怎麽知道你蠢到這種程度？”

宋一丞忍着痛，乖順的趴在李昂肩上，像極了一頭委屈的小綿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天生有被虐的傾向，李昂這會兒這麽打他，反而讓他舒坦了下來。雖然很痛，卻莫名的安心了。

他拉着李昂的手按在被打的地方，可憐巴巴道：“好疼。”

李昂就打了宋一丞兩下而已，但也打不下去了。

打在他身上疼，可他的心更疼。

李昂揉起了他的屁股，感受着懷裏的人越來越緊貼的身體，還是忍住了體內攀升的感覺，先把話說完：“你就沒有想到這點嗎？”

宋一丞搖了搖頭，自己也覺得傻：“我都吓瘋了，哪裏能想到那麽多，只是記着昏迷之前發生的那些事，就……就信以為真了……LEO，我真的好怕，怕自己髒了你會不要我了。”

他哽咽了起來，李昂心疼極了，卻覺得這種時候不能心軟，一定要讓他意識到自己錯在哪：“剛才是誰先不要誰的？是誰逼我走的？你剛才那股勇氣呢？這會兒怎麽慫了？”

“我……”宋一丞擡起頭，欲言又止。眼中泛起的水霧又模糊了視線，他閉了閉眼，瞳孔中的李昂再次清晰了起來。

他忽然發現李昂憔悴了很多，下巴的胡茬都冒出來了。他沿着下巴摸着，感覺領口下面似乎有什麽東西。拉下來一看，李昂的脖子上居然貼着塊紗布。

他忙問這是怎麽回事，李昂說是在研究所做實驗的時候不小心弄傷的，沒什麽大礙，因為怕感染所以才貼起來。

宋一丞不信，但李昂說的信誓旦旦，他只得輕撫着那一處，問李昂還疼不疼。

李昂握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處：“這裏疼，找不到你，疼的都快跳不動了。”

掌心下是強而有力的搏動，那是生命不息的證明。他想起自己曾傻到想要結束生命，那種絕望的感覺使得眼淚又潰堤了。

幸虧他沒有那麽做，如果真的死了，那他不但永遠的失去了這份幸福，也會讓李昂痛不欲生的。

李昂捧着他的臉，逼他直視着自己：“一丞，我愛的是你這個人，而不是你的身體。你在認識我之前出去鬼混了那麽多年，我介意過嗎？我在你之前也不是沒有過別人，你介意過嗎？就算我們在一起後發生了些不受控制的意外，那是不是就要為了這個意外而否定自己，推開對方，放棄這段感情呢？這件事如果發生在我身上，一丞，你會嫌我髒而甩掉我嗎？”

宋一丞怔怔的看着李昂，腦海中卻條件反射的做出了選擇。

他不會！他不舍得！

李昂繼續道：“兩個人在一起，時間越久，産生的矛盾和誤會就會越多。我們要做的是及時的溝通，協商如何解決彼此遇到的麻煩，而不是想着一有點負面情緒就躲開對方。這樣能解決什麽問題？最後只能導致一拍兩散，分手的結局。你願意這樣嗎？”

宋一丞猛地抓住李昂的手，頭搖的像撥浪鼓。

李昂見他總算開竅了，終于嘆了口氣，又把他抱進了懷裏：“以後別再這麽傻了，你這樣我只會比你更難受。”

宋一丞點了點頭，依偎了一會後，他拍着身邊的位置，輕聲道：“陪我躺一下好嗎？”

李昂躺了下來，他就像團棉花貼了過來，緊密的纏着李昂，一點縫隙都不留。

李昂松了口氣，在他眉心印下一吻：“傻瓜，我真的好怕再也找不到你了。”

傻瓜擡起頭，在他臉上用力的親了一口：“我也是，好怕再也看不到你了，大傻瓜。”

作者有話說：

系好安全帶，明天排隊上車。來點海星提車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