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夫人社交
第23章 第 23 章 夫人社交
請柬也好拜帖也罷, 一開始梓桑和那鴻圖都不準備接。
一個是任性孤僻慣了,一個則是對這些不感興趣。
但梓桑又和那鴻圖不一樣,她不如那鴻圖自由, 當前朝代‘男主外女主內’的思想讓一些女眷頻頻邀請她參加宴會,加入貴夫人間的群聊, 美名其曰‘夫人社交’。
梓桑想躲都躲不過去。
就像現在, 西平侯的夫人就在醫館堵住了她,導致排在她後面的病人着急不已。
她一面邀請她去參加賞花宴,一面裝模作樣地讓梓桑看病。
“賞花宴在安和園,那處風景秀麗,去看看保準不虧, 夫人明日可能來?”
語氣殷切, 滿腔求結交的心思,梓桑對這種看着沒壞心但實則死皮賴臉的無賴有點沒轍。
她把着脈, 想把人帶回到看病上, 然後開了藥讓她直接滾, 把了半天卻發現她挺健康的, 除了……
“您一直用助孕的方子嗎?”梓桑神情有點嚴肅地問她。
這個古代女子逃不過的生育話題,成功讓西平侯夫人原本熱情洋溢的笑臉凝固, 她僵硬地點點頭,随即問道:“我多年未有身孕, 一直用的育鱗方,可是這方子有問題?”
現在的她暫時放下賞花宴的事。
梓桑:“把藥停了吧,我給夫人開幾副降氣凝神的藥, 夫人憂思過重,于妊娠有礙。”
西平侯夫人不孕是因為吃藥吃得內分泌失調,又常年焦慮, 自然難受孕。
梓桑幾筆給人開完藥,想着她應該會馬上去抓藥吃藥,也就不會纏着她了。
Advertisement
她都準備好迎接下一個病人了。
結果西平侯夫人來勁了:“若我吃了夫人開的藥可能懷上孩子?”
梓桑:“……若調養好應是可以,只是生孩子還需看西平侯,夫人莫要大包大攬,放平心态。”
一個人要是能生孩子的話,那才是醫學奇跡。
西平侯夫人神情震動,一直以來公婆指責,妾室嘲諷,外人笑話,都只對着她一個人,梓桑是第一個說生孩子不只是她一個人的事。
她的壓力好似有了宣洩口,眼眶一紅,想也不想地握住她的手,哽咽,“夫人大恩……”
當世神醫說的話,她沒有理由懷疑,而且如果這話傳到外面去,她身上的壓力會少很多。
梓桑:“……”
抽手,抽不動,真的抽不動。
她遞了塊幹淨的手帕過去,“……去拿藥吧。”
快給我走開。
西平侯夫人拿着手帕的手微微顫抖,卻并不擦眼淚,她此刻的舒心是因為有人為她釋放了壓力,讓她更覺得安陽夫人果然如傳聞一般心善仁慈,倍感親切,她十分想要親近。
于是她更加迫切地将請柬遞了過去。
“夫人一定要來,我想将夫人帶給姐妹們認識。”
梓桑不防她還想着這件事,特別想推辭。
她那晚是怎麽拒絕姜纨求助來着?
‘不知所措’‘茫然無辜’‘愛莫能助’‘自責憂心’,然而什麽都沒做。
那她現在也露出‘遲疑猶豫’‘欲言又止’‘神情委頓’‘沉默對抗’——
然而結果就是在這位的殷殷期盼下,死纏爛打下,甚至轉移話題都沒用的情況下,她接下了。
接下了?!
西平侯夫人舒心的離開,留下梓桑一個人萎靡,看什麽都煩。
再看一下賞花宴地點:西山安和園。
一來一回都要大半天,逼近冬日,賞個鬼的花。
哎。
再忍忍,快了,她\他正在加快蠶食兵馬司,宮內禦醫新老更替,出身濟藥堂的大夫很快就能接手永隆帝的身體了,接着就是宮廷換防圖,禁軍虎符……
再忍忍……
.
