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自醉
15.自醉
這一夜,蔣易萌和淩思遠喝得力盡方歸。第二天睡得差點遲到才急匆匆去上班,蔣易萌也就忘了還要告訴淩思遠陸張二人沒分手的消息。
她也想不到,淩思遠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竟然都到了七夕張一要給陸柚準備禮物的時候了。
“你給大萌哥準備什麽禮物啊?我參考一下,要是不方便我知道的就不要告訴我了。”
“你要買禮物?給誰買?”
張一回了個“?”。
淩思遠反應過來:“張一,你還是人嗎?你倆分手了告訴我,複合了不告訴我?”
淩思遠文字撒潑,張一看着手機就笑出來了,怕身邊人注意,回了一句“我忘了說了,很快就好了”,趕緊收起手機,上門診去了。
這一下午,張一都因為不經意地捉弄了淩思遠這一把而感覺輕松。這一下午,也沒什麽棘手的問題,真是很好的一個下午。
張一掃了一眼門診系統,最後一個號的名字叫:陸*柚。
他心中一緊,這個名字,太特殊了,他想不出會有重名。
進來的果然是她。
張一呼吸一窒。
陸柚媽媽年度體檢結束,別的都在其外,唯獨多了一個乳腺結節。
因為張一的緣故,陸柚對這個毛病分外敏感。她勸她媽媽來醫院再瞧一眼,陸柚媽媽怎麽也不肯。
“幹什麽?你不要因為你認識了那麽個小醫生,你就撺掇我去瞧啊瞧啊的。”
言下之意,是有些怕羞。
“可是……”
“不許可是,我不去。我還忘了跟你說,他一個大男人天天看人家胸,那心猿意馬的時候可就多了……”
勸不動,陸柚只好親自前來,她自然也覺得尴尬,還特意看了一下就診表,确認不是張一就診。
張一的神色只有一瞬間的失常,就又恢複了正常。
“請坐,有什麽問題?怎麽這個時間來了,做檢查都約不上了。”
他口氣有點嚴厲,陸柚下意識垂眸,看他鼠标上的手,在抖。她又擡頭看着他的眼睛。張一專注地盯着她。
“我沒事,是我媽媽,她體檢有個結節,我勸她她不肯來,我只好替她來。”
張一身體松了一下:“體檢那邊怎麽說?”
“她沒問。”
張一從系統中調片子,發現沒有記錄,想起這是用陸柚名字的號。他放下鼠标,平息了一下情緒。
“身份證綁定能看,能找一下嗎?”
張一很認真地看着手機上小小的圖。陸柚緊張地盯着他的臉色。他平時不戴眼鏡,今天戴了個厚厚的無邊眼鏡。嘴唇抿起來,顯得非常嚴肅。
陸柚能看出眼鏡是平光。他看了一會兒,把眼鏡摘下來看。
張一沒理會陸柚的表情,又接過陸柚手裏的體檢報告看。
“結節的大小和形态,問題都不大,考慮到阿姨的年齡,只要随診就好了。要是有異常再處理,沒有異常就這樣。”
“哦,沒事就好。”
“到外面,讓護士把號給你退一下吧,”張一的口氣有點埋怨,“不能私下找我看嗎?我看見是你,吓了一跳。”
“那也不好吧。我媽不想看醫生,尤其不想找你,我才只好自己挂號。”
張一恍然大悟:“對了,今天下午本該是小韓的門診,你還特意躲着我了。”
他笑了一下:“沒事,我也不會随便要求看看什麽的。正好你是最後一個,下班啦。”
“你怎麽還戴眼鏡?”
“裝老專家,因為工作是對着女性,有很多人會不好意思,會不安。”
早過了下班時間,兩人都默認會在一起吃飯了,并肩往診室外走。
“號不退了吧。”
“不是因為是你,這樣的情況,都會退的。”
“算了,一點錢。因為是我,所以才不退。被有心人知道,又傳得難聽了。”
這是為他考慮了,張一很領情。他溫柔地笑笑:“你跟我回一趟辦公室,我換個衣服,咱們一起走。”
“好。”
搭班的大姐看見兩人并肩,朝張一笑笑。她心裏一定把這腦補成了情侶之前的一種特殊的情趣。
張一的換衣服就是換衣服,連裏面的襯衫都換了。
“醫院現在不用來蘇水了,可我還是覺得上班的衣服有醫院味。”
難怪每次見張一,張一都衣冠筆挺,原來是這樣。兩人剛走了沒幾步,在病區裏遇上了個中年女人,張一站定。
“你……李麗華?”
