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章
30 第 30 章
◎是他,就是他。◎
宋今禾委實被他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呆若木雞。
江景宴咬了一口桂花糕,神态自若地直起身,肉眼可見地察覺了眼前的事物出現了細微的波動。
像是有什麽原本存在的東西,正在逐漸顯露出來。
宋今禾沒注意到景物變化,腳下的顫動令她清醒過來,有數條根系破開泥土,探出了枝條,這些枝條顯露到一半,露出尖端,像是失去滋養般,停滞了下來。
這些枝條看起來不像是新生的樹木,更像是那棵斑駁的槐樹精。
想要驗證猜想,只需要讓它繼續生長。
宋今禾退開枝條的生長範圍,擡手将手中還剩下的半塊桂花糕送到江景宴嘴邊,“江公子,好像真的如你所說,吃了它就會有效,你快把剩下的也吃掉吧。”
江景宴依言吃下了桂花糕,只剩下一小塊的桂花糕被叼入口中,舌尖猝不及防撩過她的指尖。
指尖的奇異觸感仿佛一道電流,竄入心口,宋今禾後退兩步,遠離眼前的人,瞪大雙眼。
地面再度猛烈顫動起來,剛剛破土而出的枝條繼續蜿蜒向上,蓬勃生長成了粗壯的樹幹,迅速勃發的枝葉向着四面散開,很快就長成了一株巨大的槐樹。
在它的樹幹上,有一道豎狀溝壑,令宋今禾能夠确認,這就是來時曾經襲擊過她的槐樹。
只是眼前的這棵樹,尚未開花。
隔着一道院牆,随着開門聲響起,有一道沉沉的腳步聲緩緩靠近。
宋今禾第一時間就想起了宋繁,她消失在了他眼前,也不知是否會叫他憂心,她揚聲道:“宋繁,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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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牆之隔的那面,正準備從院門開門出來查看的人停住了腳步,聲音裏帶着倉惶,“姑娘,你是如何認識宋繁的?”
緊接着院門被推開,一個老婦人拖着一只跛腳,扶着牆迅速向他們走來,離得近了她才看見江景宴,感慨道:“這位公子竟然還在這裏,真是難得啊。”
這語氣聽起來,像是在她眼中,江景宴原本應該是個死人一般。
“相逢即是緣,還能再見,說明我們緣分未盡,”江景宴看向宋今禾,“她就是我提及教我嘗試破局的人。”
老婦人有些渾濁的眼珠輕輕轉動,湊到宋今禾面前來仔細看她的臉。
離得近了,眼前的人皮膚白皙,杏眼黛眉,身上的羅裙一看就是上好的衣料,不像是她們回水村的住民。
意識到自己有些冒犯,老婦人打量清楚過後微微後退,歉意道:“年紀大了,眼神不好,姑娘莫怪。”
她神情有些緊張,宋今禾輕輕搖頭,溫聲回應道:“無妨。”
小姑娘氣度不凡,不嫌棄她冒失。
老婦人放下心來,追問道:“方才姑娘你可是叫了宋繁的名字?你在哪裏認識他的?”
宋今禾有些疑惑道:“我來到這裏的時候,就是在你方才出來的那個院子裏見到他的,難道你沒有碰見他嗎?”
按理說槐樹出現了,他們應該已經回到了現實,擺脫了困境才對。
“沒有,阿繁不在這裏,不,他在這裏,你是對的,他在這裏。”
老婦人前後矛盾,又低聲喃喃了一連串話語,眼中閃着淚光,顫聲道:“他,還好嗎?”
“他很好,現在長成了一個少年,”宋今禾見她如此,大膽猜測,“你是宋繁的母親?”
老婦人點頭,擡手擦了擦眼淚,“好呀,好,這麽多年也沒有白熬。”
“你既然一直在這裏,為什麽會與他無法相見?”宋今禾轉身看向槐樹,在那處裂縫裏此時沒有了黑氣,“是因為這槐樹嗎?”
僅僅是一棵樹妖,就能制造如此強大的幻境,将活人困在兩處時空,這麽多年都不得相見?
宋今禾有些疑惑,若是這樹妖有如此大的本事,一開始它攻擊性強烈,為何會如此輕易地放過自己。
老婦人見她眼神不善,不停地打量槐樹周圍,連忙解釋道:“不是的,這樹是庇佑我們的,若不是它,老婦也活不到今天。”
江景宴先前碰見老婦人的時候,她時常自言自語,交流起來十分困難,眼下同宋今禾提及自己的兒子,才好不容易溝通上了,他适時插嘴道:“為何如此說?”