第二天,梓桑出發去安和園。
安和園位于西山,需要出西城門往西地帶,因風景秀麗,奇珍甚多,除了著名的花廳,還有獵場,些許有閑情逸致的貴族便劃山而居,建起別院,偶爾來此賞花打獵。
其中最為宏偉的便是皇室所建別院,玉璋宮。
內裏寰宇亭樓,雕梁畫棟,滿山松柏成蔭,大有避世閑趣之感。
從安和園就能看到其中一景。
聽說裏面住着一位大長公主和皇帝義女順義公主。
前者是當今的妹妹,也就是太上皇的幼女,後者需要喚前者為姑姑。
在安和園的夫人們本該巴結這兩位貴人,但西平侯夫人特地來囑咐梓桑不要靠近玉璋宮。
其中神情莫測,語焉不詳,梓桑這種不八卦的人都被她釣起了胃口。
奈何西平侯夫人故意賣關子,梓桑也不好追問。
她被推入花廳裏,直面繁花似錦的一面,西域紅花、矮種蘭花:帝王妃、火焰百合……
反季節的,熱帶非熱帶的,最貴的,最好看的,似乎都能在這裏找到。
別人看花,對其來歷侃侃而談,梓桑看花,則喜歡看藥用價值。
這就導致,那些夫人說花蕊如何嬌嫩,用雪水澆灌的時候,她在腦子裏翻藥植大全。
“這火焰百合乃是我家大人讓人從交州海附近尋來,中間跑死了數十匹好馬才将将送達,真真是嬌花一朵。”戶部侍郎的夫人扶着發髻說道。
梓桑看了眼那熱帶出品的花,從低緯到中緯沒死也是奇跡。
“這優缽羅花也是,全程要用冰,熱一點都不行。”永隆帝麾下宣武将軍夫人領着一群人到小型冰窟,指着冒寒氣的花,臉上帶着自得。
梓桑看到這花眼冒綠光,雪蓮啊這是。
兩種植物來自一南一北,中間需要耗費無數人力物力,再想想兩位大人的品階,梓桑覺得這兩家不是原生家庭好,就是沒少貪……
emm先記下來。
原來夫人社交是這樣,梓桑有了些興趣。
“武安君可有為夫人做什麽?”
記黑歷史的時候,有人突然發問,梓桑一頓,然後搖搖頭。
在坐十幾個夫人頓時了然,有些幸災樂禍,有些挑眉旁觀,好像一下坐實武安君和安陽夫人不睦是多麽有趣的事。
其中也有憂心忡忡的,西平侯夫人趕緊走出來解圍:“去去去,夫人對此道平平少來為難人,不過你等要是身上有疾的可要趕緊問問了,我好不容易将人請來可是為了諸位姐妹着想。”
梓桑瞥了她一眼,垂眸。
要是真心求醫問藥,其實可以去醫館,是誰她都會治的,哎,話說那麽好聽,不過是拿她漲臉面,可又鎮不住愛顯擺愛挖苦的人,和事佬都當得不稱職。
梓桑心底嘆氣,這一遭是被人利用了。
西平侯夫人還在努力讓她融入集體,帶她到處插話。
梓桑做不到附和這群名為賞花實則炫耀的人,但她會發動專業技能,于是接下來的時間她告訴她們花瓣入藥或美容養顏,或調理身體,要麽可以做甜羹、釀酒……
“匙葉草富含維C,可美白祛斑,祛除痘痘粉刺;長春花可活絡通脈,治氣血不調;還有那西域紅花可涼血解毒……”
這些夫人面面相觑,一時露出茫然的神情,聽不懂,但覺得很是專業。
其中就有人被戳到癢處,蠢蠢欲動,打算薅了花瓣,折了花蕊,研磨花汁。
一場賞花宴逐漸變了味道,變成大型毀花現場。
主辦方之一的西平侯夫人無奈之餘又覺得好笑,還有點因為別開生面而驚喜,辦了這麽多場賞花宴,獨獨這一次有人教她們吃花,将停在欣賞層面的花朵,變成利己的東西。
安陽夫人确實是醫癡,還是個和她們這些宅院婦人有很大的不同的人,西平侯夫人想。
貴婦們吩咐完采花入藥後,又圍住了梓桑。
“聽說夫人幫阿雨調養了身子?”一位夫人湊近了偷偷問。
阿雨就是西平侯夫人,她是從她那裏得知安陽夫人擅長婦科,因為自身也是久不懷孕所以來問問。
圍過來的夫人大多都有這方面的毛病,紛紛伸出了手,表達自己也想被診一診。
比起聊花,這個還算不錯,于是梓桑就地看診。
然後她發現這群貴婦要麽內分泌失調,要麽卵巢早衰,還有些月事都停了。
明明這麽光鮮亮麗,內裏卻各種疾病,她都有點同情這群人了。
于是一個個看過去,給開了好些藥。
看到最後一個的時候,那人可能是出于好心,問:“夫人醫術卓絕,想來要孩子比我們簡單多了,可有打算何時生?我可以為府上介紹奶娘。”
梓桑執筆寫藥方的手頓時沒收住力,給紙上留下好大一個污跡。
她擡頭看了眼一無所知的新任兵部尚書的夫人,只覺得哪壺不開提哪壺。
整得她都尴尬了。
一時只能緘默應對。
還是西平侯夫人杵了杵她,她才意識到說話欠妥當。
對哦,整個郢都都知道武安君和安陽夫人夫妻不睦,她這麽問,無疑是戳人肺管子。
兵部尚書夫人臉色讪讪,為了彌補,說是可以教梓桑拿捏丈夫的法子。
“我家夫君就是個耙耳朵,您大可以信我,只管用,保準武安君對您服服帖帖。”
梓桑:“……不用了。”滾。
她快速寫完方子,希望能用這個轉移對方注意力。
然而兵部尚書夫人腦子像缺根筋似的,非常感謝她,非要在她耳邊細說夫妻之道。
梓桑本來打算拒絕不了,就左耳進右耳出,但是她聽到了以下的話。
“所謂夫妻之道,在于制衡。”
梓桑眼睛一睜,這姐們是在用帝王心術拿捏夫君嗎?她以為自己小看了貴婦們的格局,于是端正了态度。
兵部尚書夫人滿意地點點頭,繼續道:“結親兩家需家世相當,互為掣肘,當然了夫人和君侯這種好像不符合,但你二人名聲呈兩極态勢,可以利用,讓君侯對你敬重些。”
“再,夫妻之道又需審時度勢,看丈夫的臉色,變換喜怒哀樂,把握時機,行親近之舉。”
“最後便是收買人心,孝敬公婆,寬和馭下,如此便是受了委屈,夫君也是要受流言蜚語的。”
說完,兵部尚書夫人期待地看向梓桑。
但梓桑已經從一開始的‘聽聽看’變成‘就這’?