“到!張大夫!我來啦!”那女人正咔咔地嚼着一根刺黃瓜,爽朗地笑着,“這不,你看我多聽話?”
“你拖了這麽久?”張一的聲音有點不敢置信,“既沒去別的醫院,又沒回這?”
“我是癌啊,我不得把家裏的店都好好安排安排,誰知道還能不能回去。你不知道,店裏的事可瑣碎,今中午剛來住,他們說今兒你不在,周一跟你說。我就跟你治行不行?後邊那是你媳婦兒啊?長得真漂亮,也真會穿衣裳,真般配,真好。”
她說話不需要刻意聽,就往耳朵裏鑽,陸柚聽話,就知道這是之前那個李麗華。她走幾步走到張一身邊,張一的臉色果然十分蒼白。
“張大夫你別為難,家裏的事我都交代好了,我這個程度,神仙也救不了了。咱們都盡力就行。”
“別這樣想,李阿姨,”張一穩穩心神,安慰她,“你生命中收獲的好時候就要開始了,到明年,你就可以送女兒去上大學,過幾年,你兒子也會娶妻生子,在以後,你的女兒也會工作,會談戀愛……今後的每一年都會有好事情在等着你,你這還只是三期,不是最壞的情形,對不對?別這麽絕望。我會盡力,也會給你聯系我老師他們。”
“對!我就相信你!”她眼中也有點眼淚,她一把抹了去,朝陸柚問,“姑娘,你吃不吃黃瓜?”
陸柚看了張一一眼,笑着點點頭。李麗華把手裏的黃瓜從下面掰了一半,又想想,說你等着,我回去給你拿。陸柚笑道:“阿姨,你手裏那半給我就行。”
張一失魂落魄地出門,陸柚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我開車吧。”
張一自覺狀态不行,坐進她的副駕。
“她很像你媽媽嗎?”
“長得不像,經歷,身世都很像。她是開服裝店的,有幾家店,大兒子上大四,小女兒上高三了,她忙得,有了症狀很久也拖着不來醫院,來的時候乳頭溢液溢血,是店裏做事的阿姨非押着她來的,來了就是三期中後段了。所有,都跟我媽媽非常像。”
陸柚好像觸及到了張一的痛:“她既然選擇了這家醫院,你就是他最好的選擇,不是麽?”
“嗯?”
“嗯什麽?這你都沒自信嗎?你總比李斌強吧?”
“他很紮實,很努力。”
陸柚有點氣笑了,把吃了一半的黃瓜塞張一手裏:“拿着,我開車。”
張一這才反應過來陸柚在給他打氣,笑道:“是,但他還是不如我。我就是最厲害的。”
張一捏着那兩口就能吃完的黃瓜,嫌麻煩,想着吃掉算了,鬼使神差地咬了一口。
陸柚大驚:“你怎麽?”
張一沒想那麽多,陸柚一說,他臉上發麻,強裝正常:“沒事,我想着拿着很麻煩,你想吃,等會兒我去超市再買一斤給你。”
陸柚也很別扭:“沒事兒,你吃了吧,我不要了。”
氣氛微妙。張一扭頭看窗外,心裏也不太寧靜。他轉移話題:“我看了體檢報告,相比乳腺結節,阿姨的脂肪肝更奇怪,她一點也不胖,怎麽會有重度脂肪肝的。”
“她喝酒。”
“喝得很多嗎?”
“不知道會喝多少,勸也不聽。”
“這樣不好,你再好好勸勸。”
“嗯。”
陸柚心煩,她媽媽,那是個能勸的人嗎?