他們是這麽多年唯一出現的破局之人,老婦人将他們視作希望,聞言耐心解釋起來。
這裏自從十八年前,便出了一件怪事,當時的村裏人災厄頻發,有不少人厄運纏身,接連送命。
那些死去的人很快就消失在衆人的視野中,宋家莊地方不大,左鄰右舍打聽之下,才發現自家過世的親人,很多都莫名消失。
有人疑心是此處風水出了問題,遂改名為回水村。
但這些事情依然沒有停止,接下來幾年,又有許多人接連消失,這次消失的都是活人。
“接下來就輪到了我,”老婦人的視線落到槐樹上,“那日,我如往常一般醒來時,阿繁便不見了,那時候,我焦急萬分,還以為這恐怖的事情落到了阿繁身上,直到我走出院子,才清楚,這是輪到了我。”
“這樹裏,有神仙庇佑着我們,才讓我們不再無緣無故有人死去。”
老婦人尚未被困住的時候,曾見到槐樹顯形,它在宋家莊生長多年,依靠着天地靈氣,生出了自我意識,成了精怪,能夠感應到村子裏有邪魔的氣息。
但它懵懵懂懂,不通妖法,不知如何應對,只能簡單粗暴地将所有人隔絕起來,以免再遭毒手。
宋今禾疑惑道:“既然這裏如此危險,你們為何不離開?”
這話她同樣問過宋繁,那是他說他要等待自己的母親回來。
老婦人聞言,一口回絕道:“如何能離開?這裏是我們的家啊。”
宋今禾與江景宴視線相交,互相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疑不定。
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即便是再固執的人,自己的性命受到了威脅,也會動搖。
老婦人方才的回答,看起來神情堅定,眼中的不可動搖令宋今禾感到疑惑。
她不認為這樣一個小山村會有什麽信仰,更為可能的是老婦人和宋繁,都曾經受到了精神影響,改變了他們的認知,令他們執着地留在此處。
他們言語間,槐樹忽然簌簌顫動起來,斑駁的樹幹上顯露出五官,口吐人言道:“你們,能夠,帶他們走?”
它的聲音斷斷續續,話音生澀,像是一個才學會開口說話的孩子。
江景宴捕捉到它話中的關鍵,“其他人在哪裏?”
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江景宴曾經試過用劍氣斬開幻境,那是的槐樹精曾在暗中觀察着他,對他的淩厲劍氣很有印象。
若是這個劍客的話,或許能夠戰勝那只魔。
槐樹精提醒道:“我可以,放他們,出來。但所有人,出來以後,那個人,也會一起。”
它的枝條陡然伸長,縮回時卷住了一柄長劍,遞到江景宴的面前,“你的劍。”
江景宴擡手接過,“多謝。”
宋今禾追問道:“你所說的那個人是誰?是殺害村裏人的人嗎?”
槐樹道:“他,很顯眼,你會知道的。”
對樹精而言,它沒有人類的五官,感受天地萬物都源于他們體內的生氣,人與妖與魔,相差甚遠,那只魔在他眼中自然會很顯眼。
“我,開始了。”
槐樹身上的枝條向着四面八方延伸擴展出去,相互盤纏,縛結成了一張巨大的網,覆蓋在了上方。
緊接着,每一處空間都開始微妙地扭曲起來,站在各處的人開始緩緩顯露出輪廓,最後露出全貌。
又距離極近的人顯露出來後相互看到對方,眼裏因為太過驚訝而半天不敢移動。
老婦人親眼見到這樣的境況,愣了好一陣才猛然意識到了什麽,拖着跛腳快速靠近牆邊,靠着牆竭力加速進入了院子。
越來越多的人顯露出身體,這些被困在不同時空的人現在都落回了現實,怔忪片刻後便很快開始尋找自己的親人,相擁而泣。
頭頂的枝條開始回縮,槐樹抖落一地白色花瓣,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宋今禾的視線不停搜尋,在目光可及之處,視線掃過了每一個出現的人,卻沒有發現槐樹精所說的顯眼之人。
她手中僅僅捏着符箓,雖說她現在是肉眼凡胎,但好歹體內也是神魂,若是這裏有魔,她為何會一點都看不出來。
她側目看向江景宴,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比她要強吧?
江景宴正皺着眉,看着院牆的方向,他的後頸灼燙無比,是那道妖痕的主人,正在促動它。
他将宋今禾拉向自己身後,“那裏面有問題。”
的确,在衆多親人相見的時候,交談聲,喜極而泣聲,不絕于耳。院牆的那一頭,卻十分安靜,在這時候顯得格格不入。
牆頭之上,有一人從院牆那面猛地躍上來,宋繁蹲在牆頭上同宋今禾擡手打招呼,“姐姐,又見面了。”
他還如同宋今禾初見他時那般不修邊幅,但黑發上隐約有着黑氣缭繞。
原本已經恢複成普通樹模樣的槐樹精忽然出聲道:“是他,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