她就不該期待這群人能說出妻權壓過夫權的話,因為壓根就沒有!
而且越聽越不對勁,又是看丈夫臉色,又是孝敬公婆的……真的不是在作踐自己嗎?
就是說心梗了。
她默默将藥方推到她面前:“有幾味藥較為稀缺,快讓人去準備吧。”
瑪德快點滾,一群神金。
兵部尚書夫人一聽果然不再說了,急匆匆叫來丫鬟吩咐。
梓桑看着這些人在忙,還有些拿着新出爐的花茶花汁點心,悄悄退到角落。
她确定了這個地方真的不适合她。
誰想躲起來沒一分鐘,西平侯夫人就找了過來。
“若有一日也能如你一般,既有立身之本,還能侃侃而談就好了。”西平侯夫人對看着別人忙活的梓桑感慨。
她們位于花廳角落,被花朵包圍,自是惬意,不免想說說體己話。
聽到她這話,離得最近的杜國公夫人、冠軍侯家的大小姐紛紛圍了過來,附和般點頭。
她們總覺得,比起主持中饋,應對人際,像梓桑一樣有自己喜歡的事會更加快活,那樣的朝氣蓬勃,實在令人羨慕。
梓桑心說再給你們一次好好表現的機會。
于是她問:“那為何不把看花賞花的功夫拿來做些更充實的事?一樣能尋得開心。”
西平侯夫人笑:“我等哪能如夫人一般,說說罷了,如此便挺開心的了。”
梓桑不再說話。
這群人真挺奇怪的,羨慕是她們說的,覺得這樣挺好的也是她們。
“夫人與我等如此一見如故,往後便常來吧,下月初一還會有一次小聚。”
哈,她們還想把梓桑變得跟她們一樣。
梓桑真的怕了,說什麽都不能再來了,于是她也不表态,根本沒給這些人勸說的機會,然後快速地表示自己要去方便,她們只能放人。
“夫人您的臉色……”
剛出門,吉秀擔心地看着有些蒼白的梓桑。
此刻她們已經走出了花廳,卻還在安和園的範圍。
梓桑搖頭:“無礙。”
這場虛以為蛇的宴會,她免不了表裏不一,暗地罵人,所以遭報應了而已(凸)
四下看了眼,梓桑有點不記路,于是問兩個丫鬟:“馬車在何處?”
快跑快跑。
吉秀福秀全程跟着,從那群貴婦提及武安君開始就提心吊膽,她們互相攀比卻累得夫人坐立難安,看出她想走,她們自然是願意的。
于是一個去花廳裏和西平侯夫人說有事先走了,一個帶梓桑找馬車。
停馬車的地方是一處平地,每輛車子各有位置,只是她們去的時候發現自家馬車前後左右都被圍住了,拆解出來的馬原本在馬廄裏吃草,現在也不見了。
甚至為貴人安排停車位的侍從都不見了。
一主一仆滿頭霧水。
“夫人怎麽辦?”
怎麽辦,當然是求助。
牧園在西山也有場地,獵場的部分走獸還是牧園提供的。
當然前提是要能聯系上。
她從衣領裏掏出哨子,打算傳喚此地能引起共鳴的飛鴿。
.
“殿下,那邊那個便是安陽夫人了。”
紅裙宮裝女子趴在樓閣窗棂上,一只手墊着下巴,另一只手自然垂下,手指一勾,底下有一人膝行過來,将下巴放了上去,女子順勢挑揉。
跪在地上的男子發出喵嗚的聲音,和真貓像了個十成十,俨然是個擅口技的人。
“她在那做什麽?”
男子:“車架受困,馬匹遺失,困在此處了。”
女子懶洋洋:“誰做的?”
男子頭愈發低:“殿下……”
女子懂了,輕笑一聲:“姑姑意欲何為?”
男子:“您知道的西山多走獸,跑出來一些也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