張一也猜到了大概:“沒關系,老人一般都犟,多說幾句,他們雖然可能罵人,但也會知道咱們是為他們好。他們不是最喜歡說,我是為了你好。”
陸柚想,那是正常人,可不是她媽,她媽誰的話也不聽。
她不願跟張一說,再次扭轉話題。
“咱們的目的地是哪?這一會兒,我好像都在瞎開。”
“沒闖紅燈就好,這樣一直聊天,也很好。”
“你趕緊看店,晚上吃不吃飯了?”陸柚的語氣故意兇了一點。
“你不是最有主意的嗎?”張一軟軟地頂了句嘴,“好,我看看。”
他看見幾個小時之前,淩思遠微信問他:“咱們晚上聚聚吧?請你女朋友陸女士一起。”
他回:“好的,我們倆正愁去哪吃飯呢。”
淩思遠秒回:“完了,我的好大兒重色輕友。”
六人行必有我師,四人吃必定燒烤。
蔣淩早到,陸張後來。張一的手早在地下停車場就找到了陸柚的手,看在淩思遠眼裏,就是佳兒佳婦,迤逦而行。他伏在蔣易萌耳邊吐槽:“那是張一嗎?我們家張一很老實的啊?我就說他被下蠱了吧?”
蔣易萌不甘示弱:“是吧?在我們柚柚身邊,誰不迷糊啊?”
張一笑:“怎麽老夫老妻,還說悄悄話,我們又沒來,又沒人打擾你們,大聲說。”
“我們~我們~我們~”淩思遠重複了幾句,服務生送來菜單,淩思遠遞到陸柚手裏,“小陸兒喜歡吃什麽,你先點。”
陸柚想推辭幾句,在座的,她和淩思遠算最不熟。淩思遠笑:“在座的人裏,你吃好了,大家就都開心了,是吧?”
張一點點頭:“是。”
陸柚恨不能打他一巴掌,哪有人上趕着被人取笑。
點了菜,淩思遠說喝點酒,四個人都是能喝的,陸柚也沒什麽意見,張一說他不喝。
“怎麽?”
“戒酒。以後除了結婚生子等重大場合,都不喝了。”
淩思遠和蔣易萌猜到了緣故,都忍笑。
陸柚瞥了張一一眼。今天晚上,好像任何人都攔不住張一發瘋了似的。
她心裏氣張一幼稚,嘴上淡然:“你愛喝不喝。”
“你喝吧,我等會兒幫你把車開回去。”
陸柚賭氣:“我要打車回家。”
蔣易萌似笑非笑,看看張一再看看陸柚,陸柚心道,這以後就是她落在蔣易萌心裏一輩子的笑柄了。
淩思遠一錘定音:“得,先上三瓶冰啤酒。我今晚要多喝,我很高興。”
張一開着陸柚的車,把淩思遠和蔣易萌送回家,再送陸柚。陸柚打算好了讓張一開她車回家,又恨他耍寶,不想理他。
到了小區,陸柚提醒他走地上,張一直接進了地下車庫。
“你沒喝酒,怎麽也好像喝了假酒,你怎麽了?”
“我知道你的車位在哪,我要幫你停好。”
陸柚哭笑不得:“張一,你能不能別裝瘋?在醫院那會兒你還好好的啊。你今晚為什麽非要不喝酒?”
“我答應你要戒酒,我肯定要做到。我一個外科醫生,不喝酒沒什麽壞處。”
“嗯,你愛喝不喝。好了,你開我車回家吧。”
“不,”張一拉着陸柚的手,“你的小柯基要是想你了怎麽辦?”
那只柯基玩具已經在後座沉寂了這幾個月了,除了張一,沒人想起來它。陸柚抽開自己的手:“你再這樣,我要放狗咬你了。”
“哪有狗?哦,家裏那個,叫土土的。”張一凝視着她,“我期待今晚這樣,已經很多年了。”
這樣直白,陸柚有點招架不住,她顧左右而言他:“你跟我認識,滿打滿算……算四個月好了,你期待很多年了,肯定不包括我。”
張一不否認:“一開始,的确是不包括你的,甚至不包括大萌哥。可我能保證,你是以一個具體的身份出現在這個夢想裏的第一個人。”
話有點沉了,陸柚退開:“你沒喝酒,別耍酒瘋。”
“耍酒瘋還非得喝酒了嗎?”
她真怕他這時候說出什麽更不合時宜的話,張一的眼睛還在看她:“我……有一點點話想跟你說,但不想讓你怕,不想讓你這麽緊張,所以,我走了。”
張一下車,車門一關,陸柚看他時,他真的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她站在原地呆看了一會兒,也慢慢地回家去了。
這一晚,他們也沒再說話。陸柚躺在床上思緒萬千,稀裏糊塗地睡了。
早晨起來的時候,她看見張一半夜一點多給她發:“柚柚,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