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伴讀女郎們皆住在玉鈎宮裏的星津露綴,那裏是專門的客居。
周寅是最遲來的,被安排在星津露綴的北角,清光凝魄。
院如其名,這裏是星津露綴的北角,也是整個玉鈎宮的最北角,來往人氣并不盛,帶了清寒之意,屋內形制陳設卻很用心。若要雞蛋裏面挑骨頭,只能說一句有些遠了。
“女郎,這兒可真漂亮。”妙華迎着周寅入內,房裏房外共四名宮人灑掃整理,“就是有些偏僻,并不見什麽人。”後面這句是壓了嗓子說的,只有周寅聽得到。
周寅向房中走,含了笑道:“是漂亮,我很喜歡這裏,公主費心了,也有勞大家為我布置。”她的贊美總讓人覺得發自內心,誰也不會懷疑她話中的真誠程度。
聽着周寅贊嘆,宮人們臉上露出與有榮焉的笑容來。她們雖然如今被派來伺候周寅,但主子只有一個,就是晉陵公主。周寅非但贊了晉陵公主,且沒有忽視她們的辛苦,就叫她們心中熨帖。
伺候人是她們的分內之事,但沒有人不喜歡被誇,且周寅實在真摯。
“女郎。”在院中灑掃的宮人們向她行禮,因着她的話而很真心實意。
周寅對這份恭敬顯得很是無所适從,很受寵若驚:“客氣了。”她說起話來細聲細氣,總叫人覺得軟弱可欺。
而宮人們卻很喜歡伺候這樣主子,這樣她們能擁有更多自主權。
踏入房中,又是一陣見禮。
周寅請宮人們去歇息,又差妙華分發禮物。她的禮物都很實用,是治療各種病痛的膏藥。宮人們在宮中伺候久了,身上多有痼疾纏綿。在他們心中,能解病痛比千金都強。
他們大略知道這位周女郎的來歷,宮中的消息總是傳得飛快。周寅大約是宮中出身最低的客人,但作為公主的伴讀,她又高于伺候人的宮人。是以宮人們不僅沒有看不起她,還對她有種當作“自己人”的憐惜。
她是弱勢群體。
正因為此,周寅送膏藥反倒很合他們的期待。若她真送金銀,還會叫這些宮人們生出一種被背叛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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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他們本就不是同一階層。
周寅将從謝家帶來的燈燭擺好,親手添了燈油,将燈點亮。又是白日點燈。
妙華事先得了吩咐,這些東西是無需她經手的。對于這些怪模怪樣的油燈,女郎總喜歡親力親為,便是入宮也要帶着以保持其長明,實在是孝心感天動地。
中午送來的午膳統共四道菜并兩道湯,周寅淺用了些便分發下去。
餐罷,她便翻閱起明日要用的書。作為公主伴讀,她們既要陪公主念書,也要陪公主玩樂。公主有所需,她們說要赴湯蹈火也不為過。
最重要的是她們絕不能叫公主出任何岔子,這也是周寅雖被選中入宮做伴讀,謝老夫人等人不僅高興不起來,還很憂心忡忡的緣故。
若公主平安無事,一趟伴讀下來當然是皆大歡喜。但凡公主出了半點差錯,依陛下對她的寵愛,整個謝家進去填也不夠。
周寅看書時總是很專注,如果說她平日裏做什麽一舉一動都盡善盡美,看書大約是她難得不算完美的時候。大約是并未讀過許多事的緣故,她閱讀時經常皺起眉頭,可能就是遇着自己并不懂的地方。
雖然她皺起眉頭也表現得恰如其分,一切剛好。
到了日昳時分,公主那裏來人傳話。
周寅将書合好,很給面子地從案前起身窈窕站着,只是一雙清澈的眼洩露出她多少有些緊張。
“我是綠枝,在公主身邊伺候。”綠枝穿着綠衣,看出周寅緊張又道,“女郎不必緊張。”
周寅頓時面色通紅,帶着被人看穿的窘迫:“是。”
綠枝仍笑:“公主請您晚上一起用膳,特意派我過來說一聲,屆時會有轎子來接您。”
周寅面上情緒一覽無餘,實在很容易被人看出心中所想。譬如此時,她便展示出了恰到好處的驚訝:“是,勞您跑一趟了,請吃杯茶再走。”盡管十分驚訝,她依然表現出無害的溫順,很乖巧地答應下來。
綠枝是晉陵公主身邊的大宮女之一,平日裏很受人尊敬,其中不乏有地位的妃子或公主。但上位者的尊敬真真假假,十分容易就能看出,皆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
而面前的周女郎卻莫名讓綠枝覺着她是将她當人看的。好生奇怪。
綠枝在這裏傳話,晉陵公主那邊也得了大宮女秦桑帶回來的消息。
沈蘭亭倒在貴妃榻上鋪着的猩紅色毛毯中,手上胡亂解着玉制九連環,一旁有宮人跪坐在腳榻上一勺一勺地喂她花露。
“怎麽說?”她懶洋洋問,九連環被她越解越複雜。
秦桑略斟酌一番措辭答道:“說來與崔小将軍有關。”
沈蘭亭聽到“崔小将軍”四個字便忍不住蹙起秀眉,沒好氣道:“怎麽又與他有關系?他故意找我茬?”說着将九連環一擲,在環佩叮當聲中氣憤坐起。
若說沈蘭亭最喜歡誰,自然是王家二郎王栩。要說起沈蘭亭最讨厭誰,那一定是崔小将軍崔骜。
晉陵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但寵愛與愧疚相比便顯得不那麽夠。晉陵想要什麽,只要崔骜也看上便從不可能搶得過。
從小到大崔骜不知道搶過沈蘭亭多少東西,且他脾氣差勁,暴戾乖張,不經意間就能招惹得沈蘭亭跳腳。
“奴婢不知。”秦桑不敢妄下定論,“崔小将軍他扮作禁衛軍親自去謝家接的周女郎入宮。下車時周女郎好像被他吓了一跳,還掉了眼淚。”
“欺人太甚!”沈蘭亭怒而拍榻,“他定是看我不順眼才故意欺負周寅,柿子專挑軟的捏,旁人家世顯赫他怎麽不敢去招惹?”
秦桑垂首,心裏覺得并不是這麽回事,卻又不敢說什麽。
依崔小将軍那股桀骜勁兒,真刻意去欺負誰哪裏低得下頭給人做車夫?
然而公主已經被“仇恨”蒙蔽雙眼,斷定是崔骜挑釁于她。